------------------------------------------------------------------------------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新人]须】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穿越]南城遗恨》作者:顾子行 文案 女博士陈玉棠穿越到民国,遇到了两个男人。 一个她爱而不得,死缠烂打,逼他娶了自己,却又休了他。 另一个她对她用情至深,从不会眼看,她却嫁了他。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问:“你可曾喜欢过我?” 她说:“文甫,我这一世爱了两个人。一个像这漫山遍野的红叶,一个却是那山间的石头。”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民国旧影 虐恋情深 乔装改扮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覃之,陈碧棠 ┃ 配角:宋文甫,陈韦恪 ┃ 其它: ================== ☆、一朝穿越   陈玉棠,今年28岁,食品学院博士。她从小的梦想是做一个美食家,以至于吃遍天下美食的下场就是体型有些浮肿,165cm的身高体重75kg。因为这个原因,她连着向26个男生表白失败……   第27个被她表白的男生长得极为清俊,气质儒雅,只是有些瘦,是文学院的博士,陈玉棠追了那博士三个月,无果。她无法,拦了他回宿舍的路,圆滚滚的胳膊,五大三粗,吓得那男生有些退却。   玉棠看穿了他眼里的惧意,连忙站好,细声细语地问他:“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那男生看着四周开满的玉兰花,推了推眼镜,那眼里一片惆怅,弱不禁风地说,“你有着杨妃的身材,可惜堪堪地生错了时代……”   玉棠哭着回家,眼泡子肿了三天。于是,28岁这年,陈玉堂决定开始她的减肥计划。   连着饿了三天,最后连路上的青草都能看成吃的。无法,她决定去图书馆看看书,养养精神,忘记身体上的饥饿。   一排排的书扫过去,都是情情爱爱的,看得她有些头疼,在专业书附近看了看,竟然在里面找到一本特别陈旧的书,落了厚厚一层灰,从右往左的竖排版,更是奇妙的是,这本书里的字竟然全是繁体字,幸好她的外公是台湾人,曾教过她繁体字。   她翻了翻那书的印刷年代-----1923年4月……再看看作者,翻了半天,发现那书的作者竟然叫陈碧棠。她笑了笑。她最近很迷民国时代的甜品制作,仔细看看那书里的内容,她猛地一惊,那些西式的菜肴她竟然每一道都极为精通。回头又翻了翻那书,那作者的名字和自己的真是太像了,细细地读了一遍“陈碧棠……陈碧棠……”   四周高高的书架在她不知不觉间缓缓后退,明亮的图书馆渐渐昏暗下来,她猛地抬头,不禁大惊,白色的瓷砖地面在眼前缓缓倒退出去,她尝试着扶住近旁的书架,那书架竟如同虚空一般,缓缓远离出视线。   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烤漆书架,柚木镂空的屏风,刷了白漆的窗,琉璃香薰炉,手工羊毛花卉的地毯,荷花立釉水墨画,白色的菱角茶几。   耳边鼓鼓而过的是一个幽怨女子的古老歌曲。“莲子未成秋未老,妾不思人,妾断魂,今宵寄语有缘人。短短平生数十载,化作世间一浮尘。”那女子走近,抱着她,浅浅一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水泽,“今日起,你便是碧棠,我便是玉棠。”   陈玉棠再想说些其他,那人却在混沌里渐渐消失不见。   四周变换的事物骤然停止,再回神,她竟躺在一方粉色的纱帐内,空气里是似有似无的甜腻的香,滑过鼻尖,她瞪大了眼睛,猛地起身,看着这个半是欧式装饰半是中式装饰的房间,一阵哑然。   这是哪里?她明明是在学校的图书馆啊,一定是做梦!她一下回躺回去,闭着眼再睁开,水晶灯的光依旧撒进眼里,她再也不能确定这是个梦了。   陈玉棠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酸疼,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身素色的竹叶纹织锦缎旗袍,她那原本圆滚粗壮的水桶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纤细的柳叶腰,细长的胳膊,白如软玉,润如春水。   她一惊,爬下床走到巨大的欧式的化妆台前,仔细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脸竟然是那时候抱着她的女子,和她本来的样子有些像,只是瘦了许多,细长的眉,却生了一双桃花眼,小巧的鼻,苍白的唇,带着些病态的脸色。   桌上有份大字报,上面有一则张之洞离世的消息。   她这是……在清朝末年?穿越?   猛地起身,绊倒了身下的凳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个绑着长辫子的姑娘连忙推门进来。一脸焦急地地唤了她一声:“三小姐,您怎么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惊吓过度,腿上没什么力气,再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眼圈一下子红了,她快疯了。   那姑娘连忙扶起她,看她眼里隐隐有水色,连忙安慰她道:“三小姐,陆少爷是个无情无义的薄情汉,不值得您这么伤心,他退了婚也好,我们陈家在这金陵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主。小姐您哪里就非得下嫁给他了?”   陈玉棠哪里有心思听她说的什么话,满脑子都在想自己该怎么回去。想着再也见不到那文学院的小帅哥,一下哭得心肝俱碎。   那姑娘无法,叹了声气出去,不久端了盆温水来,拧了方帕子递给她。玉棠接过来,仔细擦了擦,努力调整了呼吸,许久才说:“没事,只是我这几天睡得有些沉。”她学着曾经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姑娘,娇弱地拧着眉,咬着唇,敛着嗓子问。   那姑娘接过她手里的帕子,一面抱怨一面说:“那陆覃之真是不知好歹,就他那家世,给小姐您做仆人都不够,竟敢堂而皇之地来退婚。小姐您这些日子受委屈了。”   她一愣,“陆覃之?”他是谁?   “哎呦,我的小姐,您要是想不起来,就彻底忘了吧。”   她笑:“好。”前尘往事理应都作古,她该想的是怎么回到现代去。   陈玉棠看她似乎还不知道,眼前的三小姐已经不是原来的三小姐了,怕自己露了马脚,遣了她出去。那丫头一出去,她便翻箱倒柜,找出一本半旧的日记来,那扉页上写着三个字“陈碧棠”,那日记的下方却写了三行字,“覃之碧棠,碧棠覃之,思君断肠。”   她一页页的翻开,想去了解这个陈碧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姑娘今年才十六岁,她叹了口气,心想,这陈碧棠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和自己换了躯壳。十六岁就要嫁人,还被那男人退婚,这真是个悲催的姑娘。   陈玉棠生平最讨厌莫名其妙被人摆一道了,她赶紧翻箱倒柜地找那本让她穿越过来的书。可是,她怎么也寻不到。   将她那本日记从头看到尾 ,大致了解了这家里人的关系,可这个陈碧棠只是个官宦家的小姐,哪里会什么西式菜肴制作了?难道说……这时,有人敲了了敲她的门,她立马收了情绪,走到门边。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站在门前,颀长的身子穿着烟灰色的长衫及地,她想应该就是她的哥哥。   墨色的发端盖过白皙的皮肤,英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唇红齿白,笑眯眯地递了个纸袋子给她。陈碧棠一下呆住,竟不知去接,这个男人长得不错。   那男人拍了拍她的头笑道:“棠棠,快拿去,全聚德的烤鸭。”   她眨了眨眼睛道:“全聚德不是在北平吗?”   “我昨个打电话给文甫,托他带回来的,他刚下飞机我就去拦了来。”   陈碧棠顺从地接过,堆着笑道:“谢谢哥。”   “棠棠,看你笑就好了,这些日子我见你一直不开心,过些日子带你去马场,散散心,你不是一直想骑马的吗?”   她猛地拍了拍自己哥哥的膀子,很是义气地道:“好!一言为定。”   陈韦恪一顿,觉得自家妹妹有些反常。陈碧棠,见情况不对,暗暗骂自己缺心眼,立马收了回手,压着声音说了句“明天见”,便立马关了门回去了。   掩了门,她才长长的喘了口气,差点穿帮了,她这个现代人可是一点民国的礼数也不懂啊。这瘦的一小把骨头的姑娘,竟然会骑马!这不是要命么,陈玉棠长这么大只会骑自行车、跟电瓶车。   ……   来这的第十六天,陈碧棠来了大姨妈,窝了个擦,找遍了满世界也没找到卫生棉,难道是用完了?这姑娘的体质又差,肚子一直疼。陈碧棠,顶着一脸惨白色出门找了那使唤的丫鬟。   “那个……那个……”完了她不知道这个时代来大姨妈怎么说……   听说这个时代很纠结,有人开放,有人死板。那丫头显然是属于后者。   想了许多个古代言情小说里的词语,好像是叫“葵水”,说了一句那姑娘竟然听懂了。   “小姐是不是又肚子疼了?”   她连忙点了点头道:“卫生棉似乎是没有了,你去买些来。”   那丫头“卫生棉?”   “是啊,快去……”   “小姐……卫生棉是什么东西……”   完了,这破地方竟然连卫生棉都没有,陈碧棠瞬间想去死一死……   “那……”这群老古董都是怎么过的?妈蛋,她怎么没看点民国的知识,这下完了,红着脸说了半天才道:“就是隔离血的东西。”   那丫头倒也聪明,会了意,“小姐要的是止血带吧?”   那东西来了,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   这天,一身墨色骑马装的陈碧棠站在自家哥哥面前的时候,手心里团着些汗,规规矩矩,不敢多说话。   “今天很精神。”   她只回以浅笑。   一辆黑色车停在脚边,里面坐着个穿着墨白格子西装的男子,半眯着眼睛,手腕上妖气十足地系着一方橘色的丝巾,泛着浅金色的光,面容清秀,不知为何,陈碧棠一眼就觉得此人是个花花公子。   那人却彬彬有礼地唤了她一句:“碧棠小姐,早安!”琉璃一样的眼睛细细地看了看她今日的装扮,眼睛弯成了一枚月。   “早”。车子里的香水味,让她紧了紧眉,再次断定此人就是花花公子一枚,一路无话。   百年前的紫金山依旧是风景秀丽,翠竹绵延。   巨大的马场里,草色青葱,宋文甫牵了匹雪白的马给她,帮她仔细带好头盔,扶着她骑了上去,自己却上了一匹墨色的马。   她手心里全是汗,幸而这个身体还记得如何御马,她骑着马围着那雪白的矮栅栏缓缓地绕了一圈,心里的有些放开,轻轻踢了踢马肚子,绕着马场稍微跑了一圈。   宋文甫见她还是有些放不开,紧紧跟着她,伸长了胳膊,扬着嘴角,猛地在那白色的马背上抽了一鞭子,身下的马发疯一样往前跑,陈碧棠大骇,她的脑子还没有完全适应。一时抱着马脖子,直挂眼泪。身后的人也驱了马紧紧跟着,“别怕,直起背来,控制方向。”   她心下一乱,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哪里还敢直什么背?抱着马脖子直骂宋文甫,“小人。”   身后的人爽朗地笑了笑:“你别怕,直起背来。”   她心里一慌,也顾不得身下胡乱奔跑的马,眼看就要往那白栅栏冲去。扯着嗓子使劲喊:“宋文甫,我根本不会骑马……”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看了第一章就弃文的人,作者只能长叹一声,走好,然后抱着我家陆覃之哭瞎去了%>_<%……   此文的每个角色都是后妈凌虐的对象……后妈喜欢各种体质白莲花,可是却把女主写成了女汉子……更喜欢虐男主,SM陆覃……却变成了凌虐男二号……(⊙o⊙)   这是篇民国文,真实的背景改编的。觉得难看的,请不要作者打脸,直接踹我屁屁好了。   要是觉得难看,乃还坚持下去了,恭喜你,乃会看到一个神经病女主疯狂喜欢某冰山男的故事……   乃们每次不理我的时候,我都会凌虐陆覃之的说……呜呜呜……~\\\\\\\\(≧▽≦)/~啦啦啦   滚到一边码字数星星去了。 ☆、一日为师   第二章一日为师   “宋文甫!宋文甫!啊!”   琉璃般的眼睛蓦地一沉,猛地抽着身下的马,靠近,一下环过她的腰,用力拉过缰绳,调转了方向,徐徐勒住了她的那匹白马。   陈碧棠伏在马背上,一个劲的喘气,眼里隐有泪花,“宋文甫,你有病啊!”   “嗯哼。”他眯着眼,心情大好,一夹马腹,绕着那翠色的马场又狂奔了一圈,陈碧棠刚受了惊,抱着他的胳膊,一个劲的叫:“你这个疯子!”他笑得更加热烈。陈韦恪远远地跑过来,看着自家妹妹,一脸惨白,再看看笑的一脸得意的宋公子,拧着眉,道:“文甫,三妹刚生过一场大病,你莫要吓她。”   “韦恪,你家妹妹很是有趣,上次你说的做她英文先生的事,我就答应了。”   “我才不要!你这个疯子!”陈碧棠抱过他的胳膊就狠狠一口,他吃痛,却不放手,复地狠狠地抽了下身下的马,绕着那马场又是一圈,陈碧棠有些想吐。   “哦?我还非要做了你先生。答不答应?”   “好好好,答应就是,你快放了我下去!”   他勒了马,飞身下地,挑着细长的眉道:“拜师吧。”   “你想得美,下辈子吧,宋三疯。”   挑挑眉道:“我怎么宋三丰了?”   “你无故置我于险境,这是第一疯;接着救了我又吓我,这是第二疯;现在还要我拜你为师,这是第三疯。一看,你就没看过金庸的小说,简直是文盲。这样的人怎么做我先生?”   宋文甫,因了她的话,一时楞住,金庸是谁?   陈韦恪听自家妹子如是说,笑得有些颤抖,“文甫,终于有人嫌弃你了。”   ……   结果,宋文甫还是做了她的英文先生,因为她的父亲,再次当众邀请了他,而他笑着接受了。陈碧棠无法拒绝,咬牙切齿的叫了他一声“先生。”被陈老爷子,敲着头皮说了几个字“不上规矩。”   ……   陈文甫根本是公报私仇,而且是睚眦必报,每天都要布置一大堆的阅读任务,陈碧棠虽然在现代的时候也是个过了英语六级的食品学博士,但看着一堆子英文字母依旧是头疼。   这日,陈文甫忽的问她:“喂,你那天在马场同我说的什么金庸到底是谁?我回去找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他的书。”   她眨着眼睛笑:“你想知道?”   他点点头。   伸了手道:“好处?”开玩笑,她能说金庸是许多年后写武侠小说的吗?   “晚间的书不用背了。”   “咳咳,哎,你吃的是洋墨水,自然不知道他。可惜他的书保存于世的不多……我……”她顿了顿,“只在我父亲的书库里见过,倒是可以说给你听……只是……”乌溜溜的大眼睛半眯着,吊足了他的胃口。   “考试的事暂时缓一缓。”   “哇,真的?”考试要背《哈姆莱特》和《仲夏夜之梦》的节选……节选是没有范围的……古英语简直让人想死。   如此过了,一个月,宋文甫终于知道金庸是个写武侠小说的古代人,知道了小龙女和杨过,知道了郭靖和黄蓉,还知道那姑娘最喜欢的是张无忌。陈碧棠的父亲来检查课业的时候,她背了段普希金的诗,一下让宋文甫大吃一惊。   拉着她一个劲地问:“你从哪里看到的他的诗?”   “嘻嘻,宋三疯,这个星期我们去放风筝,我就告诉你!”   他笑,“好。”   ……   一身纯黑色的男装的陈碧棠,站在自家楼下,墨发团进黑色的呢帽中,嘴上还粘了两撇墨色的小胡子,说不出的俏皮,差点让宋文甫笑岔了气。   她脸忽的一红 ,道:“裙装穿着真是难受死了,走路也走不开步子,你看看,你们男士的衣服设计得多好,女人为什么就不能穿裤子?这是歧视女性。”   “陈三公子说的对。”他极为绅士地替她开了门。   “去哪?”   “燕子矶。”   陈碧棠勾了勾唇角,她忽然有些想家了,纵然南京城还是南京城,燕子矶还是燕子矶,却找不到她的朋友。   ……   这日长江边,风和日丽,正适合放风筝。官宦家的小姐们多穿了旗袍洋装放风筝,更有怕晒的姑娘,让侍女在一旁打着阳伞跟着她一起跑,陈碧棠不禁抽了抽嘴角。   翠绿色的蝴蝶在宋文甫的高超技术下,飞得老高,陈碧棠追了他一路,兴奋至极,他见她额角出了些细汗,将线递给她,去买水与她。   宋文甫刚走不久,忽的起了阵稍大的风,陈碧棠手里的线盘飞快的转了几圈卡住了,她拧着眉拨弄了几下,还是卡的死死的,一用力,那线忽然断了出去。陈碧棠一路追着那风筝跑了几百米远,那绿蝴蝶缠在一棵老榆树上。掂量着那树也不算太高,拍拍那树干,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刚拿到那风筝,脚下的树枝忽然发出“咔”的一声,她连忙换了个树桠,只是这树桠有些嫩,脚下一软就要往下掉,她想她这才适应了这里就要命绝于此,心有不甘,“妈蛋,早知道,老娘就不看那本破书了,啊!救命!”这树不高不高也二三十米了,一声尖叫后,她却没有砸在硬邦邦的地上,却是稳稳地落在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纯黑色的衬衫裹着那人殷实有力的胳膊,修长挺拔,束身的咖啡色马甲显得他更加俊朗和英气,他腰间的枪鞘抵着她的软腰,一阵生疼。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到他的面部轮廓很是刚毅,但她直觉这是个大帅哥啊!   那人也不看她,压着声音冷冰冰地说:“喂,你可以下来了。”   陈碧棠忽然醒来,也不甘示弱地道:“大哥,你倒是放手让我下来啊。”   那人直接将她往地上一扔,陈碧棠没料到这一出,这年代的男人怎么都是奇葩。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使劲揉了揉摔疼了的屁股,脚上却因为刚才掉下来的过度挣扎,扭伤了,龇牙咧嘴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他看了他一眼,毫无表情的说:“不是你自己说要放手的吗?”   她走近,恶狠狠地说了个“你……你……你……”   半天没了下文。   她这才看清眼前人的相貌,飞入鬓的眉,形如墨画,冷冰冰的墨色眸子,看不出喜怒,仿若沉浸在水里的黑濯石,卷曲的睫毛在硬挺的鼻上落下柔软的光影,半抿着的唇刚毅却说不出的性感。那一身的衣服将他颀长的身段裹得极为匀称,黑白条的西裤下是一双马靴,整个人像是一块冷冰冰的铁。她的心一下跳得飞快。   那人不再说说话,转身就要往那树丛里走去。   她连忙叫住他道:“喂喂!那个谁……”   他蓦地顿了步子:“什么事?”   “那个……我脚扭伤了,你能不能……送我到前面的平地上,我怕我朋友一会找不到我。”   那人不说话,依旧是拿个硬邦邦的背对着她,也没再往前走。   “喂,那个……刚才真是很感谢你,您老就送佛送到西吧,做做好事吧。哎哟,痛死了。这里过去可是有好远一段路啊。”   那人竟然转身了!   陈碧棠大喜,当然只能在心里偷着乐。   她本以为那人会扶着她过去,可他竟然一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陈碧棠的小心肝吃不消了,“咚咚咚”的跟三更天的棒子声一样,活了28年,头一次被男人给抱了,还是个这么帅的哥哥,而且一下抱了两次,陈碧棠的老脸一下烧成了朵红云,在他怀里不再多说话。幸好她此刻是男装,那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不然,真是丢死人了。这年代,哪有姑娘往树上爬的?   宋文甫在那江边找了许久不见陈碧棠,有些着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她。   陈碧棠远远地看到宋文甫,挥了挥手,压着嗓子喊他:“宋三疯,宋三疯,我这这里。”   陈碧棠怕他再次把自己往地上扔,连忙自己下来,站好。   陈文甫走近,这才看清她脸上刮出的血痕,还有她那一瘸一拐的脚,再看看。皱了皱眉问:“碧棠……这是怎么回事?”   她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总结就是一句话,风太大,她吹到树上去了,然后又被旁边的人给救了。宋文甫有些想笑,连忙向那人道了谢。   那人极为冷淡,只点了点头,冷哼了声,便转身走了。陈碧棠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泛空,瘸着腿追了出去,拦了他的路。   “喂喂,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顿了步子,“以后又不会再见面,知道名字又有什么用?”   她心里忽的一冷,这是□□裸地拒绝啊,可她还是不死心。仰着头道:“那可不一定,世界这么大,你不也还救了我。”   那人理了理袖口的纽扣道:“陆覃之。”   她一瞬间呆滞,忽然有些喘不上气来,“你是……你是……你就是……陆覃之?”她舌头忽然打起了结。这世界绝壁是小啊!   那人绕过她往前走去。   陈碧棠这次再也不追了,只呆在原地压低声音说了句:“陆覃之,我叫陈碧棠。碧绿的碧,海棠的棠。”   他压了步子,只顿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扬,这年头叫“陈碧棠”的人还真多。 作者有话要说:  顾老师班有个小男孩子特别萌,这几天因为割包皮的手术一直都没有来上课,顾老师问他怎么了,他说:“我的小娄娄坏了,去医院修小娄娄去了。”怕我不相信他,还自己“嘚嘚”把裤子脱了,说:“老师你看,你看!”我了擦,专业腐女都脸红了,好吗?QAQ ☆、有女碧棠   陈碧棠站在原地愣了一会,送文甫递了杯冰橘水给她,取了方淡紫色的帕子,沾了水将她脸上的血渍擦了去。   她忽然抬手,抹了抹眼泪,真是奇怪,为什么知道那个人是陆覃之,这个身体会情不自禁地想要落泪?   晶莹的水色在莹白的肌肤一晃而过,宋文甫忽的皱了眉问她,“怎么了?”   她低着头,顺从地说:“文甫,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他点点头,这丫头竟因为那个人改口唤他名字,“你也莫要伤心,陆覃之想来是没有认出你来。”   “嗯。”她难得不和他顶嘴的时候,还挺可爱。   ……   陈家是个金陵有名的富商,专供南北货物的运输,却也是极为忙的,陈韦恪随了父亲前往上广州。两位姐姐已经嫁为人妇,家里只剩下陈碧棠的母亲和她。   每天她都会去看看陈母,同她说些好玩的事,逗她开心。桌上的琉璃镶花的炉子里笼着一炉子水沉香,袅袅的香气,让她有些困倦。   陈母抚着她的额角道:“从小你们四个,你就是最乖的,碧棠,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冰凉的金属烟杆滑过她的脸颊,惊得她一片战栗。   “只是在树枝划伤了下,不碍事的母亲。”   “女孩子的脸面是最重要的,你在怎么能不顾自己的脸。如今,我只盼望着你能嫁个好人家。我们陈家虽然是经商,也是这金陵城的显赫人家,你父亲和哥哥一直四处奔波,但如今世道这么乱,今后无论是谁掌握这天下,金陵城里头首当其冲的都是我们陈家,棠儿。”   “母亲……”   “碧棠你也老大不小了,文甫那孩子倒是不错,你父亲也同我说过,有意让他做你先生的原因就是要撮合你们。况且宋家是棵参天大树,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倒的。”   陈碧棠跪坐在她面前的一方软凳上,脸贴着她的腿道:“母亲,我知道。”   “知道就好。”她的母亲坐在陈黑的光影里,提着手里的烟杆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来。那烟圈散开来,开出洁白而诡异的花,熏得她有些难受。陈玉棠觉得她的母亲是这个时代镌刻的一枚软玉,沉稳圆滑,却了无生气。   “母亲,您不该抽这烟卷,这是害人的玩意。”   “罢了,眼下都是这般的光景了,还不如自在些,抽点又何妨,我自有分寸,你且去歇息吧。”   “是。”   她握了握手心的指甲,嵌入肉里也不知疼。喉头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她知道,改朝换代的日字就要来了,她历史学的不好,但辛亥革命胜利了,她还是知道的。   ……   夜里的时候,下了极大的雨,溅在窗外的芭蕉叶上一片清脆声。陈碧棠梦见雪尼尔色织提碎花窗帘,在雪白的木质窗框间晃动,她一步步地走近,揭开那窗帘,那后面却忽然走出个人来,剑眉星目,沉黑的眼,刚毅的唇,竟然是陆覃之。   她一步步走过去,他腰间的枪忽然举起,对准了她的脸,“嘭”的一声,子弹灼烧过脸庞,她身后忽然倒下去了一个人。她回头,大骇。那地上躺着的是她的父亲。   陈碧棠一下惊醒,光着脚下床,寻了杯水大口大口地喝。她不知道这个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可她似乎喜欢那个男人。   这时陈家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了。是陈家的老总管,李福贵冒雨回来了。她听到楼下慌乱的人声,顾不得穿鞋子,直接下了楼来。   偌大的客厅里灯火通明,她的母亲,跪在角落的佛台边,执了一串玉珠,不断地念着经文。李富贵,一身的泥污,低着头弓着背站在门口。小丫头燕儿,一脸的担忧,捏着衣角,站在他旁边。   她走近唤了声“福叔”,顿了顿又道:“父亲和哥哥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那李富贵抖了抖腿说:“本来广州口岸的事已经完结了,少爷让我先去厦门一趟,帮小姐您带些吃的回来。我刚走一日,广州那边忽然传说起了大风,无数人死伤,怎么也联系不上广州那边的洋行,我赶紧回来报告夫人。”   那陈夫人,背着光跪着,嘴里念着经。陈碧棠心下一惊,想了想 ,大风应该就是台风了,台风像来不算可怕,而是随之而来的洪水却是催命符,南京下这么大的雨,那台风应该已经北移了许多。   “福叔,哥哥之前可曾和你说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一两日。”   “货物可曾交出去了?”   “是的,已经交出去了,想来昨天就能返程。”   “莫急,再缓上两日。”   陈碧棠走到她母亲身旁,抱了抱她:“母亲,您莫怕,想来只是遇到台风了。哥哥和父亲定是在路上耽误了几日,昨日应该已经不在广州了。”   她扶着陈夫人颤颤巍巍起来。   “棠儿,且去把我的梅花青竹烟斗拿来,我今夜肯定又是睡不着了。”   陈碧棠,只站着并没有去拿,“母亲,早些休息,那东西于您身体不好。”   陈夫人挑了挑细长的眉毛,惨白的脸上像是铺了厚厚一层子粉,“罢了,燕儿,你去拿。”   燕儿提了烟斗来的时候,陈碧棠接过,一下砸在白瓷地面上。   “母亲,您当积极些,这是洋人带过来害人的玩意。是糟蹋我们中国人的东西,您该戒烟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听话了,你父亲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来管我!”   陈碧棠一下跪在她的脚边,半是哭泣地道:“母亲,倘若父亲和哥哥真的不在了,您就是这陈家孩儿唯一的依靠了,求您保重身体。”   “罢了,都去歇息吧,我不抽就是。”   陈碧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竟毫无睡意,最后干脆平躺着,看着房顶上的云纹浮雕壁纸,一动不动。天渐渐亮了。   推开窗户望去,雨势已经小了许多,南京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   宋文甫到楼下的时候,陈碧棠已经起床许久了,却一直没有洗漱,乱蓬蓬的头发随意散在肩膀上。懒洋洋地同他说:“宋先生,早!我今天怕是没什么精神听你说课了。你且等我一会。”   他点点头。   她下楼洗了洗脸,取了根皮筋将乱糟糟的头发绑住,高高地盘了起来,将一节脖子露了出来,简洁的现代打扮。   他看着她今日的打扮,清清爽爽的,却像个小道姑,瓷白的皮肤延伸到眼睛下面忽然变成了淡青的痕。   但他只是挑了挑眉,这丫头一向打扮怪异。只是她今天心情似乎是很是不好,竟然叫他宋先生,平时都是“宋三疯,宋三疯”的喊。   她叼着块面包,抱了杯咖啡给他,自己则不顾形象地嚼了嚼,翻了翻手里的英文书,抬了眼睛同他说:“Would you want to marry me, Mr Song?”   他因了这句话,大惊,一口咖啡卡在了喉咙里,半天才缓过来。   “Why do you say this?”   她眯着眼笑道:“随便问问,你不要当真。”   “碧棠,真是很难懂你。”   她笑:“女人心,海底针。宋先生,我今天给你说个新的故事,今天我们就不上课了行不?”   “不行。”   她倏地垂了眉,不高兴了。   他笑:“今天就上外国的时政课吧。”于是他同她说了一大堆了外国的有趣的事。从英国的王室说到西班牙的王室秘辛。陈碧棠听得津津有味,想着就这样嫁给他也不错。   如此过了三日,陈家人终于来了封电报,报了个平安。陈碧棠终于舒了口气。她的父亲一回南京城就生了场大病,陈韦恪忙里忙外,各处疏通关系,看得她有些心疼。   这个时代跑运输的受到各方力量的打压,加之,洋人的货币肆意地流通,每一笔交易都和洋行、政要的关系十分密切。   这是清朝末年,民国的大时代就快来了,运输的货物将完全变成军火,陈家的处境会更加危险。陈家需要另谋出路。她同自己陈韦恪如是说的时候,他不怎么同意。   ……   陈碧棠干脆取了私房钱,在三牌楼的繁华地段,以陈家少爷的身份,开了家西式的餐厅,取名Dreaming Home。   她自己亲自培训厨师、员工,每日推出精品菜一例,且实行限时免费,完完全全的欧式装修,却是欧洲十多个国家风格装修的包间,周到的服务、美味的菜肴,吸引了大批的洋人,生意极好。   店里每周二的时候会办一次主题舞会,固定价格的一张票,可以尽情地吃喝玩乐。   陈碧棠每次来店里都是一身男装,脚蹬皮靴,头戴礼帽,却从不在营业时间和员工说话。每每在角落里喝上一杯咖啡,写一些第二天的菜肴名字,一坐就是一下午。外人却从不知道这家店的主人是谁。   Dreaming Home仅仅开业一个月已经盈利上万,陈碧棠却一转视角,在各大报纸上打出了广告,只需一万两纹银,就可以加盟一家Dreaming Home ,主店负责培训员工,推出菜肴,一时间来往加盟的商人络绎不绝。   沿着宁省铁路,短短的六站路,就开了七家Dreaming Home。三牌楼的这家一下规模扩大,在大厅设了一方舞池,常常有政要选了此处进行会议招待外宾。这日两江总督包了Dreaming Home 开了个小型的宴会,邀请的都是南京城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人来人往间,陈碧棠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颀长的身段,墨画的眉,冰冷的眼,她一瞬间好奇万分。他来这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收藏的日子,真是寂寞如雪啊…%>_<%话说,没有收藏的我还七点钟滚起来码字,瞬间觉得我好乖啊。每次我想给大家炖肉,晋江都会出事,这是天意如此么?(⊙o⊙)结果每次都是一盘子素鸡、素牛肉……乃们将就着看吧……红烧肉这种东西,做俺基友,俺做给你吃QAQ ☆、有子覃之 作者有话要说:  某行:嘤嘤婴,没有评论的日子,真是寂寞如雪啊……陆覃之,你亲妈要热死了你造吗?   某覃之:%>_<%   某行:( ⊙ o ⊙ )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还敢这么屌!劳之虐你信不信?   某棠出现,谁虐我家允帧,我让她一到夏天就没有空调吹!   某行:嘤嘤婴,难怪作者家这么热,你这魔人的小妖精……   陈碧棠的母亲曾说过陆覃之是孙文的人,怎么会来老古板的聚会,蓦地想起上次他腰间的手枪,还有刚才的行色匆匆,不禁一身冷汗。合了怀表,端了杯红酒,拨开人群,追了他过去。   她见陆覃之远远地看着两江总督出神,眼神极为冰冷。她可不想在自家店里闹人命,故意走到他近旁,一下踩到他脚上,一杯红酒洒了他一身,卡其色的风衣上瞬间开出一朵血红的花。陆覃之皱了皱眉,却没有责怪她,也没看她,拨开人群就要往前走去。   陈碧棠见陆覃之衣袖里藏了把枪,赶紧取了方帕子,一面在他胸前胡乱地擦着,一面转移他注意力道:“哎呀,这件衣服一定很贵吧,这位先生,我一定赔偿一件给您。”   “不用,让开。”   “这怎么行呢?不然,您脱下了让我帮您洗一洗。”说着就顺手去扯他的衣服纽扣,他连忙退让。   他拂了又拂,她粘了又粘,决心无赖到底。   陆覃之一把拉开她,冷冰冰的说:“说了不用!”   陈碧棠心思一转,咬咬牙,一下又扑到他近前,抱着他的胳膊唤他:“啊!陆恩公!竟然是你呀,你看你看,今天这么巧,我刚好请你喝杯咖啡吧。”   他一愣,这才看了她一眼,甩开她的膀子道:“抱歉,我还有有急事,下次吧。”转身就往里面走。   她竟连忙捉了他的袖子,不让他走,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递了支笔给他,非要他留联系方式给她。他哪有心思理她,低头胡乱写了串数字给她,陈碧棠看那两江总督走进了个包间,悄悄地笑了笑。   接过他递来的纸条,看了看,陆覃之似乎情急之下留了串真的号码。   他再抬眼望去,两江总督已经看不见了,往里面走的包间了都设了无数的警卫,根本无法靠近。一时气恼说了句:“你这人真是烦。”   陈碧棠龇牙咧嘴地冲他笑:“多谢恩公夸奖。”   陆覃之长长吐了口气道:“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没有好事!”   她一时气恼,插着腰道:“喂,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啦?”   “上次我好多天没睡,好不容易睡个午觉,被你给吵醒了。还差点被砸死,这次又……哎……”   “我怎么知道你上次在睡午觉啊,正常人谁跑到荒郊野外的小树林里睡午觉啊?还有,谁稀罕你救了?我今天是真心报恩的,你还那么凶。”说着蓄了些眼泪,作势就要往下掉。陈碧棠觉得自己快成影后了,忒会演了……   他瞪大了眼睛,又摇了摇头道:“真是无奈,看来这恩不报,你是不会死心了,陈碧棠,你不是要报恩的,请我喝咖啡去吧。”说着就转身往外走去。   “你的事情不用做了?”   他抬了腿大步往外走:“被你弄得,今天做不了了。”   她连忙追上去道:“喂,你怎么知道,我……叫陈碧棠?”他是不是记得她就是那个被他退婚的姑娘了?   “你上次不是自己说的吗?”   “你竟听到了?”她眉飞色舞,走路都一蹦一跳的。她忽然有些喜欢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了。   ……   入秋的夜,又落了一场雨,巨大的梧桐叶子卷落在脚边,沾了水映着亮堂堂的灯光,像一只只发光的蝴蝶,风有些冷。他让她在门口等他,陈碧棠怕他跑了,连忙拽了他的胳膊道:“喂,陆覃之,你可别骗人,我真的会在这等你的。”   陆覃之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片认真,神色一愣,点了点头,转了身。   她见他走远,还是有些不放心,“骗人的人是小狗哦。”   他顿了顿步子,难得的笑了下。   黑色的车子滑到近前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多分钟,陈碧棠正踢着脚下的一片叶子,神色有些颓然。陆覃之按了下喇叭,明亮的灯光一下将淅淅沥沥的雨幕穿透,仿似近前落了场金雪。   陈碧棠见是他,一喜,脸上蓦地绽放出微笑,陆覃之觉得那是一朵雨后初放的金黄太阳花。她也不顾雨势,一下走近,拉开车门,裹挟着雨珠进来,卷了滴在他脸上,他抬手擦了去,竟然觉得那雨珠带了她袖中的香气。   陆覃之看着她贴着嘴角上的两撇胡子,沾了了水,有些不粘了,笑了笑。   陈碧棠第一次看这人笑,那冷冰冰的眼竟然也是会笑的。而且是瞬间融化寒冰的笑容,她不禁脸红了,灯光浮动,却也看不分明,她的心又不住地“砰砰”跳动着。   他忽的靠近,陈碧棠躲了躲,贴着椅背,不敢动了。车厢就那么大,他长手一伸,一下拽掉了她脸上的胡子,胶水扯过她嘴边的寒毛,引得她一阵龇牙咧嘴的疼痛,他却垂了眉,把玩着那假胡子,不经意地笑道:“竟然是个女孩子。”   陈碧棠猛地将头偏向窗外,大窘,缩在角落里,再也不敢看他了。   眼神无意间看到身侧的木箱里放了好几把新式的手枪,再想到那日的梦境,她不禁有些脊柱泛凉,深深吸入几口气,缓和那些可怕的情绪。   “那个,陆覃之,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墨黑的眼睛看着前方的路面,无所谓地吐出几个字:“打家劫舍,劫富济贫。”   “啊?”她完全不相信,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却取悦了他。   他笑。   她一时好奇问道:“对了,陆覃之,你有没有觉得我有些眼熟。”   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三个字:“不觉得。”   陈碧棠耷笼着脑袋,靠在窗沿上,一阵郁闷。这个陈碧棠,暗恋人家那么多年,搞了半天,竟然都没让陆覃之记住自己的样子,难怪会被退婚了。   ……   陈碧棠对着眼前认真喝着咖啡的帅哥,不断地犯花痴中。那人左手捏着白瓷的杯子,手指怎么就那么修长呢?仔细看他的左手的中指上有一粒墨红的小痔,陈碧棠有种看到帅哥隐私的感觉,忍不住笑了下,陆覃之猛地抬头,看到痴痴地看着自己手的陈碧棠,一阵好笑。   “在看什么?”   她捧着咖啡喝了一大口道:“你的手很白净。”   耳边回旋的是舒缓的小提琴声,陆覃之见她喜欢,打了个响指,叫了那人到近旁来拉。   陈碧棠朝他眨眨眼笑道:“这个我也会。”她起身很是有礼貌地同拉小提琴的洋人说了几句英文,接过那小提琴,一曲“Victory”欢快明朗,她墨色的眉随着旋律一阵轻扬,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欢快的光芒。陆覃之看着眼前的姑娘有些愣神,窗外的雨滴溅在玻璃上又徐徐往下落,像一只只荧光的爬虫和着音乐奔跑。   她一曲完了,坐下哼起了歌,是他却从未听过的曲子。   陆覃之盯着窗外的雨帘看了许久,不说话,他的眼神倏地一下冰冷,只随口说了句“陈小姐抱歉,再见了”,蓦地起身,拉了凳子,飞奔了出去,撞翻了迎面而来的一部酒水车。   陈碧棠朝他刚刚看过的角度往下去,一辆墨黑的车滑过,那车牌号她却极为熟悉,是常去Dreaming Home的新任两江总督张人骏的车。   他到底是不死心的。   她大骇,追了他出去,外面漆黑的雨幕里,哪里还有什么陆覃之……她喉头像是被人捏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   她竟然怕他就这样死了,也怕他被清庭的人抓去,虽然她只见了她两次,却打心底里不希望他死。   ……   雨落了一脸,冰凉一片,她擦了擦。刚准备拦一辆黄包车过去,宋文甫的车一下停在了她脚边。他摇了车窗唤了她一句:“碧棠。”   “文甫。”她又一次唤了他的名字,他说不出的高兴。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甚开心了“送我去两江总督府,陆覃之有危险。”   陈文甫仔细看了她一眼,半边衣服已经湿了,布鞋浸泡在雨水里,想来也已经湿透,再她脚边的雨水竟然有一丝泛红,“碧棠,你的脚怎么了?”   她低头看了看脚下,这才发现脚好疼,刚才跑得太着急,许是踩到了碎裂的玻璃瓶上,玻璃扎进脚里了。她并拢了脚尖,微微踮起。   “你先上来,跟我去处理下伤口。”   “不碍事的,这点伤死不了。宋文甫,快送我去两江总督署。”   “你去能做什么?”   “我要去救他,还了那日他救我的情。”   “陈碧棠,你疯了。你知道他是却做什么的吗?”   “求你。”她低着头,眼里盈着一汪雾气,看得他有些心软,说来,她从未开口求过他什么。   他吐了口气道:“上车。”   她一上车,宋文甫便摘了她那湿透了的小礼帽,水漉漉的墨发,一股脑滚落在肩上,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将浮在她脸上的水珠都擦去,说了句“自己换上”便发动了车。   “你怎么会来这里?”   “碰巧。”他眼神有些闪烁,她没来及看清。   ……   两广总督署此刻正一片哗然,他们的车停在暗处,远远地看着。大门口增加了许多的佩戴了枪的警卫,陈碧棠捏紧衣角,牙齿都在打颤。陆覃之在哪里?他到底有没有刺杀成功,此刻她无比痛恨自己在现代的时候,没有仔细了解这段历史。   宋文甫朝他小声道:“碧棠,我去看看,你先呆在车里,别下来。我去里面看看。”   她点点头。   宋家和官府的关系甚密,那些警卫大多认识他,宋文甫很容易便进了总督署。 ☆、救人   陈碧棠在车子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心里更加着急,推了车门下去,雨势依旧滂沱,却带着阵阵的寒意,她脚下生疼,才走了几步,门口的警卫眼尖,一下看到了她,冰冷的枪管子瞬间抵住了她的头。   “什么人?”   宋文甫眼底的的光忽的一沉,忙拉了她进怀里,对旁边的警卫笑道:“各位误会了,她是我未婚妻,大约是等我等得有些着急,各位打扰了。”   “宋少爷哪儿的话,只是非常时期,任何可疑的人,我们都不能放过。”   宋文甫点点头道:“刚去看了叔叔,幸好只是受了了些惊吓,你们继续加强看守,莫要懈怠。”   “是,宋少慢走。”   陈碧棠一听张人骏没事,以为陆覃之事情败露被抓,腿不知怎么忽的有些发软,惨白着一张脸,手心里经不住颤抖。那守卫眯着眼睛看了看,生了疑。   宋文甫连忙吻了下她的额头,挽着她的手走远了,故意扯着嗓子说:“宝贝别怕,都是误会,都是一家人,还怕成这样?”   ……   一到暗处,她连忙捉紧了他的袖子,有些颤抖地问他:“怎么样?”   他舒了口气道:“陆覃之不在里面,应该是跑了。放心没有人看到他的脸。”   她顿了顿,低了脸,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恳求道:“文甫,你能不能答应我,不把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   他点了点头,今天她为了个陆覃之求了他两次。   驱车载了她到医馆,退了鞋子才看到她袜底湿红一片,一方尖锐的玻璃从她细白的肉里取出来,她竟然到现在也不说一句疼,宋文甫的心里蓦地有些酸涩起来。   大夫包扎好了,她单脚跳着往外走,宋文甫上前要抱了她往外走,碧棠却不让,连着退了几步,嚷嚷着道:“我自己可以走的,你看你看。”   白瓷的地面沾了水,她一蹦一蹦的差点摔倒,宋文甫一下抱了她往外走,也不管她同不同意,陈碧棠的脸一下红了个透。   “宋文甫,你这是占我便宜。”   他顿了步子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所以算不得占你便宜。”   “无耻。”   他挑挑眉笑道:“你要是受不了,我明天就上陈府提亲,娶了你。”   她红着脸连忙打断他道:“那还是不要了吧,呵呵呵,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啊!您是我长辈。”   他笑。   车子滑进陈家附近时,她看着黑黢黢的宅院却不想回去。“今晚不回去了,宋少爷送我去北极阁吧,我在那边有一方住处。”   他挑挑眉道:“你倒是自在,竟悄悄搬去了那里。”   “家里死气沉沉的,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在那边住。”自己母亲吸食鸦片,自己父亲与清廷政要的订货单,她在那里呆不下去。   “家里再不好,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到底是不妥的。”   “宋文甫,你也是留洋回来,吃了洋墨水的人,竟然也歧视女性吗?自由平等,不是句空话,是根植在整个思想里的。女性的解放是自由平等的一部分,女性为何就不能自食其力,非要仰仗着男人的鼻息?被这家庭的伦常礼教死死掐住咽喉,然后在深闺大院里老死。”   他摇了摇头笑:“碧棠,你若真是个男孩,这金陵城恐怕都要翻了天。”   ……   陈碧棠一夜都睡得很浅,梦里是一身是血的陆覃之。她刚下楼,有个丫头就说有个黑衣男子躺在院子里,一身是血。她手里的杯子一抖,溅了些水出来。那墨色的衣服,她昨晚才见过,今天却浸了血,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也顾不得脚上的伤,合力将他扛进屋里,她的手有些发抖,指尖试了试他的鼻端,还有呼吸。   她连忙说道:“这是我的夫婿,昨天和我吵架,在雨里等我等久了,所以受了些风寒,引发了旧疾,晕倒在院子里了,都下去吧。”   那个丫头哪里肯信,陆覃之浑身是血,哪里是什么旧疾复发,分明是吃了枪子儿。   她秀气的眉轻拧:“还站着干嘛?”   “小姐,这位少爷……”万一陈覃之是革命党人,他们陈家就成了共犯,是要杀头的大罪。   陈碧棠扫了一眼那丫头,顿了顿道:“我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什么,我再说一遍,他是旧疾复发,你想要活命就当做没看到过他,我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   那丫头一出去,陈碧棠眼圈就一下红了,连忙解开他的衣服,半涸的血浸着雪白衣衫,一片暗红。英俊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那双黑濯石一样的眼睛紧紧闭着。幸好是只是伤到了肩膀,想来是失血过多才晕倒的,她要想办法取出他肉里的子弹。   李福恰巧来找她有些事,在楼下等了好一会,陈碧棠才扶着楼梯。他见陈碧棠眼圈泛红,面色苍白有些心不在焉,“小姐可是有心事?”   “我只是刚刚不小心踩到碎玻璃了,现在疼得要命,还劳烦福叔去帮我买些止血的药和绷带来。”   “小姐,老奴还是去请个大夫来吧。”   她攥紧指尖想了想才说:“好,那你快些。去请个洋人医生来吧,让他把东西都带全了,听说洋鬼子的医术了得,我可不想留疤。”   ……   那洋人医生到的时候,陈碧棠已经替陆覃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装作他是自己的丈夫的样子。她吩咐李福送了封信给宋文甫,却恰到好处地支走了他。那信里只有几个字“下午速来北极阁,有急事相商。”   那医生要检查她脚上的伤,她连忙用英语对他说,自己昨天和丈夫吵架,不小心用枪打伤了他,蓦地还哭了起来,求他赶紧救救陆覃之。那洋人似乎信了她,一脸同情地将陆覃之身体里的子弹取了出来,止了血,仔细包扎好。陈碧棠送了他几片金叶子,连声感谢。   她守了他一个早上,中午时,他才终于醒来,眼睫颤了颤。陈碧棠欣喜若狂,软软地唤了他一句“陆覃之”。   他虚弱地问:“这是哪里?”   “我家。”   黑濯石一样的眼睛闪了闪,笑道“你救了我?”   她点了点头。   他半眯着眼睛笑道:“你还是女孩子打扮好看。”   她蓦地脸红了,去厨房端了些粥来,喂了他一些。   门口忽然有人敲了敲门,脚步声有些杂乱,陈碧棠大惊,手一抖,打翻了那碗,恐怕是那个洋鬼子医生跑去报了信。她赶紧将陆覃之藏进被子里,捏了捏满是汗的手心,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摸了一把枪来。   陆覃之伸手一下捉了她的手腕握紧道:“陈……碧棠,我不要你救,一会你就说是我逼迫你的。”   她小声同他说:“你先别说话。”   她躲到门后,侧着身子问:“是谁?”   “我们是总督署派来的,小姐家似乎闯进了朝廷要犯,还劳烦小姐开个门让我们检查一下。”   陈碧棠连忙将枪收进怀里,开了门出来,又顺手关了门,“笑话,女子的房间,岂是你们说进就能进的?你们这光天白日的擅自闯进我的家里,已经打扰到了我。”   “我等只是奉命,还劳烦小姐行个方便。”   那人说着就要往里面走,她一手拦了他的去路。   “我陈家在这金陵城可是有头有脸的人,我和宋家的文甫早已经私下里定了亲,你们这样擅自闯进我的家里,倒是一点不把宋家和陈家放在眼里了。要搜查我的闺房,你最起码得拿个证据来吧。”   那人嗤的笑了声,从口袋里取了枚金叶子出来。“小姐,这金叶子金贵至极,金陵城一共只为你陈家做了几十枚,想来你应该认识。小姐送金叶的人说,小姐房间有个男子中了枪。”   她大骇,面上却镇定着,连忙笑道:“说来不好意思,我昨天和文甫吵了架,不小心打伤了他,又怕医馆的那些人到处乱说话,这才请了洋医生来,这不文甫还在我房里睡着呢,这才不让军爷你进去的。”   那人冷哼一声道:“里面的人是不是宋少爷,我们得进去看看才知道,还请小姐让开。”   陈碧棠无法,只好开了门。从袖子里摸出那把小手枪,紧紧握住。那个人一步步靠近床沿,陈碧棠手心抖得更加厉害。   被子里的人,忽然翻了个身,虚弱地说:“碧棠,怎么这么吵?”   陈碧棠看着床上那人的脸,先是一愣,接着悄悄地舒了口气。   “文甫,这些人说是要查什么犯人。”   那带队的头子不死心,问:“宋少爷?当真是你?”   宋文甫故意掀起被子给他看,作势就要下床,他连忙上去扶住了他。   “胡庭,你这下看清了?咳咳咳……要不要我将绷带解了给你看?你这大张旗鼓地跑到来我未婚妻家里,是要做什么?”   那胡庭见他肩膀上绑着绷带,知道自己找错人了,连忙赔礼道歉:“不知宋少爷在此,多有打扰,多有打扰。事关我们总督的性命,才不得已仔细搜查,还望宋少爷原谅。”   “办事不利,真是白养活你们了。犯人抓不到,却三番五次地打好人的主意。”   那胡庭有些羞赧。   陈碧棠连忙说:“文甫,大约是误会。军爷们劳苦,我去给你们倒些水喝。”   那胡庭连忙摆摆手道:“小姐脚上还有伤,就不用麻烦了,我们几个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先行告辞了,宋少您也多保重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某行:你们都不收藏,人家写的好没有动力……快来催更催死我吧= =   某棠:这些个小主都难伺候。   某覃之:使劲点头……老婆说的对!   某行:都是你们不争气!你看都没人喜欢你们!连个讨厌的人都没有……   某覃之抱过一堆瓜子道:我有碧棠喜欢就够了!   某棠:使劲点头……   某行:劳之虐死你!!!BIU   某棠:你敢?   某行:(⊙o⊙)饶命,小的不敢了……还不是她们不收藏不评论么?   某棠:就你那点出息还是滚粗小说界吧……   某行:手下留情,小的立刻滚去码字!!!! ☆、欠她一命      陈碧棠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宋三疯,你这什么时候来的?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都要朝那人开枪了。”   她往床里面看了看问:“陆覃之呢?”   “宋文甫”蓦地握住她的手腕,抬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去,笑道:“是我,我在这儿。”   “陆……陆覃之,你……这是什么?易……易容术么?”一双桃花眼睁得老大,逗得他直想笑。   陆覃之躺回进被子里道:“之前做了一个他的脸皮,想不到今天竟然用到了。”   “喂,你早点怎么不说,吓死我了!”   他顿了顿道:“我本也没想到……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覃之感激不尽。”他本来打算赴死的,这丫头心思机灵,倒是点醒了他。   她眨了眨大眼睛笑道:“陆覃之,上次你救我,这次我救你,一命还一命,算是圆满了。”   陈碧棠蓦地看他左手的中指上有一枚银色的戒指,和她首饰盒里退下来的那个似乎是一对,不禁问:“陆覃之,你可曾娶了妻?”   他摇了摇头,凝着她瓷白的脸看了会,笑道:“说来也巧,我小时候,曾经定了一次亲,那姑娘竟也叫陈碧棠。”   她握了握身旁的被子,一脸紧张地问他:“那后来为什么没有娶了她?”   他叹了口气道:“我命数不定,朝不保夕,怎么能给人家姑娘一个家呢?”   陈碧棠忽然笑道:“这么说来,你还是是愿意娶她的对不对?不然你手指上也不会留了枚戒指。”   “你这丫头,倒是观察细致,这是她小时候给我的,这么多年,我也没再见到她,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她在陈家等了你三年,可是却被你退了婚。”   他一顿,“这些,你怎么知道?”   “可是……陆覃之,倘若……倘若……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姑娘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大眼里蓄积着朦胧的水汽,陈碧棠不知道怎么说,她对这个只见了几次的男人,动了情。可她又偏偏是被他退了亲的那个人。   他偏了头过去,不再说话,过了许久才回了她一句:“那覃之只能再次拒绝小姐了。”   她忽然站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受伤的脚一下撞到木质的床沿上,却不知疼:“为什么?”   他不说话。   “陆覃之……为什么?”   他只冷冰冰地说了句:“因为,我向来讨厌官宦家的小姐们。”   陈碧棠收了眼里浮起的水汽,沉了声音道:“总有一天,你陆覃之,也会求着那些官宦家的小姐们。还有陆覃之,我喜欢你,而且会不惜一切地得到你。”   他一瞬被她的话镇住,然后忽的笑出了声,这个丫头竟敢说这样的大话。   她忽的举了枪对着他道:“不许笑,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他却丝毫没有惊讶之色,眯着眼笑得极为好看,但那眼里却是深不见底的冰冷,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贴近眉心,带着蛊惑的声音道:“陈小姐这是恼羞成怒了?   ”   她一惊,连忙扔了手枪,道:“陆覃之,我不杀你,但你从此欠了我一条命,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死。”说完,下了楼。   陆覃之看着手心里的袖珍手枪,唇角不禁微微上扬。欠了她一条命吗?终有一天,他的这条命会还回去,他欠了无数条人命,欠着她的就欠着吧。乱世之中,他从不期望爱。因为,那将是束缚。   陆覃之,看了看肩膀上的伤,裹着厚厚的绷带,这样穿衣服极为不方便。他拽了那碍事的绷带,血已经止住了,狰狞的伤口一下子暴露在空气中。他穿了陈碧棠为他准备的衣服,那衣服一上身就撕扯过伤口,溢出一些血来,他却不甚在意,看了眼时间,推了门出去。   ……   十二月的南京城,阳光正好,却寒气逼人,两旁的道路上已经不见了一丝翠色。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唇有些发紫,收到了同盟会发来的通电报,要求南京的革*命党人迅速前往山东,帮助收回在山东的矿权。   陆覃之连忙坐了车到金川河边的家中,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坐在门口晒太阳的母亲,喉头滚落间,门也未来及进,便又转身走了。每次回来见母亲,他都是这般小心翼翼地看上一眼,从不走近。因为他两个月前写了封退族的信,彻底和陆家断了关系。   陆妈妈却眼尖看到了他,一下跑到门外,唤了他一句:“允帧,我的孩子。”   他一瞬定在了地上,多久没有人如此唤他的名字了。   他并未转身,压下那些翻涌而至的情绪道:“您认错人了。”大步往前走去。   “允帧……你别走,让娘看看你。”   他顿了顿,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此刻他必须走,他不能回来,不能和家人来往,他是同盟会的一员,这会害了他们。   哑着嗓子道:“老太太,您真的认错人了。”   “允帧,我没认错,我的孩子,娘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些什么,但你要照顾好自己。”   “您也保证身体,覃之不配做您的孩子。”说完,他压了压帽檐走出了她的视线。   她远远地朝他说:“陆覃之,永远是我引以为傲的儿子。”   ……   陆覃之连夜赶到山东时,山东的老百姓已经游了无数次街,要求从德国人手里,收回五处矿权,清廷置若罔闻。陆覃之一行休书一封,暗中会见了山东巡抚孙宝琦,本想若是孙宝琦不愿意收回矿权,就杀了他。但他思想竟然十分开化,而且对德国人的行径早已不满许久。陆覃之第一次觉得这些个老顽固里面也是有爱国的人士的。   孙宝琦最终收回了五处矿权,却与德华采矿公司签订了所谓的《山东收回德商五矿合同》,条件是山东地方政府要向德国交纳白银34万两。陆覃之看着手里的大字报,恨不得扇自己的耳光,他到底是错信了这群老顽固!这个腐朽的大清王朝,根本是个懦弱的虚壳。   他连夜转站山东,想要孤身一人暗杀了这孙宝琦,恰好遇到了河北来的张玉森。   “这清狗不日要去南京,不若我们在路上杀了他啊,倘若被抓不过是一条命还给了阎王爷。”   陆覃之点了点头,“且做周密的打算后再行事,否则白送了性命。”   两人暗暗查清了那孙宝琦定的车票,上了去南京的火车。车厢里的安保做得很严密,带枪的清军不停地在车厢里走动,看到神色有异的人就要上去盘查一番,免不了一场搜身,搜完了免不了对那人敲诈勒索、拳打脚踢一番。   张玉森眉毛一拧,起身就要上前去揍那打人的清兵。陆覃之一下捉了他的手腕,将他按回车厢里,连着向他使了几个眼色小声道:“稍安勿躁,且到浦口再说。”   火车到了浦口火车站,南京城落了场冬雨,雨蒙蒙的一片水色,张玉森再也忍不住,挣脱了陆覃之,悄悄往孙宝琦所在的车厢走去,陆覃之怕他出事,急忙跟了出去。   列车进站,人群骚动,他们追了出去,张玉森眼尖一下看到了前面缓步行走的孙宝琦。举了枪,瞄准,就是一枪,一个侍卫生生地替那孙宝琦矮了一枪,那人群骤然骚动起来,尖叫声不断。   陆覃之大惊,此时夹杂在他们之间的大多都是寻常的百姓,倘若清兵开枪,一定会死伤无数。张玉森刚想开第二枪时,陆覃之拦住了他。   “此时若是开枪,清兵一定会冒死反扑,周围无数的无辜百姓都要白白丢了性命的。你我都是同盟会的成员,不要忘了孙先生的教诲,那清狗的性命不值得这么多人为他陪葬。”   说话间,身后的清兵一下追了过来,“走!”陆覃之一把拉了他往外面跑,身子一跃翻过那些铁质的围栏。那群清兵一路追了过来,沿途放了几枪被他们躲过了,跑到长江边上,两人退无可退,一只小船恰好停在了他们面前,竟然是陈家的总管李福:“陆少爷,快上来。”   ……   陈碧棠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褶叶长裙,撑了把白色的洋伞,站在古旧的城墙边上,娉娉婷婷,竟然是多日未曾见到的陈碧棠,她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覃之,我又救了你一命,你看,你要怎么报答我好呢?”   “覃之无以回报。”   “陆覃之,不如请我跳舞吧。”她从蕾丝镶边的荷包里取了张Dreaming Home的门票给他,“今晚八点半,不见不散。”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说过,我喜欢你,你的命不能给别人。”陆覃之去山东的事,她是知道的,因为她派了人一路跟踪了他。山东那方的大字报一出来,陈碧棠还是一阵惊讶,故意煽动了南京的政要们邀请了这孙宝琦来南京,并且大胆地猜测了陆覃之的行踪,想不到竟然猜中了。   银色的高跟鞋一下一下扣出了他的视线,陆覃之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笑了笑,他今晚正好要去Dreaming Home。   张玉森拍了拍陆覃之的肩膀道:“呦,刚才那个小妞是谁?你艳福不浅啊。难怪你小子舍不得死了。”   陆覃之看着手里的粉色的票,笑了笑道:“是啊,我是舍不得死的。”   ps:此文晋江独发,请支持正版,任何的Text格式均为盗版。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某行忽的想起几个月前,有个妹子去盗文网看小说,结果《彼时花开》在那盗文网没更新全,她嘚嘚地粉了俺问:“彼时花开什么时候完结啊?”   子行:QAQ,不是早就完结了吗?亲!我还赚了十几个茶叶蛋的钱呢!   妹子:我看的没完结啊!   子行:妹子,你在哪里看的?   妹子:宜搜   子行:LAL ☆、君子一言   南京城连绵的冬雨,将老旧的城墙染成了坍圮的灰白色,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留着长辫子的人担着货从眼前走过,压抑的老旧气息,让人喘不过。陆覃之凝着陈碧棠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说话。   “陆覃之,你到底还和不和老子去杀那孙老狗。你是不是舍不得那漂亮的小妞?”   “去,当然去。”他伸了手,拍落了墙上的一方碎砖。漆黑的眼睛里蓄积的水泽像是11月的夜里,山间的寒潭。   张玉森一愣,“你是条汉子,老子就跟着你了。生在这乱世中,老子就没想要苟活。”   陆覃之却不再说什么,沿着那斑驳的城墙入了城。   ……   再次来到Dreaming Home的时候,里面的装饰却是更加地金碧辉煌,原本的舞厅开辟得更加宽阔。巨大的水晶宫灯,来往穿梭的贵妇小姐们裹着各色的皮草,温文淑雅。   法国来的红酒倒入琉璃杯里,再缓缓滑进涂着鲜艳的口红的女人唇间,带着些挑逗,空气里浮动着一阵阵的香气,都是外国进口的稀罕牌子。   陆覃之一身银灰的紧身西式风衣敞开着,里面是纯白的衬衫和咖啡色的英伦马甲,脚上蹬了纯黑的漆皮鞋,一步一步走来,俊挺的眉、冰冷的眼却引得那些个没出阁的小姐们频频侧目。   上了年纪的女人竟也眨了眨眼睛,向他示好。他不露痕迹地避开那些围绕着他的女人。   陈碧棠穿了一身浅黄色小礼服,香肩裹进雪白的狐狸毛的皮草里。乌黑的头发高高盘起,别了枚紫水晶的发饰,耳边缀着是紫色的流苏碎玉耳饰,红唇微抿,顾盼流连。手上套了双白色蕾丝珍珠的手套,执了个香槟杯子一步步走近他。   卷曲的睫毛扑棱着,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欢欣,将手里的酒杯递了与他:“你迟到了,罚你的。”   “好。”他抿唇含了笑,接了她指尖的杯,喉头滚楼,一饮而尽。   灯光一暗,舞池里的音乐响起,是支舒缓缠绵如水的舞曲。陆覃之极为绅士地弯腰,请她跳了一支舞。   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陆覃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大手环过她的柳腰,走了几个舒缓的步子。陈碧棠穿了高跟鞋,却也只到他的肩膀处。   她贴近他耳边说:“陆覃之,倘若今后我再救上你一次,你要,怎么报答我?”秋水一样的眼睛映着明亮的水晶灯,妩媚而俏皮。   他半阖了眼,漆黑的眼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唇角上扬了下道:“哦?你想要什么样的报答?”舞曲骤然一转,他带了她的细腰靠近,猛地靠近,再骤然甩开。   陈碧棠仰着脸道:“陆覃之,你不如以身相许好了。”   他带着她旋转了几圈,带了她进怀里,贴着她的耳边道:“你就不怕,跟着我,没几天就做了寡妇。”唇边的热气传她的脸上,蓦地腾起了一朵火红的云。   “陆覃之,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掉的。”   她的话总是那么的让人震惊,他脚下舞步骤急,牵着她的指尖骤然甩开,脚下步子轻盈快捷,却是换了另一支舞:“陈碧棠,你当真是大言不惭。”   “说的不错。”她笑热烈,让他想起了开在六月里的榴花。   他随了音乐卷了她进怀里,陈碧棠颈子里的香气让他有片刻失神。   她眯着眼学了他,垫了脚尖在他耳畔说道:“我知道你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只可惜……陆覃之,你……来晚了……这是我专门为你办的求亲舞会。孙宝琦早就不在这里了。”   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到底是谁?”   陈碧棠靠近他的脸,在他脸颊上落下薄如蝉翼的一吻:“你猜。”   ……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枪响,舞池仅仅剩下的一缕灯光骤然也骤然熄灭,人群忽然开始失控,噪杂的声音不绝于耳。陈碧棠一下抱住他的胳膊道:“你疯了,这里这么多人见过你。”   他冷笑一声挣脱开他道:“我的确是疯了。”   冰冷的枪,一下抵住了她的眉心,“说,那个狗官,如今在哪里?”   她却缓缓抱住他的腰,感觉到他的身子猛地绷紧,她仰着头在他怀里说道:“陆覃之,你难道还不明白,这清王朝早就要没落了,杀了他一人,又有何用?一个山东巡抚死了,会有另一个替补上,你杀不尽的。你要杀就要杀那最大的头,彻底摧毁了这个傀儡一样的时代。是彻底地推翻,彻底地摧毁,然后重建。”   陈碧棠的话,像春雷一般震醒了他。这个时代是要彻底摧毁的,是要重建的,她说的不错。她作为女子,心思竟然这般通透,他竟然不知。他是惊讶的,也是佩服的。   一时愣怔,陈碧棠捉了他的胳膊,推了推他有些焦急地道:“快走。”   陆覃之定着不动,她连忙说:“这里面全是清廷官僚的家属和侍卫,你这是要死在这里吗?快走。”   他一下捉了她的手腕道:“陈碧棠,你为什么一直要救我?”   “你总要问,都说了我喜欢你,我不想你死在我面前。”   一片漆黑里,他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所以……”   她着急道:“你们这个时代的人真是麻烦,谁要你给了,快走。”   陆覃之被她的话引得有些不解,什么叫“你们这个时代”。   他不肯走,大厅里的灯一下亮了,陈碧棠大骇,连忙赔笑道:“不好意思各位,刚刚我想看看我的未婚夫婿的新式手枪,这不,女人家不懂,一不小心走了火,各位莫要惊慌。为表歉意,作为这家店的店长,我们Dreaming Home会再为大家办一次舞会,就定在后天的圣诞节。”   “陈三小姐,你……你竟然是这Dreaming Home的东家。 ”   陈碧棠走近,捉了那位太太的手,赔笑道:“正是,家父管束严厉,不准女子抛头露面,这才一直隐瞒了身份。为表歉意,我愿自罚三杯。”说着端了杯红酒一饮而尽。   一女子道:“哟,陈三小姐,不是传闻说你和宋家的公子私定了终身吗?”   “文甫乃是我的先生和朋友,想来大家是误会了。”   另一穿着墨绿色锦缎裙的女子连忙说道:“陈三小姐,一届女流竟然能缔造出这样的餐饮帝国,自然是有些才能的,想来宋公子是被她的才华吸引,走得近些,并不是什么”   陈碧棠感激地看了看那女子,原来是哥哥的同学秦婉。   “宋先生是我的英文教师,想来这些都是谣言。各位请慢用,我和我家夫婿还有些事,就不久留了。”她捉了陆覃之的手,挽着他出了那水晶宫一样的舞池。   楼上的栏杆处,长身玉立地站了一个人,脸色有些沉,他从陆覃之进门时就看到了他,也知道那灯是他打碎的。   宋文甫眼底是看不清的寒意,“她的夫婿”,她竟敢当着南京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如此大胆地说出这样的话,看来陈碧棠为了陆覃之,当真是不要自己的清白了。   ……   “哈哈,陆覃之,我刚才又救了你!”出了门,她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说起话来,欢快地像只小鸟。   陆覃之看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有些失神。   她侧了身,笑盈盈地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灿若桃花的眼,骤然撞到他那沉黑的眼,他的心似乎是被人狠狠捏住了一般,骤然一紧,连忙咳了咳道:“是啊,你又救了我。”   她刚刚跑得有些急,一缕碎发滑落了下来,他抬了手,靠近她脸边时,却倏地收了手。   “陆覃之,刚刚我可是让全南京的人都知道我陈碧棠有夫婿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心里一沉,蓦地顿了脚下的步子道:“抱歉,我怕是又要让你受委屈了。”   “呵,总是抱歉抱歉的,我陈碧棠哪里配不上你陆覃之了?”   “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自然是不能在一起。”   陈碧棠忽然不说话,眼里骤然蓄积了一团水汽,拖着步子走了几步,许久才喃喃地道:“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确是不同世界里的人,我是个有家回不了的人。”不管是在哪个时空,她都找不到心中所爱,她认了。   “陆覃之,从此,你生也罢、死也罢,我都再也不要见你了。倘若再次遇到,就当没有见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这样说的时候,陆覃之下意识地紧了紧手心,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陈碧棠随手叫了辆黄包车,头也不回地走了。陆覃之看着那黄包车消失在黑暗里,灯火通明的Dreaming Home里传来一阵阵舒缓的钢琴声、人群声。他脑子里全是陈碧棠半含了泪的眼睛。   身后忽然有个人唤了他的小名:“允帧……好久不见,你拒绝起女孩子来,还是那么狠心。”   他回头,看着那人,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陈碧棠,乃为什么这么碉堡!!伪更,存稿箱的东西都抽没有了 ☆、去日本吧      陆覃之望着那人眼底满是冰冷,但嘴角却笑着:“果然好久不见,只是,我是该叫你宋文甫还是该叫你宋落?”   宋文甫,凝着白色西装的一角道:“什么时候知道的?上次我和碧棠一起的时候?”   “不,比那时早,英国的时候,我去取信的时候,曾经看到过陈文甫的信件。那时,我们学校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中国人。”   宋文甫挑了挑眉道:“名字不过是个形式。”   “我只是讨厌被人骗。”陆覃之转了身,踩着一地的碎叶,大步走近黑暗里。   宋文甫连忙道:“陈碧棠,从未骗过你,你又为何要讨厌她?”   “这是我和她的事,你不用管。”   “陆覃之,你若不喜欢她,就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   陆覃之顿了脚下的步子,压了压帽檐,微微点了点头。   ……   陈碧棠转去玄武湖畔吹了许久的风,冻得鼻尖直要结了冰才回去,到北极阁的家中时,已是深夜。陈父坐在客厅的沙发椅里,扶着一只红色梨花木拐杖,一脸严肃。   她连忙低了头,唤了声“父亲。”   “你这时候才回来,是去哪里了?”   她依旧是低着眉道:“今天店里的舞会玩得有些晚,这才回来迟了。”   陈老爷子身体刚好些,咳了咳,又使劲用那拐杖敲了敲木质的地板,“碧棠,如今你是看你爹要死了,竟是连家也不回了?”   “女儿不敢。”她连忙跪在他脚边道。   “咳咳,你有什么是不敢的?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整个南京城都知道,我陈逢的小女儿和一个男人定了亲。陈碧棠,谁给你的胆子?女孩子家的清白是多么重要。廉耻之心,你到底有没有?你倒是说说,那个男人是谁?”   “爹,那人是陆覃之。”   陈老爷一下站了起来,在那地板上来回踱了数次,“姓陆的小子简直是活腻了,他不是不久前才退了你的婚吗?枉费我那时对他的期望,他那时不稀罕你,如今怎么又成了你的未婚夫婿了?”   “爹……”   “碧棠,你知道他陆覃之现在在做些什么事吗?”   她点点头。   “你既然知道……”那拐杖撞击地面的声音,让她不禁有些心虚。   她连忙打断他道:“爹,您放心,昨天我不过是救了他一下。今后绝对不会再和他往来了。”   “也罢,你明天就收拾东西去日本吧,我已经帮你定好了去日本的船票,文甫会和你一起去。”   “什么?那Dreaming Home的生意怎么办?”   “交给韦恪吧。”   “父亲……”Dreaming Home是陈碧棠的心血,她眼底骤然一红,他一句话就要给陈韦恪,这个时代,女子的努力到底是场空。   陈父背了对着她立着:“留了洋回来,大家已经忘记这件事了,你那执念也好断了去。爹也是为了你的将来打算。”   “父亲,我不要去。你为的哪里是我的将来,你为的是我丢了您的脸面。”   陈老爷子脸上的表情一僵,“由不得你,倘若不去,就等着你那店关门吧。”   ……   她整夜不曾睡着,天亮时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寻了陈碧棠的那枚戒指看了看,半眯着眼微嗔道:“陈碧棠,这就是你要同我交换灵魂的原因,你还真是个自私的家伙。畏首畏尾的,那人不喜欢你,你就跑了,我才不要。可我怎么能说你呢?我和你是一种人……”   陈碧棠下楼的时候,李福果然在楼下等候着了,这陈老头来真的了。   “小姐,请跟老奴上车吧。”   “那个……福叔……我还有些衣服不曾收拾,你先等等。”   “小姐请看这里,这里已经备齐了小姐在日本的一切用品,请小姐随老奴走吧。”陈碧棠顺了他手指的的方向看去,一时间有些傻眼,客厅里堆了满满几大箱的东西,从衣服到各色的物品。   “那个,等等,我再去取些东西。”   “小姐,老爷同我说若是小姐您不肯去日本,或者借顾逃走,晚上Dreaming Home的家具就会打包成这样,还有陆少爷的行踪恐怕也会……”   “你……”她气急,乌溜溜的眼珠忍了泪,也窝了火,“走就走,我真的上去取些东西,你们都出去吧。”   她只取了陈碧棠的那枚戒指。   ……   今天天气很晴朗,阴冷的南京城难得的有这样好的天气,陈碧棠带着墨色的小礼帽,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色,她忽然想去看看那棵让他们相遇的那棵老榆树。   “福叔,走江边走的话,就绕路去趟燕子矶。”   “小姐,江边风大,您还是不要去了。”   “福叔,我不会跑的,只是想去看看。从前常常去那里玩耍,今日便要走了,怪舍不得的。”   “福叔,在这里等我一会。”   她点了点头。   江风很大,即便晴空万里,来这里的人也不多。她走进那片小树林,翠色的叶子已经脱落殆尽,曾经挂在树上的那只风筝竟然还在,只是微微有些褪了色,在光秃秃的树丫子里,有些寂寥。   她垂了头,将那枚戒指埋在了那颗老榆树的下面,那个人,从此真的不能再见了吗?   江风有些大,卷了她的帽子直直飞了出去,墨发一瞬落了满肩被风卷得有些乱。她连忙追了出去,无奈风有些大,卷着那帽子一路翻腾,那帽子飞到江边的小沙滩上,眼看着就直直地往那江水里跑去,幸好那个方向站了个人。   陈碧棠连忙道:“喂,那位穿黑衣服的高个子先生,麻烦帮忙捡下我的帽子。”   她见着那人弯腰捡起来那帽子,这才扶着腰喘了好几口气,那人缓缓走近,逆着光,陈碧棠看不清那人的面孔,等她喘完了气,那人已经拿着那顶帽子走到近前。   她再抬眼时,倏地撞进一双熟悉的深黑的眼睛里,陆覃之,这双眼睛永远是冰,从不曾融化过。陈碧棠心里蓦地一紧,手心紧紧握住,才平息下那种狂喜还有那种落寞,她想和他道别,可最后还是决定装作不认识他。没有结果的未来,不如不要开始。   她站好,扯了个笑容,连忙说了声“谢谢”就要去接他手里的帽子。陆覃之面色冷峻,一抬手,那帽子已经过了头顶,她再想去够,却怎么也够不到了。她气,跺了跺脚,转身就走。反正就是顶帽子,不要也罢。   “怎么,你的帽子不要了?”   她脚下也不停,满不在乎地说:“不要了,这位先生,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身后的人忽然追了上了,握住了她的手腕道:“陈碧棠,你当真当要当做不认识我了?”   她心里因为他的一握,开了无数朵桃花,可陆覃之立马就松开了手,她有些赌气,撅了嘴嘟囔道:“当真!我和你本来就不熟。”   陆覃之看着她那撅起嘴的模样,忽的笑了笑说:“好,帽子还你。”一伸手,就要将那顶小礼帽戴在她头上。陈碧棠因着刚才的一路狂奔,头发乱作一团。他皱了皱俊挺的眉,将那盘踞在她脸上的碎发拨到她的耳后。   温热的指尖划过她被江风吹过的、有些冰凉的脸,似是抚摸一般,她的脸蓦地红了个透,心跳若擂鼓,耳边只剩下一阵阵的波涛拍岸的声音。再次抬眼间,陈碧棠竟然在那寒潭一样的眼睛里瞥见了一抹温柔。   只一瞬,他便放开了她脸颊边的手,那眼睛里面便又是一片古井无波。   “小姐,走吧,一会船要开了,耽误了不好。”李福走近,看了看她身旁站着的人,朝他点了点头。   陈碧棠却呆在那里挪不动步子了。   “小姐,快点吧,去日本的船一天就这一班。”   她的眼睛忽然有些红,转身同他说道:“福叔,再等我几分钟。”李福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无奈,只好又回到了车里。   “你要去日本?”   她挑了挑眉状似开心半地说:“是呀,我要去上学了,陆覃之,你高不高兴?我再也不会烦你了。”   “其实……”你也不烦人的。   她打断他的话道:“陆覃之,这天下是要大变了,明年的这个时候,清王朝就要告老还乡了。你的领袖会崛起,可是他的政权也不会长久。我知道你不怕死,不惜命,但……我还是……还是……希望你……不要死……”   她抬手胡乱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复又努力扯了个笑容,眼泪竟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爬,吸了几口冷气才捏着指尖对他说:“我在日本的每一天,都想你活着,求你……求你不要死……”   陆覃之抬了抬手,想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她的这张脸曾经笑得像朵太阳花。触及她的脸时,却又顿了顿,收了回来。他给不了的东西,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他沉了声音说:“好,我努力不死就是。去多久?”   “两年。”   “我答应你,两年里面不死。”   “陆覃之,记住,你的命是我救的,倘若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死了,我就……”她说不下去。   陈碧棠一下环过他的腰,脸贴着他坚硬的胸膛,似是撒娇一般地唤了他:“允帧……”   陆覃之浑身一震……   李福又按了按车喇叭,她忽然松开他,垫了脚,环过他的脖子,厚着老脸,吻了吻他的唇……   眨了眨水亮的眼睛道:“陆覃之,你不但不许死,而且不准喜欢别人。不然……你喜欢谁,我都要杀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读者们,乃们收藏文章,我帮你生孩子好吗?生蛋也行!再不成……再不成……呜呜……   给你生个陆覃之吧……生个郭子旻也行……哎……乃们……呜呜……乃们竟然……捂脸……使劲戳陆覃之的脸!!! ☆、刺杀      陆覃之长身立在那,黑濯石一样的眼里骤然浮光掠影,蓦地点了点头,说了个“好。”他眼里心里只有救国救民,哪里有什么心思去喜欢人。   他答应地这样干脆,陈碧棠很是开心,那边李福又按了按车铃,她连忙一路小跑回到车里。   车子发动,她忽的摘了帽子,朝他飞去,陆覃之抬手稳稳接住。   “陆覃之,再见。替我保管,我回来时再去你那里取。”   陆覃之看着手里的帽子,有些愣怔,那上面还沾了她的几根头发,他下意识的捉了一根在手里把玩。再抬头,车子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取了怀表看了看,十点整,去宛平的火车在下午两点,他该走了。   ……   宋文甫一身白色的西装,背光站着,身后是银白色的大船,双手插在口袋里,清冷而贵气,看她来了,半眯着笑道:“船就要开了,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能出国游历的机会,我怎么会不去。走走走,船要开了。”说着她就往前走去,陈文甫捉了她的胳膊问:“你当真愿意和我一道去?”   “不是愿不愿意,是不得不去,我家爹爹拿了Dreaming Home做砝码。”她顿了顿又问:“那宋三疯,你去日本又是要做什么?宋家该不会在日本也有家产吧。”   他好心情地笑道,“没有,只是听你爹说要送你去日本,我怕你一个人无聊,就来做个伴咯。”   陈碧棠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胳膊道:“宋三疯,你真是够意思!够兄弟!”   他蓦地握了胳膊上的白净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陈碧棠,你难道看不出,我喜欢你?”   陈碧棠一时间呆住,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跟自己表白过啊,太刺激,太惊讶了。竟然有人同她说“难道看不出我喜欢你”。要是在她还是在现代,有人同她这般说,她肯定会欣然接受,可是她现在是陈碧棠,而且遇着了一个陆覃之……   那船上的人来往,连甲板上也坐了许多的人,江风列列,吹得她的衣阙飞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连忙皱了皱眉,调侃道:“你看,你看,一定是我爹又在骂我了呢。”   宋文甫抬了手要将她脖子里的围巾围好,她连忙退了一步,有些窘迫地说:“宋文甫,你可是我的老师呢。”   “所以呢?”他看着她,眼底是不容抗拒的深情。   “所以……我对你……”陈碧棠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说着。   “外面风大,进去吧。”她的话还未讲完就被宋文甫打断了。   ……   日本的男尊女卑简直让陈碧棠跌破眼镜,加之她从小被抗日剧带的,一点也不喜欢日本人,在日本呆了四个月,芥末很辣,鱼片很生,无限想家。   大阪山道两旁的樱花开了无数,她觉得那花一点也没有桃花好看,只是死的时候比较壮丽,一场雨就要铺就一地红妆。   她收到了家里寄来的第二封家书,陈韦恪写的,内容是家里一切安好,让她勿用挂念。陈碧棠看着手里薄薄的一页纸,单手撑着脑袋有些发呆,莹白的手腕在阳光里,极为好看,也不知那人怎么样了?她微微叹了口气,又摇摇脑袋。   她一时入神,全然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那人弹了弹她的脑袋。   她猛地一惊,直喊疼。   “做什么唉声叹气的?”   她不无委屈地说道:“宋三疯,我这是想家了,而且我还想吃川菜,可是这里连辣椒也没有。”   他绕到她身边,拽了她的胳膊道:“陈碧棠,若我帮你找到了辣椒,你要怎么谢我才好?”   她抬了抬眼皮子道:“将我那隔壁的同学许配给你,将我隔壁的隔壁的也顺便介绍给你。”   他皱了皱眉道:“隔壁的那个还可以,只是,你隔壁的隔壁,那个人不是五十多岁了吗?”   “哈哈,你怎么知道的?”他看着她那双桃花眼里的光,一时呆住。   “要是我替你找到了辣椒,你陪我去趟东京。”那里的海很漂亮,适合情侣漫步。   “好啊,好啊,你找到辣椒别说是东京,就是京东我也陪你去逛啊。”   那人挑了挑眉将手里的袋子扔到她桌上,道:“自己看看吧。”   竟然是一整袋子的干辣椒。   她刚才那些个杂乱的情绪一下一扫而空,从椅子里蹦出来,抱着他的胳膊说:“啊,宋三疯,你简直是我的偶像,我的爱斯梅拉达,我的圣母玛利亚,我的朱丽叶。”   “喂,为什么就不能是个男偶像?”   “难道你要做卡其莫多?”她瞪圆了眼睛等着他回答。   “那我宁愿做罗密欧。”   “罗密欧死的很早的,不适合你。”她还想说她高中时候看过小李演的电影,哭得死去活来的。   她顿了顿道:“文甫,你知道现在国内的事吗?”   “恩,知道。”他眼里的光忽然暗了许多。   “那……你知道陆覃之……他……”陈碧棠不死心,低着头还想再问。   “恩,他还活着。”   “真的吗?”她一时高兴,那双眼里似乎是盛了漫天的星子,明亮至极。   他点了点头。   “那他活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碧棠,你这是我要找人监视他吗?”他有些不悦,打断了她的话。   她连忙摆摆手,“呵呵,不用不用,朋友一场,就多问了几句。”   他背着手站道:“陆覃之他就是不死,他也活不久的。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如今就是个疯子。”   “什么意思?他……发生什么事了?”她一时紧张,一下走到他近前,抱着他的胳膊问,手里却止不住地颤抖,“你说啊……求你……”   他偏过头不看她,只说:“他什么事也没有。”   他眼底的隐晦,陈碧棠看见了,眼圈一下红了,捉了他的衣襟道:“文甫,求你告诉我。哪怕他死了,我也想知道。”   “他组织了一只暗杀的队伍,时常在京师暗杀。已经有两位重臣死于他手了。他正被全国的清军通缉。”   “两位重臣……那……那他现在在哪里?”她努力克制着眼泪不掉下来。   宋文甫顿了顿道:“应该还在京师。”   她收了眼底的情绪,沉静地说道:“文甫,我要回国。”   “你救不了他的。”   “倘若救不了他,我就也要见见他。”那眼里的坚定让宋文甫倏然一愣。   “不行,你不能见他,你这样会害了整个陈家,韦恪和我是多年朋友,我不能让陈家置于险境。”   “那我乔装打扮,把头发剪掉,扮成男人。”   “碧棠,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倘若他就这样死了,我也和他一起死。”   “陈碧棠,你疯了。”   她吸了口气道:“我没疯。”   他只能点点头。   ……   她终是将那长发剪了,穿着一身破旧藏青色衣服,回到了南京,却没有回家,直接买了去京师的车票。宋文甫要同她一起,她却死活不愿意。她心里知道,宋家人万万不能牵连进来,以后陈家还要依靠于宋家的势力。   连续的暗杀让整个京师都戒备森严,人人惶恐,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搜身,不得带枪支弹药,甚至连简单的道具也不让带。   陈碧棠找不到陆覃之,只好等着他来找自己。接下来的几天,她扮作了日本的商人,见到了清王朝的摄政王载沛。而且还在极为繁华的酒楼,设宴款待,只是这个王载沛很是胆小,自从上次的刺杀事件以后,就从不敢出门来。   陈碧棠送了无数的金银才终于收到了他的一封回信,却不是在酒楼见面,而是在乡下的一个私人庄园里见面。   进门的时候,那管家特意搜了她的身,陈碧棠瞄了眼那庄园里的人,所有的人腰间都戴着漆黑的手枪,连扫地的人都是如此。陈碧棠捏了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脸色有些不悦地道:“我是正经的商人,王爷您是不是多虑了?”   他端着茶盏,眯着眼道:“最近宵小甚多,不得不防。”   陈碧棠曾陪着陈韦恪谈过很多次生意,这也是不卑不亢、有模有样的,答应花三十万两的白银买进大量的铝土去日本,并答应先付三万两的定金。   出门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上弦的月,漆黑的夜幕上,熙熙攘攘地洒落了几粒星子。陈碧棠使劲舒了口气,那老狐狸却没再出来过。   刚走没多远,一支冰冷的枪,就抵住了她的眉心。   “说,王载沛在哪里?”她猛地顿住步子,听到他说话声,她倏地掉了眼泪,这声音她太过想念,她的手有些颤抖,却缓缓握住了他拿枪的手。   “允帧……是我……”   “怎么是你?”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喜悦,陈碧棠大喜。   忽然听到巡逻人的说话声,“走”他一下拉了她往旁边的树林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涉险   一直到了隐蔽的地方,陆覃之才松开了陈碧棠的手。四月的夜里,还是有些凉,手腕上的温热一离开,她就有些冷。   陆覃之靠着一棵老树上,也不看他,不带一丝情绪地问她:“你做什么回来?”   她走近他笑道:“就是想来看看你死没死呢!”   他一下捏紧她的手腕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日本去。”   她冷哼一声道:“陆覃之,你真是冷血。”   “你不要管。”他的眼里一片沉黑,看不分明。   “我就是要管了,陆覃之,你这样贸然行事,不过是拿你自己的命不当命罢了。所有和你一起死掉的人,他们的家人都会恨你将他们带上了这条不归路的。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   黑暗里,他不说话,点了一支烟,一点红光在黑暗浮动着,陈碧棠知道他心情不佳,以为他是听了自己的劝,长久的沉默后,他踩灭了烟头,整个视野里又是一片沉寂。   “这都是他们自愿,为了我们的共同理想,哪里像你们这些千金小姐们。”   陈碧棠气疯了,怒气冲冲地说:“陆覃之,你简直可恶。不,你这个混蛋 ,呵,我就是贪生怕死。而且我也不许你死。”   他一记刀手劈晕了她。   ……   再次醒来时,陈碧棠在一个寻常的人家里。那位太太对她极好,细问之下才知道她的儿子在陆覃之的暗杀队里。   “您为何……”   “都是为了未来,我的孙子们能不像这般受人盘剥,任人欺负。那些个狗官,谁是真心待我们的?”   “可是……您的儿子……”   她眼圈忽然有些红,却不再说这些,连忙转移了话题:“姑娘,你和陆少爷是一对吧?他坐在那小板凳上看了你一个晚上呢。”   陈碧棠大窘,低了头,不再说话。   “对了,他们去哪里了?”   “这……我也不知道。”   “我可以救他们的,求你告诉我,陆覃之……陆覃之他们在哪?”说着眼里忽然腾起一汪水汽来。   “那里危险,陆少爷走的时候,让我同你说,务必早些回南京。”   “大娘,我不怕死的,可是我怕他死,他死了,我怎么办?呜呜……”蓦地又抚上自己的肚子,满脸忧伤地说:“宝宝,你爹要是死了,娘也不活了……娘还回什么南京啊……”   她暗暗夸赞自己的演技!   那沈大娘一时心软,犹豫了许久才说道:“你别哭,今天晚上他们准备硬闯王载沛在乡下的庄园,现在应该已经去准备了。”   陈碧棠想到那庄园里人人配枪的场景,她大骇,“什么?”   ……   她一下冲出了门,却不认识路,急得眼泪直打转。无法,取了三万两的银票,去了王载沛的的府邸。那管家见是她来了,连忙拦了她说:“王爷今日不在府上”。   “我要见你家王爷,上次的事关我国天皇的尊严问题,必须详细面谈。”   那老管家推了推圆眼镜说:“无妨,等我家王爷回来再做商量。”   “不行,来不及,你要是耽误了,你家王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老管家无法,只好再次将她送到了那日的庄园。自然是又是一层层的搜身、盘问才得以放行。   陈碧棠再次见到了那个老狐狸。   “说好三日后送钱来,竟然来得这样早?”   “昨晚从府上回去,遇到一名抢匪,所以今日特地将所带的三万两银子交给王爷,以免夜长梦多。还望王爷早日回到王府,免得受歹人伤害。”   他磕了磕烟斗道:“恩……你说得是不错……最近贼人众多,只是……你一个日本人,为何中国话说得如此之好?”   陈碧棠大骇,连忙道:“家母是中国人,因此中国话我也会说。”   “哦?看来北塘先生会两国的语言了?来人……”   底下的人竟然端来一卷日语书。幸而她学了一些,勉强能读出来,又一句一句翻译了与他听,说完,陈碧棠已经是一身冷汗。   见那老狐狸点了点头,她连忙从袖里取出三万两的银票与他,“剩下的27万两银子等铝土出了海,再奉上。告辞。”   “慢着,日本国像来轻视女子,此次怎会派了你一届女流,来谈这种生意?来人,先将她绑起来。你几次三番地想引我出去,看来定是和那匪人是一丘之貉。正好,今晚就来个将计就计。”   ……   陆覃之一行,天一黑就悄悄潜伏在了那庄园四周,等着到了亥时人畜疲乏的时候,突然杀进去。谁想到,刚过了戌时那老狐狸竟然乘了小轿出来。所带的侍卫也不多,悄悄地跟踪了一路,陆覃之大喜,脚下忽然踩到一方翠镯,他觉得那镯子有些熟悉。   身旁的忽然冲出的人,对那摄政王恨之入骨,端了枪就是一下。枪声响的刹那间,陆覃之脑子一顿,忽然想起那镯子是她的,却也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那子弹飞入布帘里……   陆覃之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冲到那轿子边上,一把掀了那帘布,有些歇斯底里,瞪圆了眼睛喊道:“陈碧棠?陈碧棠?”触手之间,一片黏腻。陆覃之连忙扯了塞着她嘴里的布,焦急地问:“伤到哪里里?”   “我没事,你们快走,这是诱饵,那老狐狸设计的圈套。”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同来的一行人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后的庄园里就一下子灯火通明了起来,将陆覃之一行人团团围住。   王载沛,端了把江山丽水的纸扇,晃了晃,眯着眼睛站在那群持枪的侍卫中间。“呵呵,本王在这里,你们刺杀的是谁啊?都给我抓起来。”   陈碧棠从衣袖里,取了枚烟雾弹给他,“快走。”她的血沾到陆覃之的手心里,引得他的心绪一阵翻滚,全然顾不得其他。   轿子外面继续道:“怎么,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真是胆大妄为至极!”   陈碧棠,一下推了他出门去,“快走。”他却站着不动,她知道这又是死脑筋泛犯了,肯定是不肯走的。猛地夺了他手里的烟雾弹往外面扔去,白茫茫的烟雾瞬间弥漫开,陆覃之,一下抱了她出去。   那枪打中了她的背部,鲜红的血汩汩而落。湿热的血一下一下,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传到他的皮肤上,烫的他失了心魂。   “你做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不回南京。”   “因为我要你欠着我,陆覃之。你不是说我们这些个小姐们贪生怕死么?我就是气气你。”   他有些哽咽,古井无波眼里满是惊惧:“我知道了,你莫要说话的好。”   她紧紧地捉了他的衣襟道:“陆覃之……要是我死了,你可别忘记,我……喜欢你。”末了,又扯了一缕笑出来,额角却是一片细腻的汗。   陆覃之他从没想过陈碧棠会死,从前她说的那些喜欢他的话,他不过是当做玩笑听着。今天却是信了,一滴泪忽的坠落在她脸上,陈碧棠抬了手,拭去那泪道:“你,你竟然为了我哭了,我……肯定舍不得……死了,陆覃之,你快说,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她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晕了过去。   他顿了顿步子道:“傻瓜。”怀里的人却安安静静没了声音,他有些颤抖的指尖触了触她的鼻尖,幸好……   陈碧棠醒来却是在一个破旧的屋子里,身旁的人单手撑着头,半眯着眼,一脸的疲惫,胡渣爬了一脸,显得有些沧桑。   她背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嗓子里干的难受,想喝水却又不忍心叫醒他,刚侧了身子,勉强要爬起来,背后的伤口却拉扯她生疼。陆覃之一下醒了,揽了她的腰,抱住,他的唇滑过陈碧棠的额头,停在脸颊处。   “别动,身后的伤口会裂开的。”他的语气很是温柔,陈碧棠一下有些呆住。那说话时温热的气,在她耳边盘旋萦绕,心骤然加速。   “陆覃之……”她抬了脸,看着他沉黑的眼里,满是温柔,心里的坏念头骤然升起,坏坏一笑说道:“哎呦,疼死了……”   他连忙低了头要去看她的伤口,陈碧棠一下抱了他的头,吻住了他的唇。并且大胆的伸了舌头,在他的柔软的唇瓣上游移。见他骤然浑身紧绷,她更加胆大妄为,抵着舌尖,要滑到他嘴里去。   他却抿紧了唇,一下松开了她。转了身冷着声道:“陈碧棠,你做什么?”她却没有机会看到陆覃之脸上骤然浮起的红晕。   她龇牙咧嘴地笑道:“当然是吻你呀。”   陆覃之不回答他,抬了步子就要往外走。   她连忙道:“喂!陆覃之!你别走。”   陆覃之竟顿了步子道:“做什么?”   “那个……我要喝水。”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成亲吧      陆覃之退了回来,面无表情地倒了水给她。陈碧棠乐了,抱着杯子浅啜了一口,眯着眼睛有些俏皮地问他:“喂,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   “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你昨天才救了我,你明明可以自己一个人跑的。”   “只是顺手。”   说完踩着步子就要往外走,陈碧棠却一下捉了他带着薄茧的手,“陆覃之,你要革命,就得多积攒些人,用最先进的武器。”   他看着自己胳膊上搭着的瓷白的手,愣了愣道:“会中的资金不多,哪里有钱。”   “嘻嘻,陆覃之,只要你同我成亲。我就借钱给你,你知道,我陈家可是金陵城的富商。”他见她不说话,继续得意地说:“而且,我的小金库也……”   他一下拂去她的手,冷冷吐了两个字:“不用。”   ……   陆覃之的拒绝在情理之中,她笑了笑。陈碧棠看了看眼前的床榻,应该还是那个沈大娘的家。陆覃之出去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外面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陆覃之走进来,一脸忧色,弯身抱了她,往外走,身上满是戾气。胳膊用力有些大,扯得她的伤口一阵生疼。   “怎么了?是这里被发现了?”   “不是,你得先回南京。”   “我不要。我才不要听从你的指挥。你若是强迫我回去,我就去巡捕房报告领赏去,到时候,你也别想革命了!”   “陈碧棠……你……”他气急反笑:“说吧,你要怎么样才回去?”   “你同我一起回南京。”   “这不可能!”   她偏了头,气鼓鼓地说:“那好,陆覃之,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大不了,死在这里。”   他将她放回到床上:“那好,今晚还要去刺杀那老狐狸,都已经埋伏……”   她连忙打断他的话道:“陆覃之,你们根本杀不了他的,他活了九十多岁。”   “你怎么知道未来的事?这样话你同我说了许多。”   她握紧他的衣襟道:“陆覃之,倘若,我来自你的未来,一百多年后的世界。你相信吗?”   “呵,陈碧棠,你当真是无可救药,竟扯起谎了。”   “陆覃之,我没有骗你。”   他挑了挑眉道:“哦?那你说说,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她低了头道:“我……我不知道……我是食品学的博士,这段历史……我不甚了解……但,我绝对没有骗你。”   “这些话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回去的。”他抬了步子往外走,陈碧棠无法,一下将手里的杯子砸到他背上。   “陆覃之,沈大娘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你一定要让他们去送死吗?求你回南京,杀了王载沛一人,这大清朝也不会倒的。你怎么就这么顽固?”她太过用力,脸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红,身后的伤口却裂了开来。   一句话说完,她眼前一黑,一下翻下床来。陆覃之闻声回头,大惊,连忙抱了她,指尖却晕开一片湿意,连忙将她翻过来,才见到她的单衣已经红了一片。   “陆……覃之……辛亥革命,也就是……明年……你们最后还是胜利了的,求你……求你不要乱来……”   “我知道了……你先不要说话,得罪了。”陆覃之一下解了她的衣襟。   她胸前的一双小白兔欢脱地露了出来……陆覃之连忙偏了眼眼不去,深呼了口气,重新帮她上了药。   “陆覃之,你……信不信我?”   他眸子里暗光一片,顿了顿说:“先休息会吧。”   他信不信又怎样?既然是革命,就必然有牺牲,他怎么会退缩?   ……   陈碧棠再次醒来时,额头上躺了一方湿帕子,背上却火辣辣的疼。“陆覃之?陆覃之?”她唤了几句,没有人应答她。忍着痛爬起来,屋外已经是一片漆黑,陆覃之早已经不在了……   是啊,他今晚还要去刺杀……   陈碧棠在那门框靠着,慢慢滑落到那门槛上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凶。   “陆覃之,你这个混蛋!呜呜……我才不要……去给你……收尸,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把你吊在南京城的城门上……呜呜……不,还要脱光了吊在城门上……”   “咳咳咳,陈碧棠,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陈碧棠将脑袋从膝盖上抬了起来,看他端了只碗,长身玉立地站在夜色里,一下哭得更加厉害了。   “你就是……呜呜……得罪我了……”她的小脸上哭做一团,像个小麻花。那毛茸茸的短发随着她一抽一抽的,分外可爱。   他笑。   “你笑……什么笑?我说到做到,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吊到城楼上。”她刚才哭得太厉害,这会停不下来,说话都有些抽泣。   “陈碧棠,我暂时不会死。我们恐怕真的要回去了。”   她红着一双眼睛问:“真的……么?你没有……骗我么?”   “嗯,今晚就要走,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只是你的伤……”   “不要紧的,我没事,你看,你看,一点都不疼了。”她站了起来,又忍了痛弯了腰上上下下做了几个动作。   他看她,不禁皱了眉,再抚上她的额头,见烧已经退了,这才放了心。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暗杀?”   “孙先生召集我们去广州,所以……”   “那你……刚刚……跑去哪里了?”   他敲了敲手里的碗,眯着眼道:“熬药。”   ……   为了掩人耳目,陆覃之打扮成了老头,她亦打扮成了老太婆。陈碧棠看着的他脸上贴的黑痣,笑得直不起腰。   “你为什么不弄人皮面具了?”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道:“时间太急,没来及做。”   陈碧棠托着脑袋痴痴地看着他说:“你的这门手艺记得什么时候交给我玩玩呀?等我什么时候回去,开个淘宝店,肯定会火!”   “我不收徒弟。”   陈碧棠拿了那墨色的眉笔,画了个蜡笔小新的粗眉,在手里玩了会眉笔,抬了脸朝他说:“你还真是无趣。”   他收拾好东西,看她的脸,两支眉毛,像两只弯曲的小虫,随着她的面部表情,一动一动的,心情大好。那脸颊的小短发,胡乱爬着,额角上有一股头发很不听话地翘着,他抬了手将那头发按了回去,手一松又弹了回来,他不禁紧了紧眉。   他拨了拨她的头发道:“为何要将头发剪了?”   “我这还不是为了不被人发现么?我爹管的严,认识我的人又有点多,你以为我愿意留这么短的头发啊?还不是为了……”救你……   陆覃之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   陈碧棠一下红了脸,不再说话。   他取了顶假发出来,细长的手指覆过,帮她绾了个小髻。   镜子里的两个人,并肩站着,一高一矮,竟真的像是过了多年的老夫妻。   “陆覃之,你看,我们几十年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   他不禁微微扬了唇。倘若他们不是生在乱世,几十年后,应该是这样的吧。   ……   火车上,他搂着她,手扶着她的腰,减轻了些她的疼痛,旁人看来,他们竟像是寻常的夫妻一般。可她知道,他的裤脚里藏了枪。   清军搜查的人很多,来来回回走着,看了可疑的人,便要取了画像,仔细对比一番。陈碧棠有些紧张,靠着他的身子有些僵硬。   陆覃之,握了握她满是汗意的手,点头示意她安心,在她耳边说:“交给我。”   搜查的人走近,对着手里的画像,看了看他们问:“你们是哪里人?”   陆覃之连忙说道:“老朽和夫人都是南京人。”   “来京城做什么的?”   “来探望亲戚。”   “亲戚姓名,住处。”   “戴幕,永定门外两里地。”   那人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陈碧棠问:“夫人身体不好?”   “是的,夫人今日小感风寒。所以这才要早些回家去。”   那人点了点头往前走去,陈碧棠这才舒了一口气。   ……   到了浦口火车站已经是第三天早晨的两点多,陈碧棠靠着他的肩膀,睡得很沉,这些天,她也没有好好休息过。弯曲的睫毛,安安静静在她那故意抹黑的脸上投下一抹影子,很是美好,陆覃之有些不愿唤醒她,车厢里的人走了干净,他才要抱着她往外走,怀里的人却醒了。   陈碧棠见自己被陆覃之抱着,勾着唇偷笑,却依旧假装睡着。   直到他出了那车站的门,她才眯着眼睛,懒懒地唤他:“允帧,到南京了吗?”   他因了她的这句称呼蓦地顿了步子,半睡半醒间,她的声音很是软糯。他喜欢她这样唤他。   “怎么都不叫我的?你是不是想趁着我睡着,占我便宜?”   他慢条斯理地放了她下来,不带任何情绪的说:“那自己走。”   “喂,我是伤员呢。”   “适当的运动对身体又好处。”   陈碧棠连忙跺了跺脚,骂自己嘴贱。多好的一次占他便宜的机会……   陆覃之背对着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迈了步子走了出去。   她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抱了他胳膊道:“喂喂!你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   ☆、风雨之前   陆覃之低了眉,看了看手里的怀表,复又合上,也不回头,只回了她两个字:“回家”便抬了腿走了出去。   陈碧棠急了:“喂喂,你不会真的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吧?”   黑濯石一样的眼睛看了看她,“不然呢?”   她捏着衣角说道:“我要去你那里。”   “怕是不能。”他松开她的手淡淡一笑。他向来独居住,而且他的家极为隐蔽,从没带任何人去过,更何况是个女人。   “喂,陆覃之,你这就是过河拆桥了。”   “哦?我什么时候过的河,又什么时候走的桥?”他转身,凝住她的眼睛,墨黑的眼里,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我假扮夫妻,不就是为了你逃亡造的桥?”   “哦,这么说,你还想同我假扮夫妻了?”他指尖抬了她的下巴,半眯着眼说道:“陈小姐,你很可爱,但玩闹什么的,都到此为止吧,陆某还有事,怕是不能陪你了,告辞。”他再次转身走进沉黑的夜色里。   她半是玩笑地说道:“哎呀,可是,怎么办,陆覃之,你必须得娶我了。因为,你看过我的身子,你得负责。你们革命党人应该最重义气才是。”   他猛地顿了步子……她果然大胆恣意……   夜风有些凉,老槐树的香味浸在鼻子里,说不出的清甜。   她一步步走近,围着他一臂的距离踱着步子,继续说道:“所以,陆覃之,你和我不会是假扮夫妻。”   “跟着我可不是好事。”   陈碧棠拧着眉,抬了头凝着他的侧脸,一脸认真的继续问:“那你什么时候去广州?”   “就这几天。”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我得保护你。”   他转身,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却忽的笑出声来,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还是个女人。“女人,你还是在家养伤的好。”   “我的伤口已经好了。”说着又要弯腰给他看。   陆覃之眼睛暗了暗,也不说话,抬手阻止她继续弯腰,一下将扯了她的胳膊将她带进进怀里,陈碧棠因了他的举动,心头一颤,一双桃花眼里满是震惊,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陆覃之一下按上她的伤口,腰间骤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不觉“嘶”的倒吸了口冷气。   他贴着她的耳边,暖融融的气息钻进陈碧棠的耳朵里,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捏着衣角,腿都有些软,葡萄一样的眼睛里浸满了水,可他却眯着眼问:“哦?你不是说,伤口好了吗?怎么还会疼的?陈碧棠,这次,你又要用什么理由?”夜里的风,有些凉,半轮冷月轻悬,她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脚边落下的槐花,碎成了暗淡的黄。   想不打他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拆穿自己,她有些窘迫,“我……我……”   “我最讨厌被人欺骗,所以……陈碧棠,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他走近一步,看进她的眼里,冷冰冰的说:“你是不是看着我们为了所谓的理想,一个又一个的死掉,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她连忙摇头说道:“不是的……我只是不愿意你死。”   “革命本来就是要死人的事,那么多的人为了这项事业努力着,拼了命也在所不惜。”   “你莫要同我说这些话,要死人和我有什么关系,陆覃之,我只关心你是不是活着,其他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她为什么要关心这些人的生死。   “呵,陈碧棠,有时候,我真是宁愿死,也不要被你救。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乱我的生活。”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她却忽然不说话了,低了头,抿了抿唇,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的水泽已经退了回去,这才握着袖子里的手,仰起脸来,说了个“好”字。   她伸手叫了辆黄包车,提了裙子,一下上去,消失在沉黑的夜色里。   一朵坠落的槐花,趁着风徐徐飞到他的手心里,他蓦地有些愣神。他不能将她再次带进这个流血牺牲的漩涡里,他宁愿陈碧棠恨着他,也不要她死。   ……   这不是第一次被喜欢的人拒绝,可却是她最难受的一次。眼泪卷了满脸,她也不擦,她好在现代社会的想家。夜里的星子很少,那月亮是越看越冷。   “小姐去哪?”   “是啊。去……去……哪儿?”   “送小姐你回家吧,小姐家住何处?”   她愣了愣,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没有这样黑黢黢的大街,也没有这样留着长辫子的男人,“去三牌楼的Dreaming Home吧。”   ……   进门时,那门童却拦了她的路。   “小姐,您的入场券呢?”   “我是这店的东家。”   “我们店的东家是陈少爷。”   “我就是你说的那个陈少爷。”说着就要硬闯进去。   那人长手一伸,拦住了她的去路,一脸严肃地说:“小姐,你莫要为难我。”   “真是笑话,这是我的开的店。”她憋了气,一脸的红云。   灯火通明的舞厅里,觥筹交错,分外热闹,舒缓的钢琴音如水般滑过。宋文甫一身白色的西装,坐在二楼的展厅里,远远地看到了她,原本呆滞的脸上喜色乍现,就像被点亮的蜡烛一般。   猛地起身下楼,带翻了手旁的一杯咖啡。他也不管,走到门边,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唤了她“碧棠”。   “文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这两日。”   “哦,现在没事了,可是我也不想去日本。我爹如果要关这店,就关好了。”还有那人,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她爹要杀就杀好了。   他点了点了点头。   那门童一下呆住,他知道自家的老板叫陈碧棠,但只知道他是陈家的少爷。谁知……竟是这样一位女子。   他大窘,低着头,腾起一脸的红云,站在她勉强,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陈碧棠这才看清那个门童。二十多岁的年纪,黝黑的皮肤,长相还算俊朗,可一看就是个憨厚的老实人。   “叫什么名字的?”   “方博。”   “恩,新来的?”   “才来了两日。”   “哦,那明天就不用来这里了。”   方博急,他家里继续用钱,他的母亲缠绵病榻多日,等着他挣钱救命呢。他连忙道歉,急的直跳,差点要给她下跪了。   她却忽的说道:“明天起,做我的私人保镖吧,工资加倍。”抬了步子走进门去,那方博一脸的难以置信,从没听人说做保镖也这么高的工资的,连忙叫住了她。   “那个,陈老板……我……我只做保镖,不用……做别的事吧?”   陈碧棠一下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你还想做什么事?”   “不想……”   “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坏事的。”完了,抬了步子走了进去。   ……   宋文甫看她笑,心里也开心。“你什么时候需要保镖了?”   她顿住了步子,背对着他说:“我一直需要的,文甫,我想我也是很怕死的。而且,我还怕我死了,也没有人会为我伤心的。”   “我会,还有我,碧棠。我会伤心。”他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道,那眼里映着一室的灯光,分外明亮,她却故意忽略了他眼里的深情。   她笑道:“宋文甫,你到底是我的先生,果然有良心。”   “我宁愿那日没有做你的先生,你的英文本就不错,根本不需要我的指导,我只是好玩,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要做她的先生了,这成了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呵呵,是吗?”   “陆覃之他怎么样了?”   “真可惜,他还没死呢呀。”   “哦?你怎么如今态度变化这么大了?回国的时候不是一直怕他死的吗?怎么如今又嫌他没死了?”   “我那时不懂事,如今都想明白了。”   “明白就好,碧棠……其实我……”白底蓝勾花的织锦地毯一直铺就到过道的尽头,这是包间的后面,所以空荡荡的。   “父亲?”陈碧棠打断宋文甫的话,抬头看着过道转角处一身正装的人。那人似乎是没有看到她,抬了步子匆匆走进一间名为“意大利”的包间。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最最讨厌这种场所的,因为这里的洋人很多。“意大利”包间每每来的都是洋鬼子。   陈碧棠一时好奇,追了他出去,眼看就要推了门进去。宋文甫一下拉住了她的手腕,朝她摇了摇头。   “宋文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有什么。”   “文甫,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她看着他,那双眼里的祈求之色,他不忍拒绝,可她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说:“相信我,什么事也没有,现在没时间了以后我再同你慢慢解释。”   那里面的脚步声一下近了,宋文甫,连忙拉了她转到角落里去……   她听着自己的父亲和那一群洋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的点击是晋江抽风抽成这样的,但子行的强迫症犯了!点击这么诡异的说!吃饭去,晚上争取更新一章! ☆、前奏      一群人刚走,陈碧棠就拉着他的胳膊问:“宋文甫,我爹为什么会和这些个洋人在一起?”   “不知道。”墨黑的眼珠看得他有些烦躁。   “文甫,你在骗我。”她凝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陈碧棠,你能不能不要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   “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不会骗我。”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平定乱党,攘除内患。”   “这根本就是与虎谋皮,那群洋鬼子,怎么会帮助我们中国人?”   他点了支烟,长长的舒了口气才说道:“碧棠……你知道今年一共有多少大的家族,遭到暗杀吗?”   她摇了摇头,蓦地又说:“这是唇亡齿寒,倘若革命党人被绞杀,那些洋鬼子怎么会放过我们?”   “好了,你莫要再问了,我不能再对你说了。你早些回去吧。”他拂开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   她拂开淡蓝印花的窗帘,她的父亲和那群人刚好出门,笑眯眯地谈了些话,接着他和两个洋人上了一辆墨色的车,后面几个黄头发的跟着他们上了一辆白色的车。   她的父亲是有名的运输大亨,和洋人一起一定是谈生意,只是他们到底要运输什么?1910年……1910年……清政府、大范围的绞杀……难道是……难道是军械?   她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她的父亲,竟然和这历史上著名的绞杀有种千丝万缕的关系吗?陆覃之一行人,会不会因此而死   她匆匆出了Dreaming Home时,腿不禁有些颤抖,走到方博身边时,忽的停了脚步,取了怀里的金制的表递给他道:“你现在就和我走。”   “可是,现在是晚上……”他低着头,有些矛盾,迟迟没有去接她手里的金表,她无缘无故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哪里敢要。   “那好,现在不走,明天你就不用来了,直接回家吧。”她收了表,抬了步子要出去。   “好,我现在同你一起去。”   她挑了挑眉,眨着眼笑,弯弯的眼睛眯着很是可爱。方博一下脸红了个透。   ……   陈碧棠回到了陈府,陈家人都是一阵惊讶,他们的温柔娴淑的三小姐竟然将头发剪了,而且还一声不响地带了个男人回来,这简直是没有一点规矩,外国果然是不能去的。   陈韦恪看着她的短发有片刻的愣怔,却依然是一脸的喜悦地道:“小棠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娉娉婷婷地说:“就是这几天。”   “怎么也不和文甫和一起?女孩子一个人回来多不好。”   她笑:“我们吵架了,我把他气跑了,这不是回来找他的嘛,顺便回来看看你。”   他笑,他的妹妹的确有那个本事。   陈父带着金丝边的眼镜,眯着眼、拄了拐杖,站在二楼的白漆围栏边上,看了看楼下的人,却没有一丝的笑意。   瞪着眼睛问“你怎么回来了?”   “父亲,女儿回家这有什么不对?”   “谁允许你回来的?”他的声音带了怒气,有些冷森,手中的拐杖不住敲着木质的地板。   “我倘若再不回来,父亲你怕是要做了卖*国贼了。您今天不是还见了意大利的使团。你们是不是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   陈父猛地将手里的拐杖扔到楼下,一下砸碎了她身边茶几上的一只珐琅瓷瓶,碎片溅到陈碧棠的胳膊上,“你懂什么?咳咳咳……”他站得有些不稳,扶着栏杆,剧烈地咳着。   陈碧棠刚想回嘴,陈韦恪连忙握了她手,摇了摇头。   他回头示意下人们都出去,方博看了看陈碧棠也出了门,陈韦恪连忙上楼,扶住了陈父。“父亲,请您注意身体。”   陈碧棠仰着头说道:“父亲,这个世界的潮流早就变了。日本国在造军舰、造弹药,他们在训练部队,发展教育。我们陈家要选好态度才是生存之本。”   “你和我说什么态度,你知道那意大利人是拿着枪抵着我们中国人在做决定的吗?”   “父亲,大清朝要过气了。大清朝不覆灭,新的世界永远都不会到来。”   “覆灭?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每个家族都是几百号的人,要留多少血才能有你所谓的覆灭吗?”他这样说的时候,眼里一片沉痛。   “我知道,所以才怕陈家成为新的力量打压的对象。”   “你以为新的势力就会放过我们陈家吗?你不要妄想了。树倒猢狲散,只有这大清朝存在着,我们陈家才能繁荣。”   “父亲!”   “好了,我累了,韦恪,送我回房。”   “父亲……”   ……   空荡荡大厅里,陈碧棠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看着那明晃晃的水晶灯,像只飘在海上的船。她最终还是成了陆覃之的敌人了。   陈韦恪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她抬头,才发现他瘦了许多,颧骨都有些凸显出来。   “哥……”   “碧棠,父亲也是没有办法,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不愿看着陈家就此倒下,所以才……”   “哥,陈家不会倒的。”   他摇了摇头,背着手站着,“碧棠,改朝换代最先换的是什么?”   “是政权。”   “不,是货币。一旦新的政权上台会有新的货币,我们陈家的所有的银票都将打水漂……”   “那为何不换成金银?”   “我们不产银子,倘若要和旁的国家换银子,就等于把喉咙伸过去让别人掐……”   “我的Dreaming Home收的是各个国家的钱,可以拿来应急的……”   “用不着。碧棠,父亲还为你留了一个小金库,做嫁妆的。倘若陈家卷进这场灾难里,你就脱离陈家吧……”   “什……什么?哥……”   “你若能早些嫁人也好,文甫是最好的,倘若是别人,哥也支持,就算是覃之也成,只是不要再姓陈了。”   她低了头,忽的落了大颗的眼泪,无论是谁都别想逃脱这场浩劫。而她不曾关心过的家人,却早就将她的退路想好了。   “哥……那你们呢?你要怎么做?”   “大概要和这个时代陪葬吧。”他这样说的时候,所有的亮光都一瞬间退后出去,她虽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陈韦恪却把她当做亲妹妹一般疼爱着。   “哥,我上次见到了你的同学秦婉。她……她好像喜欢你。”   他蓦地呆住,眼睛里闪过一丝伤痛,别过脸去道:“哦,是吗?”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那丝一闪而过的难受,知他也是喜欢秦婉的,一下捉了他的裤脚道:“哥哥,你还不能和这个时代陪葬,你还年轻……”   他弯腰拉了她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笑了笑,“我自有分寸,你早些去休息吧,碧棠你若是喜欢覃之,就去大胆的去争取,哪怕用些手段,他的性子倔的很。我会尽量让父亲迟一些再开始运货……”   “哥哥……”   “碧棠,我算是完了,你还是要努力抗争下的。五月底,陆覃之他们肯定要往南京运送物资,覃之应该是负责的人,到时候,你要机灵些……”   “哥哥,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个朋友在里面。”   “是……是秦婉?对不对?那父亲那里……”   “棠儿你不要再问了,放心,我不会将这些告诉父亲。”她提到秦婉的时候,眼睛里难以抹去的忧伤。   “哥,你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   “在一起?碧棠……没你说的那么容易的……”   陈碧棠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楼,竟觉得上了楼就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靠在身后的椅子上,眯着眼,脑子里只有陈韦恪说的那些话,逼迫吗?   陆覃之……   五月底……   ……   陆覃之此时已经踏上了去广州的火车,广州被暗杀的官员也很多。他眯着细长的眼,单手撑头倚在窗边,却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她说过的话,暗杀只是小范围的,大规模的革命才是根本。   车厢里走过一个长得和她有些像的女子,他经不住的多看了几眼。只是那个女子的眼没有她的好看,她的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纯净的澄澈,和春日里的湖水一般……火车开了很久,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大约是身边少了个叽叽喳喳的姑娘,有些寂寥。终于到了广州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出了车站,接应的人早就等着他了。这次来广州,不知何时才能回南京,自己离她越远,她应当越是安全才是。   “陆先生,辛苦了。这是会议召开的地址。”他递了一张纸给陆覃之。   ……   陈碧棠起床后,方博已经站在楼下等候多时。她端了大杯的牛奶,喝完了才问他:“对了,你会不会什么搏斗的技能,比如打架厉不厉害?”   “我擅长格斗术。”   “那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格斗术的老师外加保镖。”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不能再次成为他的负累。   “好,只是这格斗术练起来,很是凶狠,恐怕你会吃不消。”   “你尽管教好了,其他的你不用担心。”   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日更,妹子们快来催更!! ☆、逼婚   这一个多月,方博先从训练她的耐力和韧性开始,陈碧棠每天都早起,跑步。她每天都要慢跑二十里的路,方博陪着她一起,却是骑着自行车在前面,而她跟在后面跑。   跑得难受的时候,只想吐,方博看得也有些不忍,安排的课程缓和了些,她却不愿意,逼着他改回来。   脚底起了水泡,挑破了又起。莹白的皮肤被日头晒得红了、黑了,她也不在乎,小腿上长了硬邦邦的肌肉,却是健康了不少。   韧性的训练是最难受的,正侧后斜的压腿,很疼,可她却从不喊。   一次方博正在喝水,她走近忽的一个过肩摔,把他撂倒,转身就走了……   留了他在地上愣神。   ……   5月28日,陆覃之压着款项从广州前往南京,并欲与南京的同盟会友聚头后前往武汉,作为下次起义购买武器的款项。   5月30日南京城天降大雨,黑云压城,陆覃之一行十几个人决定投宿一晚,他们在南京城北的一家饭店一住下,已经有小厮报告陈碧棠。   她望着窗外黑压压的雨幕,眼里没有一丝情绪,她到底还是搅进这场历史里了。只是,他是陈碧棠还是陈玉棠呢?她却忽的哭了。   她猛地将巨大的白色漆木的玻璃窗推开去,狂风卷了那雪白的窗帘一下吹开,豆大的雨珠也随着风卷到她脸上,抬了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转身问道:“方博,今晚我们可能会死,你怕不怕死?”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为什么摇头又点头?”   “我不怕死,但我死了,我的母亲没有人照顾,所以,我还不能死。”   她不再说话,呆呆地看着外面越来越沉黑的雨幕。穿了一身紧身的男装,和方博一起去了城北。他们陆覃之的对门住了下来,陈碧棠将湿漉漉的外套解开,丢在地上,方博连忙转了头过去,不再看她。陈碧棠笑。   “可以转过来了。”   再见她,她竟已经化了妆,白底兰花的广袖上衣,下面是一袭草绿色的裙子,短发被打理清爽,粉嫩的耳朵上一边一个戴了白银镶边的莹白珍珠耳钉。   他不禁咽了下口水,陈碧棠笑。   她问:“都准备好了吗?让你带的人呢?”   他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说了几个字,“在门外”。   “其他的人呢?”   “店家已经被迷晕。”   关门的时候她说:“方博,倘若我今天死了,你记得把我带回去,千万不要让陆覃之知道是我。还有,我的家在南京城,但你要将我的骨灰撒到长江里……”   他一脸正经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笑,“走吧……差不多了……”   子时是人最疲惫的时候,她将迷香伸进屋子里,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蒙了面推了门进去,轻手轻脚的,生怕吵醒了那人。   她对着一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安排他们将几只装了银元的大箱子搬了出去,自己却留到了最后一个。   陈碧棠多日没有见到他,很是想念,站在床边,看着睡梦中的人。墨画的眉,俊挺的鼻,一双冰冷的眸子闭着,让他冷峻的脸柔和了许多。   她抬手,抚上他那在睡梦中也拧着的眉,那人却忽然翻身,粗粝的手一下握住了她的,唤了她一声“碧棠”,她蓦地一震,以为他发现自己了,再看他竟然是在做梦。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被他这样唤了,倘若不是梦该有多好。   “陆覃之?”她小声的唤了他,见他还睡着,小心翼翼地将手抽了回来。过了今天,陆覃之就得来求着她了。   倘若他现在是醒着的,这样唤她一声,她断然会放弃一切随了他的愿,生死不离,可是他醒着的时候就是另外一个人,冷冷的眉,刚硬的轮廓还有气人的话。   方博见她久不出来,走回来,看到她满是深情的看着床上的男子,安安静静的,很是乖巧,那男子就是她所说的那个陆覃之吧。   ……   天亮了,陆覃之一行人才醒来,头均是生疼的,再抬头看,屋子里的木箱子不知何时一个也不见了,陆覃之大惊,是谁?   地下的人均是一脸的担忧,他的心骤然一缩。这是孙先生不久前才筹措的资金,他竟然弄丢了……   气急,一脚踹碎了脚边的一方木桌子,摔了门出去。   揪住那掌柜的衣襟,一阵盘问,可是怎么问他都说昨晚睡得太死,“我们有重要的东西丢在你店里了,倘若不说,今天就是你们店里人的死期。”他抬了手就一枪打碎了柜台后面巨大的镜子,吓得那掌柜直飚眼泪。   “军爷,饶命,小的实在是不知,还请军爷去报官吧。”   他指着那人的脑袋说道:“报官?东西是在你店里丢的,你得负责。”   那老板娘赶紧抱了他的枪说道:“军爷,如今世道这么乱,许是军爷在路上就被人给盯上了,军爷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陆覃之,刚把枪移开,那老板娘就朝走廊上的说道:“东西丢了,军爷是恐怕不是外人吧,兴许是内鬼……贼喊捉贼呢?楼上的军爷们,您说是不是?”   和他一道来的都是广州同盟会的人,走到他身边说道:“孙先生点名要你送的东西,竟然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丢了,陆覃之,这的确是让人不得不怀疑啊。”   陆覃之转身挑了挑看着他笑道:“哦?这么说来,竟是我陆某人私自盗用了那些东西?”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只是这东西一路上都没丢,怎么昨天才到南京就被人盯上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给搬走了,这一定是出了内奸。”   “损失的东西,我会想办法找回来的,只是要你们最好管好自己的嘴,我陆覃之,何曾怕了谁?最迟后天,我一定想办法将那些东西补齐。”   他骤然握紧手里的枪,墨黑的眸子骤然收紧,仔细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大多都是对他不信任的。   “我陆某人在此立下誓约,倘若寻不回那些钱,我就自动退会。”说完,踩着步子大步上了楼。   ……   他仔细看了那房间的地上有半支未燃烧尽的迷香,闻了闻,和早上屋子里的香气一模一样,对面的房间的人早就已经退了房,隔壁住的是对老夫妻,到底是谁?   这么熟悉他们的行踪,他们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这些钱一看就是有心之人的刻意安排。   他脑子里一阵生疼。   和他一同来的一个人,坐在他身边,问他:“覃之,你怎么看?”   “高伯,你相信我?”   他点了点头。   陆覃之举了手里的迷香给他看:“应该被人刻意安排的,怕是怕是找不回来了。”   “苦了你了,武汉那边催的很急,将士们还要等着这些钱吃饭。这可怎么办?清廷正大批的暗杀着革命党人,我们才不得已出次下策,偷偷运了过来,直接去武汉的话,目标太明显,这才绕到经过了南京,看来还是不行。”   陆覃之眼里的光暗了暗,许久才说道“高伯,我会想办法的。”   ……   陈碧棠推了门出去就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按着她的计划,陆覃之会来找她,可是他竟然来得这样快。他依旧是一身墨黑的衣服,双手插在口袋里,立在阳光里,一脸的清俊,却是有些疲惫。是啊,她给他闯了这么大一祸,他的确是该疲惫的。   她扬了眉笑道:“陆先生,大驾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陈小姐,我来为了一件事……恳请你能帮帮忙,救救我们的盟友们。”   “陆先生说笑,碧棠不是医生,怕是没本事救人。还请陆先生回去吧。”她说着就要关了门回去。   他连忙捉了她的手腕道:“等等,陈碧棠,我来的确是有事求你。”   “哦?”她笑:“可是陆先生,你可是一点也没有求人帮忙应该有的姿态哦!”   他弯了腰,才说道:“陈小姐,覃之今日确是有事相求。”   一口一个陈小姐叫的她心里一阵难受。她转身问:“哦?什么事?”   “请你借我三百万。”   “哦?那你要拿什么还呢?”   他蓦地不说话了。   “陆覃之,我们陈家是生意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我关系虽然不错,但我说过,我可以帮你筹集资金。但前提是,你得娶我。做我的夫婿,我陈碧棠的所有的财产都可以供你驱使。”   “你跟着我你不会幸福。”   “我不在乎。”   他皱了眉,思量了许久,不再说话。   她走近,绕着他说道:“陆覃之,你可不算吃亏的,三百万的银元可不是笔小数目,这可是一笔很好的交易。你有了钱,我也嫁给了喜欢的人。”   他抬了眉,眼里没有一丝的情绪,一步步地逼近她,捉了她的手腕将她抵在白色的门上,看着她的眼睛问:“陈碧棠,你当真想嫁给我?”   她瞪大了眼睛:“当真!不过倘若你不愿意,就请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盗文网也有真爱…… ☆、与子成说      “陈碧棠,你……”他脸气的有些红,却终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而不是什么不是陈小姐。   她挑了挑眉笑道:“那陆先生就请回吧。”   “你想清楚了?”   她点了点头,等着他给的答案,那过程却是异常地漫长。   他最近滑过一抹寒冷的笑意。   陈碧棠的手心里全是汗,她在打赌,赌他是不是愿意为他所追求的事业放弃自己的幸福。他们都不说话,时间似乎都有些静止,风卷了她的纱裙飞了飞,院子里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提醒着她,时间还没有停止……   陆覃之忽的走近,几乎要与她呼吸相贴,凑到她耳边说了个“好”。陈碧棠的眼睛骤然睁大,心里悬着的大石头骤然落下,他竟然真的这样答应了……可他若是真的为了这革命娶了自己,她又算什么呢?   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更加难受了。“陈碧棠,如你所愿,我娶你,但,前提是:第一,你不准对外宣称我们是夫妻,不许对人说我是陈家的女婿,第二,不许干涉我的工作,第三,不许干涉我的感情生活,倘若我喜欢上别的女人,比也莫要争风吃醋。”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说出的话却像是万年的冰,冷得她的牙齿都有些打颤。   陆覃之忽的抬了手,指尖勾了她的下巴,徐徐摩挲,惊得她一震战栗,他嘴边带着笑,但眼底却是冷的,“陈碧棠,这样你也愿意?”   她被他的话吓到,捏紧了手心,指甲嵌在肉里,让她疼到镇静……   她忽的握了他的手,在自己瓷白的脸颊上,徐徐摩挲,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水泽,“好,陆覃之,我都答应你……”   她的声音极为温柔,梧桐的花絮在他脚边旋转出一簇淡黄色漩涡,顿了顿又飞走了……   他的心一霎那间被浸润的柔软,那一刻的陆覃之很想将那样的陈碧棠揽入怀里,细细地亲吻。但他却没有。他不能爱她。他注定是个朝不保夕的人。   他一下抽回了她握着的手,“那好,婚期你来定,我到时参加就行,不过是个仪式。”说完转身走进了那飘满了梧桐花的世界里,一步一步,都踩踏过她的心尖。   她忽的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陆覃之,我告诉你,不是我嫁给你,是我娶你,那三百万不过是我下的聘礼……”   他猛地顿住步子,却不曾回头。   他若是回下头,就会看到,她眼底的泪落了下来……   他若是仔细地看了她,就会看到她手心里沁出的血……   只是他终究不曾回头。   此后的一生,他后悔自己为何不曾回头看看那个人。   ……   不过是个仪式……   但她却是精心地准备着。她换了个地方,重新安了个家。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她亲自选购的,从地毯和天花板上的花,她都一一精心地选择。客厅里的家具陈设她不知选什么风格。   只好写了长长的一封信让方博跑了一趟,但陆覃之回她的却只有两个字“随意”。   她无法,只好去了金川河边,见了他的母亲。却不知该怎么和她开口,立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才抬了步子进去。   那陆夫人眼睛哭得多了,看得不是很分明,倚在门前呆呆地看着门口的路。看她来了,柔柔地唤了她声“允帧”。陈碧棠忽的被她眼底的那抹期待感动哭了,那是怎样一双期待孩子回家的眼睛啊……   罢了,陆覃之不在乎这些小爱,可她却是在乎的。他割舍掉的亲人,她来照顾。陈碧棠跪在她脚边,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母亲,我是允帧的妻子碧棠”。   那陆夫人手有些颤抖,手里却一阵的颤抖,抚了抚陈碧棠的额头,说道:“好孩子,竟是我允帧的妻子的吗?”   陈碧棠因着陆夫人眼底的笑意,心里一阵酸涩,她们两个人,都爱着那个男人,再抬头,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陆夫人向下摸了摸她的脸,“好孩子,长得这样好看,只是,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家允帧欺负你了?告诉娘,娘骂骂他去。”   她连忙摇了摇头,抬手擦了脸上的泪珠,“不是,他……他待我极好的。”   “哎,我生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每天只知道革命、自由,哪里懂得心疼姑娘家……”   “不哭,不哭。”   “嗯……”   她在陆家呆到了天黑,知道了他喜欢的颜色,他爱吃的东西,他的爱好,甚至跟着他的母亲学做了他喜欢的水晶饺子。   晚饭的时候,陆夫人同她说了陆覃之的身世,她这才知道了他从小生长的环境,他吃过的那些苦,也明白了他要强和痛恨清廷的根本原因。却引得她再次落了泪,曾经的她是多么的肤浅地爱着他啊……   临走的时候,陆夫人送了她一枚金锁,说是和陆覃之的是一对,愿他们长长久久,一世不离。   ……   六月中旬的早晨,她才起床,陆覃之的新郎服送到了楼下,她鞋子也不及穿,赤着脚跑下楼去 ,陆覃之没来,新郎的服装都没人去试,她无法,只好让方博穿了给她看。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脑子里想象着那人穿着这身衣服的模样,眼底忽的涌起一方水泽来……闭着眼走近,忽的从身后抱住面前的人,唤了句“覃之……”   方博猛地一震,本想掰开她的手,却迟迟不忍心,身后的人,哭得有些颤抖……   过了许久,她才缓了过来,止住了哭泣,笑着说了个抱歉,那眼睛红红的一片,看得方博都有些难受。抬了手想擦她没擦干的泪,却看着镜子里的人蓦地转了身,她猛地顿住,徐徐收回了手。   “小姐……”   “你不要说话,对不起,我刚才……没控制好情绪……下次不会了……”   “小姐,你若是不愿嫁给陆少爷,就不要嫁了吧。”   “谁说我不愿意了?”   “可他待你不好……”   “你这是在……同情我?”她笑,抬了眼,看到他的眼底去。   “我没有……”他连忙摇头。   “方博,你且记住了,这不是我陈碧棠嫁给他,是我要娶他!”她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来,一时,方博也呆住了。   “你现在就去账房另取三百万的银元来,送到……”送到哪里?她不知道,眼泪倏地落了下来,他不曾带他回过家……不曾……   “我知道陆先生住在哪里的,小姐,你且不要着急。陆少爷和我的一个朋友交往至深的。”   “怎么连你都知道他的住处……而我……”她一下取了桌上银质的梳妆盒,猛地砸碎了眼前巨大的镜子,碎落的镜片就像他们之间的爱情彻底的崩塌着、瓦解着。   “那好,你在每一箱银元上都放上一朵榴花。记住,要火红的那种。”红色的榴花,不能爱,那就燃烧吧,一起化作火红的灰烬也好……   “只是小姐,这是何苦,这会逼退陆少爷的……”   “让你去,你就去!而且你要对他说,这是我陈碧棠娶他下的聘礼……”   ……   方博拿了她写的票据出了门,陈碧棠赤了脚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脚底踩过方才碎落的镜片,划了一地的血红,竟然和那盛开的榴花是一个颜色,她也不顾,将那淡紫色的纱帘子一下拉开,金色的光撒进来,她看着那光竟念了首诗:   “昨夜榴花初着雨,一朵轻盈娇欲语,   但愿天涯解花人,莫负柔情千万缕!”   ……   陆覃之看着眼前摆放了一院子的红木箱子,有些愣怔。   方博将东西放下就走了。   陆覃之叫住了他:“这是做什么?之前说好的,已经送过了。你是不是送错了?”   方博本不想说什么,但看到陆覃之,他竟忽然想到陈碧棠个哭着唤自己“允帧”的一幕。蓦地有些气,“不,错不了的,陆少爷,这是聘礼,我家小姐给您的聘礼。还请您收好。谁家娶媳妇不得下个聘礼,这是给您的。”   他覃之冷着一张脸,背着手道:“我不要,你拿回去。”   “怎么?陆先生此刻才装起清高来,是不是有些迟了?之前的三百万两,陆先生可是欣然接受啊!”   他的脸有些苍白:“你……”   方博继续道:“陆先生何不打开看看?”   陆覃之猛地掀开就近的一只箱子……   一朵火红的石榴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方银元里,竟有些像那人的笑脸。   “陆先生,石榴寓意多子,愿你与我家小姐多子多福。”   他抬手将那花碾碎,取了纸包了,抬了细长的眼,冷笑道:“榴花的有什么寓意,我陆覃之不知,烦劳转送小姐。覃之受之不起这些……”   方博骤然笑了:“你的确不配!”   他抬手打开又一只箱子,里面依旧是一朵火红的榴花,他将那花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一番,蓦地苦笑着。石榴的寓意,他怎会不知?   千房同膜,千子如一。   只是……他不能……也的确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子行是后妈,你们不要哭瞎!! ☆、最好不伤悲      方博有些不死心,大约是希望那样的女孩子能够幸福,蓦地又退回到院子里,恰好看到陆覃之将那榴花拿在手里仔细凝望着,咳了咳,陆覃之猛然回神,一用力,将那只手里的榴花也扯碎了……   方博皱着眉,从最后的一只箱子取了那日自己替他穿的衣服给他。   面无表情地将那衣服递到他的臂弯里:“陆先生,您即使是恨透我家小姐,也请你穿了这身衣服去参加婚礼。这是我们小姐亲自为您设计的衣服,因为做工时间催的紧,她还画了整整一夜。试衣服的时候您没去,是我替您试的,告辞!”   陆覃之,看着手里的衣服,微微凝眉。   信步走到房中。将那身衣服换上,刚刚好,妥帖的裁剪,裹着他的身体,挺拔修长。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蓦地想到在京师的那段日子,那时候身边还站了个画了浓眉的姑娘,只是那人……   七月的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整个南京城的风都热的有些静止着,黑白的墙体晒得滚烫,她看着火热的阳光穿过层层的树丫落到行人的肩膀上,忽然觉得,这个季节最适合失恋一场。   碎了的榴花被方博带了回来,放在白漆的桌上,他本来是打算打消她和陆覃之结婚的,谁知陈碧棠抱着那花却是笑了。可是,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来……   “方博,他懂榴花的意思,可是怎么办,他这么对我,我还是喜欢他,还是要嫁给他。不,他越是讨厌我,我越是要让他这一世都离不开我……”   陈碧棠将一切安排好,但陆覃之却是迟迟未到,她选择的是西式的婚礼,白色的纱制的衣服,黏在身上,早就裹出了一身的汗,粘腻着,极为不舒服,但她的心却是愈加的冰凉。   房间角落里的褐色大钟,不紧不慢地敲了十二下,她的心一下浸在了深渊里,浮不起来了。此时,已经过了中午,陆覃之他还会来吗?   客厅里她只邀请了自己父亲、母亲、哥哥还有宋文甫一家。却是以要事相商的理由请了他们来。宋文甫一身裁剪适合的白色镶银扣燕尾服,坐在咖啡色的椅子里,清俊的眉眼里极为的清澈。   她还不出现,他低头再三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最近动乱,他呆不久的。   两家人多年的至交,相互寒暄了许久,忽然等着陈碧棠穿了一身白色的纱裙出现的时候,给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陈父骤然起身,神色间有些不自然。   颇为嫌弃的看了看她那一身的白纱裙问:“你这又是做什么?”   她走近,倏然跪在他脚边说道:“父亲!抱歉!”   再起身时,已经笑着说着:“今日其实是碧棠的婚礼,感谢各位叔伯亲朋抽空参加。”   宋文甫被她嘴角的笑容呆住,忽的起身,握紧了拳头。她的婚礼?和谁?她要和谁结婚?   陈父看了看坐在椅子里的宋文甫,愈加觉得般配。“碧棠,你……你要和文甫结婚,是天赐的良缘,怎么也不早些同为父说的?”   她蓦地打断他的话,抬了眼一字一句地说道:“父亲,我的夫婿不是宋文甫,是陆覃之!”   宋文甫脸色一时煞白,心像是掉进了冰窟一般,怎么也缓不过来,腿上一时间没了力气,退后一步,陷进那身后的椅子里。   “你……这个……不孝女!”陈父气,连着在地板上敲了许多下,浑身都有些颤抖,“你还有没有羞耻之心?”说着一下举了拐杖就要往她额头上砸。   她也不躲避,闭了眼,长睫微微颤抖,任由那梨花木的拐杖一下砸在额头上!陈父本以为她会避让,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下手快且狠,谁知她竟然一点也不曾躲避,耳边风声而过,她那瓷白的额头上一下流了一簇鲜红的血来,那血珠子沿着她的眉角滑落到脸颊上。   陈父稳了稳脚下的步子,后退一步,身体颤颤巍巍着,陈韦恪赶紧走近,扶住了他,“父亲息怒,碧棠定是有什么苦衷,您不要气坏了身体。”   宋文甫看着她额角不断涌出的血,一下清醒,猛地奔到她身边,作势要扶了她起来。她却一脸乞求的望着他,示意他不要靠近。隔着一步的距离,他的心里五味陈杂着。   陈碧棠痛得眼泪直转,却又一下跪在了陈父的脚边。埋着头,抬了手悄悄拭去了眼角滚落的泪珠子。“还请父亲消气!”   “你……你不要叫我父亲,我生不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父亲……”   “陈碧棠,你不是说,今天是你的婚礼吗?那我问你,你的夫婿呢?陆覃之,他现在……人在何处?”   “女儿不知……”她心里早已经对他的到来不抱任何的希望了。陆覃之却迟迟未到,她之前对他的羞辱,他定是记恨着呢。   “陈碧棠,你心里还把不把我当做你的父亲,还有你的母亲,你简直是要气死我才肯罢休……”   “倘若父亲觉得女儿让您蒙羞了,您若是实在气不过,女儿只有退了姓氏,从此不姓陈了。”   “你倒是好的不学,竟然学了那姓陆的,退了族姓的一套手段来……好,很好非常好……果然是我生的乖女儿!”他这样说着,   “我本就是为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为了他,我愿意做任何的事。哪怕是死!”   陈父撑着陈韦恪的手颤颤巍巍站起来,骤然抬了手里的拐杖,朝着她的背连着打了几下,每一下都极为地重,陈韦恪要来劝说,陈父怒道:“韦恪,你走开,她这个不孝女,今日我就是要将她打死!”   “碧棠,你休要最倔……快和父亲道个歉……”她偏了头,一脸的倔强   “我从不觉得我哪里做错了,所以,我才不会道歉!”   陈文甫大骇,急步飞奔过来,一下抱了她在怀里,陈父却不停下手里的拐杖,一声声闷响,惊得宋夫人蓦地眼圈都红了。捏着手绢道:“陈老爷,请您手下留情,你打的可是我家文甫……”   陈父停下了手里的拐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道:“文甫,你让开!”   “伯父,请您不要打碧棠,文甫甘愿替她受罚。”   “你先放开她……”   “您说话算话……”   他点了点头。   谁知宋文甫一松手,陈父抬眼家里的几个随从拉走了她,又朝着陈碧棠的背打了许多下,“宋,请你们回吧,小女的事乃是家丑,陈某自会解决好。”   “放开我……碧棠……你们放开我……韦恪……你救救她……”宋文甫红着眼圈,死命地挣扎,但他到底是个文人,哪里敌得过四个随从的力气大,白色的燕尾服再也没有了起初的鲜亮。   陈碧棠背心溢出了血来,她却不在意,抬了手胡乱擦了额角落下的血珠,哑着嗓子朝他笑着说:“文甫……你……你先……回去吧,等我……父亲……气消了……就没事了……”   这时候,厚重的门忽然被推人开,背着光站了个人,阳光铺天盖地的挤进门来,在地上投影出他那宽阔挺拔的肩膀,而他那颀长的身子裹在银色的西装里面,陈碧棠看了眼那人:“看来都是我痛疯了,竟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只说完了这句话,她便一下痛晕了过去。她这是死了吗?要死了吗?为什么她还是会那么的想念他……   耳边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脑子好累,或许可以结束了……父亲还气吗?文甫他回家没?还有陆覃之……他……来了没?   身子一轻,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飞走了,因为她好像听到了陆覃之的声音,可眼皮很沉,怎么也睁不开。   ……   那人一步步走近,看着地上晕倒的姑娘,眉头有些紧。最后在陈父面前停下脚步,笑着唤了他一声:“岳父大人。”他的嘴角虽是笑着,但他声音是冷森的,周围的人蓦地觉得脊柱都有些寒意。   他也不待陈父的回答,径直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陈碧棠抱了起来,怀里的姑娘嘟囔了一句,他眼底的光一紧。一阵酸意浮了起来,倘若她没遇见他,该有多好……   陈父看着他的举动,一字一句地说道:“陆覃之,我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女婿。”   “哦?岳父大人,难道你以为我今天来是获取您的认可的?我陆覃之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首肯。”   “你……你简直是个疯子。”   “岳父大人,我不过是看在碧棠的面子上这样唤你一声……倘若您不是她的父亲,我腰间的枪早就对准你的眉心了。”他眯着眼,眼底滑过很明显的厌恶。   “你站住,你要把棠儿带到哪里去?”   “自然是去我家。岳父大人,碧棠今日受的伤我都会记着,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来惹我。还有,你和洋鬼子见面,最好不要在招眼的场合,诚如您说的,我们这群人,都很疯狂。告辞。”   他说完,抱着陈碧棠一步一步出了北极阁的这间小楼,墨色的皮靴敲过木质的地板,一声声都很阴森,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拦他。外面阳光刺眼,而他是站在骄阳下的魔鬼……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的家   那拦着宋文甫的随从们,见自家小姐被人抱走了,也放开了他。他一下冲到门外,“陆覃之,你站住。”   他猛地顿住步子,转身问:“哦?宋少,何事?”   “陆覃之,你不能这样带走她!”   “理由。”   “因为她……”   陆覃之打断他的话,蓦地轻笑出声道:“是因为你喜欢她吧。”   “是,我的确喜欢她。”宋文甫也不否认,   “呵,不过抱歉,陈碧棠是我的妻子了。”   “真是笑话,陆覃之你来参加这场婚礼了吗?你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场闹剧。覃之,碧棠她傻,你莫要也傻,你明明不喜欢她,为何要同她结婚?”   他亦冷冷地笑道:“因为有趣。因为折磨她会很有趣……”   “你……”宋文甫一下取了枪,抵住了陆覃之的眉心,“你放下她……”   陆覃之冷着一双寒潭一样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向前一步步地走着,任那枪抵着,丝毫没有一丝惧意。宋文甫被他的气息压着连着退后了好几步。   他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枪抵得更加用力,怒问:“陆覃之,你当真不怕死吗?”   他依旧往前走了一步,猛地收了步子说:“我怕死。但可惜的是,你杀不了我。你若杀了我,陈碧棠醒来会恨死你,你的那些心思就真的无法见光了……”   “你……”   他猛地打断:“还有,你保护不了她。”   宋文甫眼里的光骤然暗了,是的,他今天没有保护好她。手里的枪缓缓滑落,陆覃之已经绕过他出了那个小花园。   陆覃之就这样抱着她回了自己家。他从来不曾带她来过的地方……   陈碧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却不是在自己的家里。有人替她换了件里衣,背上的伤口很疼,却似乎已经上过了药,有些冰凉。额头上的伤和血迹也处理过了,她的第一反应是陈韦恪。   她撑起背来,唤了声“哥哥”。   陆覃之在镂花的屏风后面写一封文书,忽的听到她的声音,大喜,丢了笔走近。却在看到她时,收起了一切的情绪,板着一张脸。冷冷地吐了两个字:“是我。”   “怎么……会是你?”   他笑,“怎么你还以为谁能救得了你?你那懦弱的哥哥吗?”   “这里是哪里?”   他吐了两个字:“我家。”   “你……你怎么会去的……”她声音越说越低,眼泪忽然涌了起来。   “陈碧棠,我拿了你的钱,自然要去娶你,这是交易。”   “你……”她一下颓然地坐着床边,没了声音,努力将眼泪逼退着,却还是有一滴落了下来。是呀,是交易啊。她怎么能有所期待呢?   陆覃之不愿看到她哭,心里一紧,更怕泄露了自己的情绪,径自转了身。   “陆覃之,你当真那么讨厌我吗?”   “当然,你们这些官宦家的小姐,我一个也不喜欢。”他知道自己撒了谎。身后的人似乎是泄了气,不再说话。   他继续往外走,那人却问:“可是,陆覃之,你还是带我回了你家,这算不算是进步?”   “你想多了,等你伤好了就回北极阁呆着去……”   她淡笑,“想不到,你们革命党人竟然也不信守诺言啊。”   他不出声。   “陆覃之,你不要忘了,我下了六百万的聘礼,你是被我娶回家的,还有,你这房间未免也太破了,我在东郊买了栋小楼作为我们的新家。所以,你赶紧搬家过去吧……”   她故意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气他,可是这也气到了她自己,指尖深深地扣进肉里,一阵生疼。但只有疼,她才能清醒。   他笑着道:“我没忘。而且,我此生都不会忘记这样一场特殊的婚礼是拜你陈碧棠所赐。”   “哈哈,那陆覃之,你可要好好谢谢我才是。”   他不再说话,出了房间。   她这才颓然地仰着头倒在那张床上,任眼泪滑落进枕头里。   ……   陆覃之当真将家搬去了东郊。   只是,整个炎热的夏天,陆覃之只回来过两次。   陪伴她的只有园子里一颗梧桐树。随着气温的增加,愈加的青葱翠绿。她没有带一个佣人过来,平日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打扫。却也连一个说话的人也不曾有过。   陆覃之即使是回来,也都是深夜,很少和她说话,解了领带就进浴室洗漱去了,待她极为冷淡。   可陈碧棠依旧每天等着他到深夜。所以他每次回来都看到她坐在沙发里等着他。他到子时回来,她就等到子时。   这日他回来的有些晚,已经过了丑时,她竟然还在沙发里等着他,却是困到不行。   屋子里的灯是定时关的,他也懒得开灯,墨黑进了客厅。他以为那姑娘已经去睡觉了,从她面前走过时,也没看到她翘着的腿,差点摔了一跤,却是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覃之,你回来了啊?”   他心里一软,转身顿了步子道:“你下次不用等我。”   “我只是睡不着。你不用管我。”她半梦半醒间,声音格外地柔软甜腻,说完也仰着头,睡了。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看她竟然还窝在沙发里,利落的短发耷笼着,软绵绵的,这样的她真的是很可爱。   他忽然间笑了笑,笑得眼睛都笑弯了。   于是,心情大好,打横抱了她去了她的房间。   怀里的人忽然翻了一下嘟囔着道:“允帧……”红扑扑的脸蛋,粉生生的唇,很是柔软。   他以为她醒了,应了她一声。   她却是继续嘟囔着说道:“这里真的一点也不好,你和我回现代好不好……”   他猛地顿了步子,“现代”?   他尝试的问她:“碧棠,现代是什么?”难道她真的是来自未来,这不可能,他和陈碧棠的亲事早就定下的,虽然只是十二岁那年见过一次,但他的确见过陈碧棠。   她不再说话,他将她放进床里,她皱了皱眉。墨色的眉毛拧了拧,他觉得好玩,顺着她的眉轻轻抚摸着。   手指离开她的脸颊的时候,那人忽的在半梦半醒间唤他:“允帧,别走。”   他心里忽然一刺,竟真的坐在那床边没走。直到天大亮了,他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又想到昨晚等他许久都不曾回来,后来似乎是回来的。一定是陆覃之抱了她回房间,他……   她大喜,连忙起床去找那人,连鞋子也不曾穿上。粉生生的一双脚,印在墨黑的地毯上,很是可爱。   于是陆覃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头发未梳,鞋子没穿鞋的姑娘,站在金色的阳光里,黑白分明的眼睛眯着,眼里的欢喜一闪一闪的。   她笑着唤他,“陆覃之,你回来啦!”她的声音很甜、也很清脆,像只欢快的小鸟。   他想笑,却也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   ……   她偶尔也去城里转转,陈韦恪是个经营天才,Dreaming Home的生意愈加的红火,她再也不用每天去计划安排了。这样的日子愈加的无聊,她养了一只蓝眼睛的波斯猫,每天和它说说话,聊以慰藉。   那猫特别的懒,吃晚饭就窝在她怀里常常一动不动,高兴的时候,最多只是摇摇尾巴。陈碧棠怕它懒出病了,不肯抱它,它竟然匍匐在她的脚边撒娇发嗲。无奈,她又抱着它。   于是陆覃之晚上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人一猫在等他。他独居多年,头一次有了家的感觉。也会同他她说些话,这使得她开心好久。   ……   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陆覃之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不是他不想回家,而是四处都在策划着起义,他也参与其中,而且是南京方面选出的代表,他回不去。   随着起义的热化,陆覃之也成了清政府最想要逮捕的人之一。他不能回家,回家会牵连到陈碧棠。他想过无数次自己是怎么死的,却从不想她死。   陈碧棠却是觉得他完全是在冷落自己。一次他回家,疲惫至极,她拉着他的胳膊问:“陆覃之,你最近为什么都不回来?”   他扶额道:“陈碧棠,我记得和你说过,我的工作的事,你不要管……”   “你这是借口……”   他甩开她的胳膊道:“随你怎么想,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交易。”   “陆覃之,我以为过了这么久,你会有什么不同的……”她低着头,眼里却蓄积着水色。   “不同?怎么,你竟会这么觉得?陈碧棠,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所以你趁早断了那些个念头,彻彻底底地死心。”   她气,将手里的一只碧瓷杯子往他砸去,他猛地侧着身子,那杯子落在地毯上,转了转,撞上柚木的柜子,喝水的把手断了。“陆覃之,你没有权力这么对我!我们是合法的夫妻。”   “哦?陈碧棠,你现在是后悔了?我们可以去办理离婚手续的。”   “陆覃之,你卑鄙无耻。”   他冷哼一声道:“可你不就喜欢这样卑鄙无耻的我吗?”   “你走,我永远不要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跟踪   他当真大步出了门,沉黑的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一阵巨响。陈碧棠的手,一时间竟然有些颤抖,一下跌坐进身后的沙发里。   他最近很少回家,可是他难得的回家却还被她气走了。她讨厌现在的他,不过是在讨厌曾经做决定的自己。   ……   她忽的起身,又将头发盘起,穿了她往日穿的衣服,去了Deaming Home。夜晚的Dreaming Home 的灯光依旧是一片灯火辉煌。小姐太太们全然没注意到这个假小子打扮的陈碧棠。   她径直去了厨房,那里面有一间她专用的甜点室。她没穿越之前,每逢了心情不好,总会去研发新的甜点。   说来也奇怪,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味觉总是出奇地灵敏。   陈碧棠换了纯白的衣帽,站在料理台前,认认真真地做起了甜点。可可、肉桂、咖啡磨匀了,按照不同的比例变化着。选了最适合的比例,再加了糖、面粉、巧克力细细的搅拌着。   烤箱里的蛋糕最终出炉的时候,她觉得有些甜,可配了极苦的咖啡倒是恰到好处。她将制作的方法一条条的记在一本本子上,她将那款甜点取名叫“Lonely summer”。   她从那本书里来,或许有一天她能回去。   ……   第二天,南京城内的Dreaming Home 全部开始赠送这种甜品,但每人只能赠送一次,更奇怪的是,这种甜品组合从不送给情侣和夫妻。无数的人为了尝一尝鲜,都拥到Dreaming Home来。   所有的门店几乎每日爆满,每个门店都是门庭若市。她总有方法让她的甜品变成数不清的钱。   ……   这日,陈碧棠叫出了方博。“方博,你去跟踪陆覃之,将他每日的行程报给我。我每天给你三百大洋,也就是说一个月给你九千。”   “什么?小姐你……”   “你看看他最近都在做什么?记住不要被他发现。”   他拧了眉毛,嘟囔了句。   “方博,他是我的丈夫,我只希望他能活着。”   “哦。”他有些不情愿地回答她。   她却当做没看到。   她站在二楼的展厅上,俯视着整个Dreaming Home,那双水一样的桃花眼里似乎笼了层细细的雾:“方博,我需要一个能保护他的人。而你是我最信赖的人……”她转身,朝他笑了笑。   “我尽力。”   ……   陆覃之趁着夜色要去和武汉方向的革命党人接头,身后老是有人跟着,他快那人也快,他慢那人也慢,他忽的绕进迷宫一样的巷子,方博跟得有些晕头转向。一抬头,一把冰冷的枪已经抵住了他的眉心。   “你是谁?说,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是方博。”   “是谁让你来的?”   “陈小姐。”   他听这里才徐徐放下了枪,“让你来做什么?”   “让我保护先生。”   “我不需要人保护,你请回吧。”   “我家小姐不过是求你平安,不是你需不需要的问题,你莫要误会……”   “哦?怎么你觉得她让你跟踪我,我就不会杀你?”   “若是要杀我,你刚才就不会放下枪了。”   “你倒是聪明。请回吧。否则……”他抬了手里的枪,一下抵住了他的眉心。   “要不是夫人关心你,你以为我愿意真的来保护你?真不明白她这样对你,有什么不好?不过是报个平安而已。”   陆覃之顿了顿,转身道:“那好,你就跟着吧,但是不许泄露我的行踪给任何其他人。否则死的就不是你一个了。”   “我可没那么无聊。”   “最好。否则,不论是你,还是陈碧棠都要死!”   “你太偏激了……”   “事情总有个万一的。”   “那……”   “好了,不用再说,你就跟着我吧,”当做给她报个平安,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记住,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不日我要去长沙,你就不要跟着了,倘若此行我真的死了,就把这个带给她吧。”   陆覃之从怀里取出一枚金锁给他,竟和那日陆妈妈给陈碧棠是一样的。“还有你不要告诉她,我已经知晓了你跟着我了。”   说完,他大步走进夜色里。   方博看着手心里的金锁,皱了皱眉眉,顿了顿才有些好奇地问道:“陆覃之,你是不是喜欢她?”   他顿了步子,沉默了几秒钟,才回答道:“喜欢这种事情对于我们这种人,未免太过奢侈了。”   “陆覃之……”   陆覃之不再理他,大步走了出去,方博赶紧跟上他。   从此陆覃之开会的时候,他就在不远的馆子里喝茶等着他,陆覃之暗杀那些官员,他也在不远的地方看着。陆覃之对他竟很信任,这让方博有些惊讶,却也佩服他的磊落。   ……   装修考究的客厅里,陈碧棠抱着那只蓝眼睛的波斯猫,细细抚摸着,“陆覃之,他最近在做什么?”   “不知。”   “他现在人在何处?”她声音猛地变大,怀里的猫受了惊,一下子滚落到了地上。   “去长沙的船上。”   “他去长沙做什么?”她一惊,猛的站起来,那只猫飞快地滚到了沙发上。陈碧棠的父亲要陈韦恪运送的东西目的地之一就是长沙……   “不知。”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   “船不大,容易不发现所以这才没跟。”   “立刻,去买两张最早去长沙的船票。”   他猛地一惊道:“你要去长沙?”   “有何不可?他既然不肯回家,那我就去找他好了。这世界就那么点大,我还找不到他?而且,破坏他的好事,是我唯一的乐趣。”   她心底清楚,她不过是去碰碰运气。长沙那么大,她要去哪里找他?   “太危险了……那里的暴徒很多,而且有些不要命。”   “既然危险,我就更加不能不去了。我要让他怎么死也死不成!”更何况,陈韦恪已经快到了长沙……   她还要探探自己哥哥的口风。   方博不经叹了口气,这两个人还真是像,都是一样的倔性子,决定好了的事,十头大马也拉不回来。   ……   去长沙的船,运行地很是顺利,碧蓝的天空下是汹涌的江水,那水卷着细浪拍打在银灰色的船身上,一个穿着墨绿色裙装的女子,站在甲板上,看着天尽头白色的水鸟,眼里一片清亮。   ……   陈碧棠头一直不习惯坐船,晕的难受,抱着甲板柱子,吐得天昏地暗。忽的有人拍了她的肩膀,递给她一方浅灰色的帕子。   “谢谢。”她也没抬眼,接过那方帕子擦了擦,身后的人一直没有离开,她这才抬了眼。   眼前的人竟然是多日不曾见到的秦婉……许久不见,她又瘦了许多,瓷白圆润的脸竟然有些瘦削……   “碧棠妹妹,好些了吗?”   “秦……秦姐姐?怎么会是你?”   那人没有回答她,只抬手压低了墨色的波西风的帽檐。   “秦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只淡笑着回了句:“长沙。”   “可巧,我也去那里。”   “我知道。”   “秦姐姐,哥哥他……哥哥他也在长沙了,你们……你们或许能见上一面的。虽然,你们……你们……”她忽的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气氛有些尴尬。   秦婉忽的转身,舒了口气说道:“我们信仰不同,是吗?”   “哥哥他是喜欢你的……”   秦婉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碧棠,你和覃之呢?你们又如何?”   “我们结婚了……可是,秦姐姐,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云海渺茫。”   “我知道。碧棠,我知道他在哪里的。”   陈碧棠一下抱了她的手,眼里因为焦急一片通红:“他在哪里?”   秦婉被她逗笑了。   陈碧棠脸一下红了,连忙说道:“咳咳,你竟不是来找我哥哥的?”   她摇摇头,“我去长沙有事。”   “秦姐姐,我哥是迫不得已……他是家里的长子,他不得不对整个家族负责的。”   “我知道。”   “那你怨他吗?”   “碧棠,你怨陆覃之吗?”   她低了眉,摇了摇头,不再说话,“陆覃之,是风,而我是火,每每他经过,我以为带来的是片刻的清凉,甚至试图融化自己来报答他那一瞬间的转身。但每次,我都被烧得生疼,这些总逃不过自然规律的。”   秦婉不在同她说话,压低了帽檐离开了甲板,进了船舱。   陈碧棠忽然想到自己哥哥的背影,竟和她有着相同的感觉,连忙喊道““秦姐姐,你真的不要见哥哥了吗?”   “相见争如不见。我怕我见到陈韦恪会忍不住要杀了他。碧棠,无论陈家怎么黑暗,我都不希望你走他的老路。现在的陈韦恪已经不是我认识的样子了。”陈碧棠和陆覃之,应该要和她们不一样才是。   风卷了她的长发,飞的有些乱,她一抬手,将杂乱的头发捉在手心里,带着半分玩弄。   蓦地顿了步子说道:“碧棠,你吹过蜡烛吗?吹蜡烛的时候,风也是可以熄灭火的。所以说你说的那些个规律都不是死的。陆覃之9月8日,会在九如里。”   “九如里?” 作者有话要说:  快来给点动力给我!!不然我就要滚去睡觉了 ☆、红玫瑰      “秦姐姐,覃之他难道又想去杀谁了?”   她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此次会里资金短缺的很厉害,要急着筹集资金,这才打上了那些个贪官的主意,劫富救国。”   “那他干嘛不干脆打劫我们陈家得了,还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秦婉不禁被她都乐了:“碧棠,你爹听到这话是要伤心的。”   陈碧棠嘟囔了句:“反正他钱多嘛……”   “当然这只是其一,其二是长沙方的官员最近很是猖狂,大肆逮捕同盟会会员,甚至勾结洋人捕杀有识之士。”   “那为什么不彻底杀了他们?杀一儆百。”   “陆覃之说暗杀不是长久之计,孙先生这才换了个方式。刚好为准备大范围的起义筹些钱。”   “陆覃之……陆覃之他当真是这样说的吗?”这明明是她同陆覃之说的,他竟然记得,太好了!   陈碧棠抱着秦婉的胳膊,晃荡着,蓄了一脸的笑意,像朵夏日里不约而同地绽放的仙人掌花,清丽而干净。   “秦婉姐姐,你和哥哥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秦婉被她的笑容感染着,似乎她说的那样的事真的会实现一般,也连忙点了点头。   ……   到长沙的时候,已经是9月6日,陈碧棠稍作休整就去了九如里的附近。这里简直是活生生的一座博物馆,陈碧棠看着红漆的楠木柱子,暗暗吃惊,这户人家当真有钱至极。雕花的窗子上镶嵌了时下最为流行的彩色玻璃,每一处的装扮都显示着主人的独具匠心。   这里住着长沙最有钱的一家人,朱昌琳。   那朱昌琳的闺女嫁给了一个叫常德松的地方官僚。那常德松正是陆覃之的目标。   陈碧棠仔细摸清了那常松德的作息时间,这个胖子很是怕热,这都九月份了,还每天中午乘着小轿子去西山的老槐树下纳凉,而且纳凉的时候都要打个盹,一切随从都不许靠近。   “方博,你说这死胖子当真是来纳凉的?这都九月份了。”   “不知道……”   等了半天,那芦苇荡里滑出一只小船,一身粉色的裙子的女子徐徐走上岸来,颇有些害羞地唤了他“松松”。   那胖子真抱着那姑娘又亲又摸,一口一个“宝贝、妹妹、可人、想死你了”地唤,肉麻得陈碧棠头皮都发麻。   原来,这个胖子他每次来西山明着说是纳凉,但实际上,他都会见上个姑娘,大约是怕家里的“母老虎”知道,这才将一行护卫打发走了一段时间,好来个鸳鸯野合。   “松松你对人家一点都不体贴,每次都在这里见面,夏天的时候多热啊,刚才过来的时候还被蚊子咬了,你看你看。”说着挽着袖子就要给他看。   那常德松一下捉了她瓷白的胳膊说:“好香,我又有什么办法,家里的那只母老虎,每天将我回家的时间都算计好了,迟一点就要和我闹。”   “松松,那你怎么不干脆休了她?”那声音很是娇弱,陈碧棠直犯恶心,明明是蛇蝎的心,却还要扮着兔子的样子,这种女人最可恶了。   “你以为我不想休了她啊,可是休了她就是休了半个长沙城的钱,我能休吗?他们家的钱可是和金陵陈家的钱差不多啊!”   “你讨厌,说来说去,你就是舍不得那母老虎的钱……”说着就嘤嘤地哭起来了。   “谁说的,我的宝贝,别哭,让我亲亲……”   陈碧棠躲在草丛里,掉了无数的鸡皮疙瘩,在听到金陵陈家的时候,实在是受不了了,扶着额头说道:“方博,给你两分钟的时间,你去把那个死胖子和那个小妞都绑起来吧。”   “是。”   陈碧棠将之前准备好的假发带上,又带上了的玫瑰花式的面具,这才走近 。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那个胖子已经被方博裹成了肉粽子,那个姑娘也是衣衫半露,却只绑了手腕。那胖子死命地挣扎着骂道:“你们是何人,真是大胆放肆,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整个长沙城都没有人敢动老子,你们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啧啧,常德松嘛,我知道的。还有姑娘我没吃豹子胆,我就是长了豹子胆。”说着用刀尖戳了戳他那张肥脸。   冰凉的刀划过他的脸,惊的他直往后退,陈碧棠却笑道:“还有我很喜欢将人的脸片成一片一片的玩……”   “你……你……你……”他往后退了几步,方博一脚将他踹趴下。   “松松……松松……”那姑娘连忙唤着她,泫然欲泣。   陈碧棠转身用手里的刀剑抬了那姑娘的脸说道:“唧唧喳喳的,耳朵都快被你们吵得出老茧了……再说话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了……”   那姑娘一下不再出声了。   “今天。你们两只能活一个,你们自己选吧。”   “松松,我才19岁,我的人生还没有完全走过呢,你都已经40岁了,松松……松松你不是说你爱我的吗?”   “呵呵,红儿,我是爱你啊,不然我会一直养着你到现在吗?可是,我也不想死啊。”   “松松……你不是说我就是你的命吗?”   “红儿,男人的话怎么能当真呢?我当然还是更爱我的性命啊。”   陈碧棠掏了掏耳朵,弹了弹,走近拿着那刀背在她脸上晃了晃,说道:“哦……行了,看来,小妞,你的情人不要救你哦!那我只好杀了你了……”   那红儿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姑娘饶命啊,我是被这个死胖子逼迫的……求你不要杀我……”   “你这个贱人,我什么时候逼迫你了?明明是……你看我有钱,勾&引的我……你还要我休了我家里的老婆跟你好……也不看看你的身份……窑子里的女人,不知被多少男人睡了,还想做我常德松的老婆……”   “你……”那红儿没想到他这样说自己的身份,眼圈一下红了。她对他虽然不是真意,但到底也陪伴了他三年的。   “好了好了,你们都是怕死的,什么狗屁爱情,我改变主意了,”她指着那个姑娘说:“我决定,放你走。”   那姑娘含着泪看了一眼地上的常德松,理了理衣服,转身大步走了。   那常德松连忙问:“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我乐意,而且像你这种人,哪里配人喜欢了。”   她笑:“壮士,饶命啊!壮士!”   “现在知道喊我壮士了?”   她从包里取了毛笔,吐了口唾沫。   “你……你要做什么?喂喂……士可杀不可辱的……”   她也不理他,吹了支小曲,在他脸上画了只硕大的乌龟……   “放心,我还不急着你死。我也看上你的钱呢……”   “什……什么……我……我……不是饥不择食的人,你把面具脱了,我看看,你要是长得好看,我就养你也行……”   “放屁……”陈碧棠一脚踹在他脸上,“我是要打劫你的钱。”   “我没带钱……身上的钱都给你,都在我衣服口袋里呢。求壮士饶命啊!”   “你没钱,可你老婆有钱啊,让她来赎你,500万两银子,少一分,我就割了你的耳朵。”   “壮士饶命,我写个字据回去。”   “来不及了,我看还是先割了你的一只耳朵玩玩比较好……”说着冰凉的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耳朵后面……   “啊,壮士,不要啊,我口袋里的那个红玉可以去国内任何一家票号取500万的现钱。壮士,求你饶命……”   “早不说,死胖子……”陈碧棠一说完,就一下劈晕了他。   ……   她一进门就摘了头上的假发,里面的短发浸了汗水,黏在瓷白的额头上:“这假发戴得热死人,方博你怎么也不选个好点的,我给你的钱你难道都私吞了?”   “怎么可能,那店家说,这种德国进口的马尾毛,毫无异味,而且毛质柔顺。花了整整30个大洋的。”她总共才给了他20个大洋。   “你肯定是被骗了。”她一面摘了耳朵上的翠玉镶银色兰花的耳坠,一面眯着眼睛笑着同他说话。   方博看她心情大好的样子,也笑了笑:“小姐今天心情貌似很不错。”   “那当然,陆覃之他那种脾气的人,是最讨厌被别人帮忙的,现在一定在吹胡子瞪眼睛呢!”她说的高兴,秋水一样的眼睛里十分明亮。   ……   那常德松被倒着绑在一条长板凳上,嘴里塞了布,“呜呜呜”的叫着,肥胖的身子上铺了一方白纸,那上面压着一只火红色的玫瑰和一方红色的玉石。   那纸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先生爱国之心可敬,故特来助先生一臂之力,赠汝500万两,凭此红玉去票号领取,鄙人赠你玫瑰,亦手有余香。”   陆覃之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觉得那字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算了,这天下写字相像的人到底还是很多的。他将那纸塞进怀里,弯腰拾起手里的那支红色的玫瑰,半阖着眼,幽深的眼里,一丝精光闪了闪。   “红玫瑰吗?竟然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   “先生,您看是敌人还是朋友?会不会是清廷的诱饵?”   陆覃之摘了一瓣花,放进嘴里嚼了嚼,“朋友敌人不过是一念之间。更何况,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永远的朋友和永远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屠杀   陆覃之将那常德贵嘴里的布巾拿了出来。他连声求救“壮士,求你,救救在下吧,我适才被人打劫了去。”   一群人看到他那肥硕的脸上,黑墨画的乌龟,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覃之嘴角抽了抽,却还是面无表情地问:“哦?那你说说那个打劫你的人的长相。”   “她……她是个女的……”他想了半天只回答了这么一句话,又惹得一行人都笑了。只有陆覃之一人眼底的光暗了暗。   “那她长什么样子?”陆覃之扶额问。   “那小妞狡猾得狠,带了个玫瑰花纹的面具,我没看清……”   “废物……”陆覃之,一抬手,再次拍晕了他。   ……   “陆先生,这……这钱当真能取吗?我只怕这是个计谋……”陆覃之的副官薛云问道。   陆覃之抬了手打断他的话道:“哦?这常德松这么蠢,也能设计什么陷阱?”   “那……”那人低着头,拧了眉,不知如何是好。   “派人去武汉取吧。只是这常德松还不能放……”他将手里的红玉递给旁边的人,他那漆黑的皮鞋来回踱了几步,眼里的幽光汇聚着,红玫瑰么?   500万……500万……   他对这所谓红玫瑰真是好奇至极。   ……   晚上的时候陆覃之去了趟长沙的大本营,遇到了秦婉。她却不知因为何事,伤到了右边的胳膊,脖子掉着个白纱布固定住胳膊。   “你胳膊是怎么了?”   “只是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撞碎了玻璃,割着了,不碍事的。”   陆覃之点点头,不再深问。   只是他往前走,那秦婉亦转身,捉了他的胳膊道:“对了,陆覃之,你最近要去哪里执行任务?”   “汉口,做什么?”他有些诧异,平日里秦婉的性格寡淡,他们少有交集。   “哦……我有个朋友在南京,本以为你这次结束回去,好帮我带些东西给他的……”她抬了左手拂了拂额角的碎发,笑着道:“不过你不回去的话就算了吧。”   陆覃之点了点头,走进了议事的大厅。   秦婉却写了封信,派人递给了在长沙的陈碧棠,让她赶紧去汉口……   ……   武汉入秋以来几个月,连着许多天都不曾下雨,重阳一过,竟然更加热了起来,江水也比夏天的时候下降了好几尺。   陆覃之到了武汉,陈碧棠却还在长沙,等着她的船靠了岸,却被一行流民阻挡住了去路。站在码头上,看着拥挤的人潮欲哭无泪……   收到信的时候,陆覃之已经出发了,她整整迟到了一整天。陈碧棠和方博在码头整整呆了三个多时辰,天也黑了透。她多希望像言情小说里写的一样,陆覃之骑着个高头大马,越过拥挤的人潮走到她面前,但现实就是现实……   陆覃之没有等到,清军却来了。接着是一句令人吃惊的话:“都督有令,所有北方来的流民一律处死!”   为首的清兵端了洋枪对着人群就是一阵扫射。陈碧棠大骇,方博一下拉着她趴在了地上,这些人,简直是没有人性。   她听着枪声响了无数下,还有无数下子弹穿肉而过的声音,周围的人一开始还很吵,各种尖叫的声音,接着声音越来越小。方博小声让她闭了眼,将沾了旁边人血的衣服,裹住了她。   陈碧棠一阵发抖,强忍住眼泪。半个时辰过去,整个码头上一片死寂……   无数的妇孺儿童倒在了血泊里……有的孩子还只有两三岁……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夜越来凉……   方博在她耳边说着:“不要怕……你不会死的,我是你的保镖,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们为什么要盖着这个死人的衣服啊?都是血!”   “呵呵,这样那些人就会以为我们死了,免得叫他们发现……”   ……   那收拾死尸的人越来越近,他们身上都带着枪。陈碧棠的心一下跳得快过一下,只能听到那些人的脚步声。接着是几声枪响,那些人的脚步声没有了,接着是皮靴踩过地面的声音……   一下一下,铿锵有力,敲打着她的耳膜。寂静的夜里,一切的声音都是很清晰的。   接着是熟悉的人的声音:“还有活着的人吗?快站起来,我们是革命新军,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   “陆……陆……陆覃之……允帧……”听到他的声音,陈碧棠忍了许久的眼泪忽然大颗大颗地滑落进两侧的鬓发里,一片冰凉。她说话的声音很小,站在一群人里面的陆覃之竟然听到了。一慌神,大步走近。   “陈碧棠!陈碧棠!你在哪里?陈碧棠?”他的声音里有着从未有过的焦急,一行的人从未有人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过……一时有些好奇,只见他四处的唤了她的名字,疯了一般。   方博拼尽力气,这才扶着陈碧棠起来,她这才看到,他们周围堆积了无数的尸体,可是她的腿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她不仅仅是害怕,更多的是心寒,这么多生命,只因为是流民就一个也不留!都是一样的人,为何要……   她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她更不止不住眼泪,再次唤了声“允……帧……”   那人骤然回头,大步走近。   这场屠杀,死了最起码有几千人……她竟然是少数的幸存者。陈碧棠滑落在地上,颓唐地哭道:“这是什么样的时代啊?老天……这是……什么样的时代?”她的哭声在漆黑的夜里更加的悲凉……   “只是这样的时代,谁又能置之度外?”陆覃之蹲下来,抱着她进怀里,她却止不住的颤抖。陆覃之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她没事……   “没事了,我来了,碧棠……”他说着这些话,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一般。   她一下捉紧了他衣襟问,那桃花眼里一片认真:“只是……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允帧……这里……死了好多人……到处都是血……允帧……你不是革命党人吗?呜呜呜……”   他抱了她起来,心里五味陈杂,陈碧棠却没有看到他眼里的恐惧。她低了头,在自己胳膊上死死咬了一口,直到感觉到有血出来,她才止住了颤抖,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   “允帧……我是不是……没有痛觉了?不然,怎么……咬我自己……都不会痛的?难道这是梦?允帧……”   “你当然不会疼,因为你咬的是我……”   “什……什……么……”她猛地抬头,才看到他白色的衬衫上开了多暗红的花。   “你怎么不说?”   “不过就是被你咬了一下,又不疼的。”   ……   方博跟着他一步一步走着,身后却是湿漉漉一片,没走几步就又“咚”地倒了下去。陆覃之回头,大惊。原来方博在一开始的时候肚子上就中了一枪,怕陈碧棠崩溃,一直强忍住没说。   “方博!”   “什么?”怀里的人猛地一惊,水色的眼猛地睁大,接着是汹涌而来的泪意……那人说,会保护她;那人说盖着那衣服,说免得发现……   她猛地从陆覃之怀里下来,奔到方博身边,一下抱住地上的人唤道:“方博,方博,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眼泪掉了大颗大颗……   那人却闭着眼一句话不说,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鼻子,还有呼吸。   “陆覃之,求你救救他……求你……呜呜……求你……”她眼里的沉痛刺到了他。陆覃之怕他若是救不活方博,陈碧棠会恨上他一生,因为他来迟了……   “碧棠,你莫要慌……我救!我救的!”   陆覃之抬了眼,早有人背了方博往洋人的医馆赶去。   ……   到了亮处,陆覃之看她脸上沾了血,衣服上也是血。以为她受伤了,让那医生帮她做个检查。她却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说道:“这都是些旁人的血……不碍什么事的……”   她坐在那冰凉的长凳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手术门,不再同他说话。期间陆覃之将自己的一方帕子沾了水递给她,让她将脸上的血渍擦去,她哪里有心思,随便擦了一下就还给他了。   陆覃之,微拧了下眉,接了帕子,抬了她的下巴,细细地擦拭着。空气里莫名的安静,依旧是谁也不曾说话。   ……   那黄毛医生脱了手术服出来,已经是凌晨了。   陈碧棠连忙捉了那医生的袖子,连着用英文问了好多话,直到那医生都说没事了,需要静养,她这才松了口气。   陆覃之摸了摸她的那翘着的短发,柔声问道:“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去吃些东西?”   她摇了摇头,说了两个字“不饿”。   他捉了她的手,在手心里握住,他的体温传到她的手里,又暖到血液里去,陆覃之看着她的眼睛,沉黑的眼里一片温柔,那里面似有化不开的深情。“可是我饿了,陪我去吃饭好不好?”那好不好三个字甚至带着一丝的恳求…… 作者有话要说:  你家女主能做什么?我家女主能挡子弹……………… ☆、利用      白天的事还在眼前没有散去,她哪里有胃口,只是陆覃之是她陈碧棠心心念念的人,她只好是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哪里还有吃的卖?”   他笑了笑,“我来做。”   ……   陆覃之带着他回了在汉口的房子,陈碧棠忽然有些愣怔,看着他端了刚炒好的一碟青椒鸡蛋,瞪圆了眼珠子。仔细看来,那鸡蛋糊了大半,青椒也有些干瘪……   她提了筷子尝了尝,竟然是甜的!秀气的眉毛拧了拧,又舒展开来。   陆覃之看着她有些紧张,“怎么样?很难吃?”   “不是,是很喜欢。”   陆覃之听到她这么说,竟然笑了,墨黑的眼里得意地说:“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   她笑,将手里的筷子递了给他道:“那陆大厨你也尝尝吧,你不是说饿了吗?”   陆覃之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她今天终于笑了一次。接了她手里的筷子,极为自然地夹了一筷子吃了,拧着眉嚼了嚼,倏地抬了眼问他:“陈碧棠,你竟喜欢吃甜食吗?”   “不是!”   “那怎么还说这菜好吃?”   “我就是喜欢吃啊”,她要去接过他手里的筷子,他却不肯给了。陆覃之端了盘子,将一盘子菜全吃了。   陈碧棠撇撇嘴却是笑着说道:“你真是小气。”   他挑挑眉道:“这是我做的,你要吃就自己做去。”他那样子像个耍赖的小孩,陈碧棠扶着椅子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觉得你和我之前认识的陆覃之有些不一样……”她这样说的时候,墨黑的眼细细地看着他,凝视着眼前的人,竟下意识地捧着他的脸。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收起一脸的笑容,端着盘子去了厨房,不久又炒了一碟出来,这次他尝过,味道正好,才携了两碗粥端了来,却不再同她说话。   陈碧棠对他的喜怒无常,早就习惯,撇了撇嘴,接了他手里的碗,安安静静地吃着碗里的饭。   看着她低着瓷白的额头,陆覃之心里竟然会猛地一酸,那古井无波的眼里竟然闪过一丝痛楚,这个时代,注定不适合相遇……   只是她没有看到。   陈碧棠吃完最后一口饭抬头问他:“陆覃之,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家?”他被这个字眼镇住,家么?对啊,他们是夫妻了……这个字眼对他来说是多么的向往又怕失去的东西啊……他如今也是有家的人了?那沉黑的眼里,有一丝的喜悦,接着是无尽的荒凉,他还不能……或者说是他怕……   “陈碧棠,你不是应该在南京吗?怎么会在这里的?”   “哥哥来汉口有事,我也顺道来了。”   “哦,什么时候到的?”   “就今天白天才到!”陈碧棠怕他生疑,连忙回答道。   “那你这几天在哪?”   “当然是在船上啊!你不知道南京到这里有多远,我一路晕船,吐都吐死了,幸好遇到……”她惊觉话多了,连忙闭了嘴。   “怎么不说了?遇到谁了?”   “遇到一个洋人医生,给了我一些药,这才好了些的。”说着她还从口袋里取了些晕船的药来,“你看,多亏了这些个小药丸……”这些药是在长沙的时候买的,却是骗过了他。   “哦。”看来那红玫瑰不是她了。   ……   陆覃之的这间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陈碧棠撇了撇嘴道:“哦喔!陆覃之,请问,今晚我要睡在哪里?”   “你睡床吧。”   陈碧棠挑了挑眉,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坐在那床上,仰着头问:“那你呢?”   “我不困。”   “得了吧,你骗谁呢?你那眼底下全是黑眼圈,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他有些生气般地冷冷地说道:“说了,不困,你睡吧。”末了,转身往门外走去。   陈碧棠一下捉了他的衣袖道:“其实,陆覃之,我们是夫妻,法律上说是可以睡一起的。”   他一下一下拨开她的手,有些烦躁地说道:“我还有些事,你先睡吧。”   陈碧棠忽然像朵蔫了的小花,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她躺在床上将他骂了无数遍,什么“老古董”、“老顽固”、不知情调的古代人。翻来覆去的,恨不得把他拉到面前来打一顿才解气。   陆覃之站在门前,抽了完了口袋里的半包烟,却是真的不困了。灭了橘红的烟蒂,转身进了屋子。陈碧棠已经睡着了。蜷曲的睫毛很是静谧,他从没有这样看过一个女子。她是这样的好,倘若这天一直不亮该多好,他能这样偷偷地看着她一世。他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他永远是朝不保夕的命……   这个时代还没有终结……   他看着她那均匀呼吸的鼻翼,忽然笑了笑,竟趴在那床边睡着了。   ……   夜里的时候,她做了噩梦,四周都是血,她坐在一艘船上,那河里也都是血,她想看看近旁的人,近旁的人却一瞬间都倒在了地上,她一路跑着,哭喊着,根本没有人回答她……   她在梦里死命地叫着,陆覃之一下被她吵醒,起身抱着她的胳膊使劲摇了摇,她这才醒来,额角已经是一片汗意。眼里满是惊惧和骤然醒来的惶恐。   陈碧棠看清楚眼前坐着的人,一下抱了他的脖子,好看的桃花眼里,瞬间滚落了几滴豆大的泪珠来,滑到他的脖子里,她搂紧他的脖子撒娇一般地说道:“允帧……允帧……呜呜……我好害怕……”   陆覃之却是破天荒地没有放开她,搂着她的背,仔细地拍了拍,满是宠溺一般地说道:“不怕,不怕,那些都是梦……”   怀里的人渐渐睡去,外面的天也渐渐泛了白。他胳膊有些麻,却不想吵醒她,一直任由她环着自己的脖子,一夜不才曾合眼。   大约是不想她醒来的时候看到他抱着她,抬了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被子里去。弯腰的时候,怀里的人竟然醒来,惺忪的眼睛半眯着,拽着他的衣领一扯,他重心不稳一下倒在了她身边,陈碧棠忽的抱了他的头,就是长长地一吻,香甜的气息萦绕着他。   “嘻嘻。反正是梦,陆覃之,你不算吃亏哦!”   陆覃之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又偏了头,睡了……   留着他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心疯狂地跳动着……这个陈碧棠,这个陈碧棠,快要将他逼疯了……   她醒来的时候,看了看老旧的天花板,发了会呆,身边早没有了陆覃之,她似乎是习惯了那人会突然离开一样,也不满屋子的找他,赤了脚走到下地,倒了杯水喝了个干净。   身后忽然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不穿鞋子的?”   陆覃之盯着她的脚看了看,拧了拧眉,她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忽然觉得自己的脚很丑,往后缩了又缩,粉生生的十个小脚趾蜷缩在一堆,却很是可爱……   陆覃之取了她的鞋子,递到她脚边,接着就要弯身帮她穿鞋子。   “喂喂,不用!我自己穿就可以。”   他点了点头,眯着眼,笑。她这是害羞了?她那耳垂也是粉生生的一片,很是可爱。   ……   他握了握口袋里的信,眼里的浮光闪过,取了张船票递给她,又顿了顿说道:“你收拾下,回南京吧。”   她抬了眼,看着他的眼,问道:“陆覃之,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赶我走,我就这么讨厌吗?这么……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你没有权利替我做选择!”   她眼里的水泽也刺伤到了他,可是他还是决定不要心软,看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说的不错,陈碧棠,我的确是讨厌你!有你在的时候。总是碍手碍脚的,所以你最好早些离开的好。还有你的哥哥陈韦恪,他做的那些勾当做好把你是不知情的!否则……”   她逼退眼里所有的泪,仰着脸问他:“否则会怎样?”   “陈碧棠,你应该知道,他并不是我的家人,相反,是敌人!”   “敌人吗?那我呢?我是什么?陆覃之,我也是你的敌人吗?”   他转了身不再看她,也不回答她的问题。   陈碧棠有些气,绕到他面前:“怎么了?陆覃之,我是什么?你说啊!”   他却忽然笑出声来,“你觉得呢?陈碧棠,你觉得我们是什么?难道是朋友吗?我是要摧毁你们陈家的人,你觉得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我答应和你结婚不过是为了让你爹有所忌惮,你当真以为,你真的能逼我和你结婚?你当真以为,我会为了区区几百万银子娶你?”   他一步步走近,将她抵在墙上,冷冷地说道:“陈碧棠,还真是谢谢你昨天告诉了我陈韦恪的行踪!你昨天遇到的那些清兵,他们手里的枪支只都是你那亲爱的哥哥运送的……”   她瞪圆了眼睛,心里像是坍塌了一个角落般,“你……你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她退到墙上,蓦然滑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却是冷哼一声 ,语气也更加冰冷,“怎么,你们这些个官宦家的小姐怕听到这些实话?别忘了,是你自己要同我结婚的……我怎么能不利用下……”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角这种东西,请虐死他好吗? ☆、窃国者   “陆覃之,你……你简直就是冷血怪物!”   “你说的不错!”他贴着她的脸颊,冷森森地说了着,那上扬的嘴角也是冷的,整个人就像是12月的夜里的清冷的月。   陈碧棠莫名地害怕,接了他手里的船票,大步出了漆黑的门。   陆覃之看着她的背影,眼里一片沉寂,回去吧,再见面时他们就是真的敌人了。他将口袋里的信取了出来,再次看了一眼,那纸上只有八个字:“诛杀窃国者陈韦恪。”   他怎么会利用她,陈韦恪的行踪,他早就知道了……   倘若他真的杀了陈韦恪,陈碧棠就真的成了他的敌人了吧……   可是陈碧棠却没有直接回南京,而是在长沙的时候下了船因为她担心陈韦恪。陆覃之的话像是地狱里传来的声音一般在她耳旁萦绕,陈韦恪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算得上亲人的人了……他不能死……   她更要阻止陈韦恪,昨天的惨剧决不能再发生一次!   长沙的街头不知为何,安静了许多,无数的小商小贩都不出来摆摊了,酒楼里的客人也少得惊人,似乎是一夜之间,人人自危着。有的人在衣袖里藏了刀,有的藏了小的枪支。大约是汉口的事传到了这里,老百姓一时都难以平复恐惧。   清廷的军队,绕着长沙城一圈又一圈,似乎是要将这个长沙死死封住,扼住咽喉一般……一面又有一堆的戏班子被清兵用枪支抵着上台表演,明明是一眼的泪水,还要演喜剧,底下的观众也都被管束得死死的,目光呆滞地看着台上花花绿绿的表演者们,表情僵硬。   “这么好玩的戏,你们怎么都不笑?”   那些人又扯着嘴僵硬地笑着。   不懂事的小孩看着那戏,觉得没意思,哇哇大哭。那些个成年人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整个世界都在表演一场木偶戏,可是她看不到牵动着那些木偶的线。方博还在汉口的医馆里,也不知醒来没有,她的脑子有些疼。   忽然有人说:“你们怕什么?我们长沙是永远片净土,你们不会死的,都给我开心点,一个个都像死了爹似的,做什么?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保证,你们全家老小都会平安无事!”那人的声音显得格外的空旷,像是隔着一面山传来的回音一般……   陈碧棠被人群带着缓慢地移动,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惨白的,她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没有长眼睛的蜗牛世界里一样。她要找到陈韦恪才行,可是陈韦恪他到底在哪?   “秦姐姐……对了,还有秦姐姐……”   她拼命挤到一边的酒楼里,那酒楼的老板见有人进店,眼角的肌肉都有些紧,看清来的是个姑娘,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住店还是吃饭。”   “住店。”   “老板,这城里的百姓是怎么了?”   “呵呵呵,姑娘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军统要肃清长沙的乱党。杀一儆百啊!”   她一脸的吃惊,“乱党?他们怎么能是乱党?”   “嘘!姑娘啊!你出了这个门,千万不要这么说!是要杀头的。”那老板做了个杀头的姿势,小腿都有些打颤。   “哎,你可知道这长沙的军火运输商在哪里吗?金陵来的陈家现在在哪里?”   “姑娘,求你莫要再问了,再问我怕我的命也难保啊!你要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哦!那就随便炒点菜吧。”   旁边的一桌人,有个长了大胡子的男人,低着头啜了口酒,眯着眼看了一下她。又抬手举杯示意了旁边的一个瘦高的男子,那人点了点头出了那酒楼。   那大胡子忽的走近,端着杯子问:“敢问姑娘贵姓?”   “怎么阁下有什么事吗?”   “姑娘和我金陵旧友的妹子长得很像。”   “我姓陆,不知你的那个旧友姓什么?”   “陈,他姓陈!叫陈韦恪。”   陈碧棠蓦地心里一阵狂喜,却又不敢显露出来。   “哦,我老家是姑苏的,靠的很近。”   那人啜了口酒道:“确实不远。”   “姑娘刚才问金陵陈家,莫非你认识陈先生?”   “只是听过,家姐与他有些曾是旧识,她让我来投奔他。不过我还没有找到他。”   “哦?我知道他在哪里。”   “在哪?他在哪?”她问得有些急,眼里的激动难以掩饰。   “姑娘何不说句实话?”   “我是他的妹妹!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莫急。我和他做了多年的生意,是很好的朋友,陈小姐请跟我来。”   陈碧棠急忙跟着那人出了那家酒家,桌上刚端上的菜一下也不曾动。她随着那人绕进了一个长长的巷子,人越来越少,她有些紧张,怪自己太过鲁莽。   “哥哥他在哪?”陈韦恪的性格不会住得这么偏,她捏了捏手心,趁着那人不注意,从口袋里摸了枪出来。刚要抬手,一下被身后忽然窜出来的人一记刀手劈晕了。   陈碧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用粗麻绳绑在一张大椅子上,嘴里还被人塞了布,而那个屋子却很是宽敞,只是这时候是晚上,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片漆黑。一只老鼠忽的从她脚面子上爬过,惊得她一阵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皮靴的高个子的男人,从黑暗里一步步地走近,那人手里拿着一支明晃晃的电筒直接照到她的眼睛里去,世界极亮过后,接着是一片漆黑……   她听着那人的脚步声靠得极近,心也情不自禁地紧缩着,虽然只是一瞬间,她竟觉得那人是陆覃之。   她挣扎着唤了几句,那人却不理她。在她看清自己的长相之前,骤然关了手里的电筒。   “陆将军,这个人是陈韦恪的妹妹,我们已经写信给那陈韦恪了,倘若他明天不来,我们就杀了他的妹妹!倘若他来了,我们就可以直接将他给杀了。”   那人“嗯”了一声。   “那陈韦恪勾结洋人,表面上是运输着我们的枪支,实际上是那洋人的走狗……”   那人抬了手示意他不要说,他却不再说话。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陈碧棠断定这个人就是陆覃之。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的丈夫要杀她的哥哥……   她使劲摇头地“呜呜”地唤他,可是回应她的只有黑暗。那绳子上瞬间在她胳膊上带出一道血痕……   那人站在距离她几米开外的地方,眼里的光在黑暗里,一片深沉。可是那人只站了几分钟,忽的抬了腿出了那巨大的黑屋子。陈碧棠听着那人迈出的步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被她看到。   她拼命地挣扎着,连着椅子狠狠地跌倒在地上。巨大的声响后,那人蓦地顿住了步子。她额角磕到了坚硬的地上,瞬间擦破了块皮肤,他眼里的镇定忽然有些破碎。大步地走近,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破天荒地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陈碧棠,我早就让你回南京,你为何不回?你现在知道我们是不同世界里的人了?”   她使劲地摇了摇头,“呜呜呜”地说了几句,陆覃之却不管,继续说道,“你是要问我为什么要杀他吗?陈碧棠,他将那么多的军火运到长沙的时候就该知道,他该死。”   陆覃之抬手将她耳朵上的翠玉耳环取了下来。她只是呜呜地抽噎着,他一下撤去了她嘴里的布巾。   她一阵猛烈的咳嗽,“陆……覃之……求你……求你……求你……不要杀他……”   “抱歉,做不到!”   “覃之……求你……不要杀我的哥哥……”说道最后,只剩哽咽,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片凄厉的哭声。   她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引得陆覃之心里一阵酸楚。差点就要答应她的请求了。   他握紧拳头出了那个黑屋子,对门口的人说道:“将她看好,”顿了顿又说道:“注意不要弄伤了她,毕竟还要靠她引那陈韦恪。还有派人将这个送到陈韦恪那里。”   “是!”   他的声音不大,却被她听到了,那耳环只有他知道那是陈家的祖母给的传家宝,陆覃之果然狠。陆覃之一走远,她就嚷着肚子疼,那看守的人赶紧进来,她拧着眉嚷着道:“肚子好痛啊!嗷嗷……嗷……”   “你怎么了?”那看守的士兵皱了皱眉,问道。   “我肚子……疼死了……”说着眼泪就往下落。   那人想了想自家将军亲自交代过不能让她出事,“那你等会,我去找人叫大夫。”   “等等,我这也不是大事,我其实是……呵呵……要解个手只就好了,只是这绳子绑得死死的,还劳烦你能通融下。”那人拧着眉纠结了半天,她毕竟只是个女孩子,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她跑了他再把她抓回来就是。   那人走近她,弯腰替她解了绳子,她依着记忆里的动作,趁着他还没有站起来的瞬间,一下击中他的后脑勺,那人瞬间倒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一命抵一命   她踉跄着出门,外面竟然是一片荒草地,过了子时,枯黄的叶子上结了霜露,沾湿了她的裤脚,一片凉意。干枯的叶子被风卷着发着清脆而又沙沙的声响,天上的月亮很圆,她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惊恐,她沿着那路走了好久,才看到一户民宅。   她却不敢去敲那门。幸好陆覃之他们之前是坐了车来的,那泥土地上还留了车轮的印。陈碧棠沿着那条泥土路走到了天亮,才就看到了长沙城。   深秋的早晨,起了薄薄地一层雾,笼罩着整个长沙城,红漆漆的屋顶像是漂浮在海上的血色海盗船,一片诡异,她的手心里一片冰凉。   靠着街边的一颗酸枣树上休息了会,腿上走了太久,一片酸胀,天渐渐亮开来,她竟然靠着那颗树沉沉地睡了。过了许久她才惊醒,方寸大乱,立马起身去了长沙最大的酒楼,嚷嚷着自己是陈碧棠,要见陈韦恪,那里的守卫,看着她一身的脏乱衣服,一阵大笑,一脸鄙视将她赶来出来。   “你们……”   她刚要说什么,身后忽然有人揽着她的肩,使劲将她拖走了。   “你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我还有急事……是你?”她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穿着咖啡方格字衬衫的人。   “碧棠,你要做什么?”那人的声音里一片清冷,眼里也是一片沉静,他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来这里一样。   陈碧棠不及问他许多,只回到道:“我要见哥哥!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不对?”   “韦恪他不在这里。”   他捏紧了她的手腕,让她难以反抗。她第一次觉得宋文甫也是可怕的,不禁又片刻的失神,“文甫,你为什么会在这?”   “自然是有事要做。”   “我哥他,我哥他在哪里?”   他低头看了看脚上漆黑的长靴,眼底的光闪了闪。   陈碧棠有些着急,抱着他的胳膊,一阵晃动,“快说!我哥有危险。”   “好,那你跟我来。”   陈碧棠坐在他的那沉黑的车里,缴着手指说道:“宋文甫,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他眼里的光暗了暗,顿了顿才笑着道:“对,这天下的人我都会骗,却唯独你,骗不得……”也求不得,恨不得,爱不得。   只过了一会,他的车停在了一家私宅门前,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到了。”   纯欧式的建筑,淡金色的墙面,一片大气磅礴,朱红的大门吱呀一声在眼前打开,门一打开,竟然是陈家的总管李福贵。   他见到陈碧棠也是一脸的惊讶,“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少爷呢?”   “我哥他……不在?”   “少爷不是去救你的吗?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什么?”她一着急,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眼泪一下落了下来。   宋文甫一下扶住她,“不要急。福叔,韦恪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早上有人送了东西来,说小姐在他那里,让少爷送钱去赎您刚刚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那他去了哪里?去哪了?”陈碧棠有些着急。   “好像是城东的什么酒家……”   宋文甫一下拉开车门,发动了车子,“上车。”   “什么?”   “我们走小路过去,还来得及。”   ……   宋文甫和陈碧棠匆匆赶到的时候,陆覃之一行人早已经将陈韦恪围了一圈。   陆覃之抬了手,冰冷的枪一下抵在了他的眉心,“陈韦恪,立马下令停止在所有运往广州的军火运输。否则……”   “否则怎么样?妹夫。”陈韦恪一抬手,握住了陆覃之的手。   四周的人听到陈韦恪这样称呼他,都是一片哗然。   “妹夫,你将我妹妹绑架了,再来威胁我吗?好一个陆覃之。”   “我从来没有将她作为我的妻子……何况是你?”他眯着眼,说不出的冷清肃杀。   “你好还没有告诉我,棠儿她在哪里?”   陈碧棠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陆覃之的那句话,却只是耸了耸肩膀,若无其事地走过他的身边,朝着陈韦恪笑了笑,却是娉娉婷婷的。   “哥哥,我没事,”蓦地又转身和陆覃之说道:“可是,陆覃之,你再讨厌我,我们也是夫妻,陈韦恪也是你的哥哥。”   “我现在不想同你说这些,陈韦恪,立马下令让所有运往广州的军火停运,否则你的性命休想保住。”   “哈哈,可是,怎么办,陆覃之,我昨天才往下令送了双倍的军火过去。”   “哥哥……你……”陈碧棠也是一片震惊,脸上一下白了个透,她曾经偷偷地看过那张纸上的东西。那些军械足够摧毁三个广州省了……   她真的很难将眼前的人和那个疼爱妹妹至极的人重叠起来。   “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棠儿,你以为我真的会让陈家死掉吗?你是女孩子,既然已经嫁人,就不要管这些了。”   “哥……”她知道他的立场,也知道陈韦恪和陆覃之从来就是敌人。   “我运送的都是洋人最先进的军火,再有几天,你们的老窝就会被夷为平地……”   “陈韦恪!”熟悉的女声响起的时候,陈韦恪墨黑的眼里光,明显颤抖了下。   “秦姐姐……”   秦婉走到他手边,瓷白的脸上,落了一片泪,再抬起脸的时候,将枪抵住了他的眉心。   “我说过,你要是太嚣张,我会亲手杀了你。”   陈韦恪却没有丝毫的慌乱,抱着她的手,一下将她带进怀里,不顾众人的眼神,低了头,吻住了她。唇齿间的纠缠,让她莫名地慌乱,她手里的枪骤然滑落,她竟下意识地回吻了他。   再回过神的时候,一枚袖珍的枪已经抵住了她的心口……   “哈哈,我早该知道的,你就是这样的人。”   “说的不错,我早就知道你是革命党人,不然我哪里来的那么多情报?”   “早就知道?三年前就知道对吗?只是,陈韦恪,你当真不曾喜欢过我吗?”   “自然是没有的。”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了这句话。   她笑,一下握紧他的手,按动了扳机。枪声响起的时候,陈韦恪眼里的所有理智都瞬间崩溃了。看着地上缓缓落下的大朵大朵的血,近乎疯狂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枪里是没有子弹的。没有子弹的……”   他从来不曾在这把枪里放过子弹,因为是她送的。所以他刚刚才故意拿了这把枪来,本是要她死心的,怎么会这样?   “是吗?韦恪,你不记得了,这把枪还是我送给你的。我让做这把枪的师傅,多做了一个暗藏的弹夹,本来是要给你保护自己的……呵!”   “什么?”他一下落了大颗的眼泪。   “陈韦恪,你……输了……谁先哭,谁就输了……”   “婉儿……”   “韦恪,我们终于要彻底地分别了……还有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后悔了……哈哈……我赢了……我赢了……”   “婉儿……你为什么?”   “我就是要看你为我哭一次。陈韦恪,你不是一向很骄傲吗?”   陈韦恪浑身发着抖。怀里的人徐徐闭上了眼睛,他抱着她失声大哭了起来,凄厉无比。   陆覃之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的瞄准了陈韦恪的头,按动了扳机,陈碧棠眼尖猛地看到他抬手,大惊。一下扑了过去,挡住了直直射向陈韦恪脑袋的枪。   她忽然冲了出来,陆覃之也不及反应,子弹穿过她的身子的时候,陆覃之,忽的瞪大了双眼。宋文甫大惊,眼里一片惊惧,用尽力气推开所有的人,冲到他身边,一把抱了她起来。   “碧棠……碧棠……碧棠……”他的声音说不出的着急。   陆覃之远远地看着她被宋文甫抱着起来,手蓦地抖了抖,却不动声色地藏到了袖子里,沉黑的眼里犹如寒潭。   “宋文甫,她是我的妻子。”   “陆覃之……你刚才不是说了从没有把她当妻子吗?还有,你是要看着她死在你面前吗?”   陈碧棠唇间一片苍白,血不断从腹部溢出来,印湿了胸前的浅色开衫,忍着痛说了句:“文……甫……等等……”   宋文甫蓦地顿住脚下的步子,眼里光说不出的幽深。   “放我下来罢。”宋文甫丝毫不退让半步。   “文甫!”她使劲捉住了他的衣襟,近乎恳求,宋文甫无法,才放了她下来。   她踉跄着走近陆覃之,“允帧,求你,不要杀哥哥……反正我死掉的话,你就可以解恨了。”   “不错,陈碧棠,我恨的人是你,我要折磨的也是你,你要是敢死,我一定杀光整个陈家的人解恨。”   她拼了挤了个微笑给他,“呵呵,杀吧。”说完一下栽倒在地上。   陆覃之的瞳孔骤然放大,他连忙俯身抱了她,不顾众人的注视,大步往外走去。没人看到他抱着她的手一直在发抖。   “陆将军,陈韦恪他……”跟着他的士官跟了他许久,从未见他如此惊慌过,即便是身在枪林弹雨之中,他依然是一片泰然。   “先留着他的狗命吧。”   陈韦恪忽的从胸前取了枚墨色的枪,一下瞄准了陆覃之的后背…… 作者有话要说:  虐完主角虐配角,我好开心 ☆、我的妻子   “不久前秦婉受伤,我曾经暗暗打探过她的伤势,那大夫说她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怎么……她现在死了还不够,你现在还要赔上你妹妹的命吗?”   “什……什……么”他连着往后打退了几步,一口血吐了出来,灰色的长衫上瞬间结出了暗红色的花。   陆覃之不再看他,沉黑的眼里一片晦暗,只稍顿了片刻已经出了沉黑的大门。   引擎声飞快地发动,只一会就到了医馆。   那医生是陆覃之的旧友,“柏然,救她。”   “这姑娘是谁?”   “我妻子。”   “你什么时候娶得妻?连我不知道吗?太不够意思了。”   “不过是逢场作戏,哪里有告诉你的必要。”   李柏然正要找他寒暄几句,刚准备说话就被他那紧紧拧住的眉毛给堵住了话。心里暗暗想,这陆覃之这块大冰山,千年不变的表情竟然会破了个冰窟窿,不禁抬头对着那姑娘多看了几眼。复又赶紧唤了护士一起做手术的准备。   李柏然检查了伤口,看到她腰间露出的丑陋疤痕拧着眉问道:“她之前也受过枪伤?”   “嗯。”陆覃之无心说其他,一脸的担忧,沉黑的眼里说不出的情绪在流淌。   李柏然觉得这样的陆覃之很少见,不禁挑了挑眉道:“这姑娘失血太多,怕是救不活了!”   “什么?”陆覃之一下起身,提了他的衣领。   “我说救不活她。”   “李柏然,救不活她,你就别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他眼里的惊惧、恐慌尽入了李柏然的眼。   “咳咳咳,开个玩笑。只是是手术就有风险,我不能保证一定救活她。子弹入肺了,我只能告诉把你成功率是百分之70,你做好心理准备吧。”说着带了手套进了手术室。可是那陆覃之并不想出去,站在那手术台前,拧着眉,眼神冷然,像个冰做的雕塑一般。   “咳咳,覃之,这里是手术室,你还是在外面等好了。”   “不行,我要看着她。”那声音坚定无比,带着不容拒绝的寒意。   李柏然咳了咳,暗知这个陆冰山的脾气,叹了口气道:“那好吧。前提是不要影响我,不然这姑娘死了,我概不负责。”   麻药将手术台上的人彻底的麻痹,但陈碧棠不知怎么竟然做起了梦。连着唤了几句“妈妈”,接着又不知为何情绪有些失常地哭,唤了好几句“陆覃之”、“哥哥”。   陆覃之连忙问道:“李柏然,她这是怎么了?”   那李柏然虽然生性不好强,但最不喜欢做手术的时候有人乱说话,顿了顿手里的手术刀,抬眉道:“她只是在做梦,陆覃之,不要妨碍我,不然你明天做了鳏夫,可不要找我哭。”   陆覃之虽是有些不悦,最终还是没有再说话。   子弹落进瓷白的金属器皿里,发出清脆的声音,再见他将那伤口细细缝好,陆覃之这才舒了口气。   “守着她吧,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陆覃之点了点头,“柏然,谢谢你。”   “不谢。”   那李柏然往外走了几步,想到刚才那枚子弹上的字,忽的顿住了步子道:“覃之,她中的这子弹中和你有关吧。”   陆覃之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只是,这姑娘你既然在乎,就好好保护她。”   “我知道。”   “还有这次子弹入了肺,加之她之前的枪伤,这次她即便是好了也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以后倘若遇到雨天一定会常常咳嗽。记住今后一定不要让她受到寒凉,否则你还是要早早的做鳏夫了。”   他拧着眉重复了一句他的话:“后遗症……”那沉黑的眼里,墨一般化不开。   ……   陈碧棠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陆覃之握了她的一只手,睡着了。   她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这是在哪里,梦里梦到自己的妈妈一只握着她的手,让她别怕,她以为还是17岁那年阑尾炎开刀的年月。   哑着嗓子,有些撒娇的意味唤了句:“妈,我要喝柠檬蜂蜜水……”那声音很小,身边的人根本没有听到。   她有些气,“妈,我要喝水!”声音大了却扯着肺里一阵阵的疼,忽的剧烈地咳起了嗽。   陆覃之这才忽的惊醒。看着她睁着大眼睛生着气的样子,一下笑了。   “你醒了?”   陈碧棠忽的见到他,神质一下清醒了,偏了头说了句:“废话”,接着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先不要说话。”   陈碧棠偏了头,不理他。   “陈韦恪没有死,你犯不着和我生气。”   “可是我要死了。”   “柏然说你死不了,你不用担心。”   她偏了头,抵着被子哼了哼,“我倒是真的想死来着,谁要你救了?”   “我不过是还我之前欠你的一条命,本来也没有要救你的打算……”   “你……咳咳咳……”   “蜂蜜柚子水怎么做?”   陈碧棠被他的这一问给问呆住了,缩进被子里嚷了句:“你那手艺还是不要学了。”   “那好,你这么不乖,那陈韦恪还是死掉好了。”   “你无耻。”   “说的不错。”   “剥开柚子,取果肉若干。果肉剥得碎一些,放入杯子。将其中一部分果肉用勺子按压出汁。加入适量蜂蜜。加入凉开水,没过柚子果肉即可。再加入热开水,搅拌均匀。”   陆覃之当真记得很认真,还复述了一遍。   “喂!你记得多放些蜂蜜!”她嗜甜。   陆覃之只出去了好久回来时,陈碧棠已经睡得极为沉了。   回来的时候,他走得有些急,带着脚边的椅子忽的一声响动惊醒了她。   陈碧棠半眯着眼道:“这么久才来,我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有,你真是吵死了。”   “你睡得太久了,醒着也好。”陆覃之竟然很是温柔地在回答她的埋怨,陈碧棠惊讶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忽的龇牙咧嘴地说道:“我那是昏厥得太久了,哪里是睡着啊?我的蜂蜜柚子水呢?”   谁知他竟然一本正经地说道:“呶,柚子没有找到,只有橘子。”   她的第一反应是,橘子水更好喝!   “快拿来,我要喝!”   “我问了柏然,他说必须你要通了气才能吃东西。”他说的一本正经。   “喂,这是喝水!”   “都一样的!”   “算你狠!我才不要通……气!”开玩笑,关键,谁在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面前放屁,谁丢得起这个人?   “嗯,那就看着我喝好了,我刚做的时候,尝了些,很好喝。”   “喂喂!你这是典型地欺负病患。”   “我一向以此为乐!”   “变态!”   “什么?”他的眼里忽的一暗……   “就是说你在进化!呵呵呵……”   “你说的那本书我读过,《Origin of Species》。”   “呵呵,你还真是无所不通的样子。”   “你可以这么认为。”   过了许久,陈碧棠总算憋出了个屁,肚子里面饿得要死,红着脸说了句:“那个……陆覃之,我可以喝了那橘子水了!”   他一脸的坚持说道:“还不行,你还没有通气!”   她有些着急,连忙说道:“我刚刚通……过了啊!”   说完陆覃之挑了挑眉。陈碧棠的脸一下红了个透……   陆覃之却假装没看见她脸上不不自然,端了瓷白的碗,捏着银勺喂了她。   “陆覃之,你这样真是可怕?”   “哦?”   “你看,你从来都是走的冰淇淋派,今天一下走了蛋挞派,我这是有多受宠若惊啊?”   他竟然没说话,低着眼睛仔细地又喂了她一口。   他不能完全听懂她的话,拧了拧眉却又笑道:“既然惊了就不要说出来。”   “啧啧。”   喂完最后一口,陆覃之将碗放到桌沿上,一下扯了灯。   “喂?陆覃之?”   “嗯?”黑暗里沉了声音应答了她一句,那声音在黑暗里更加的让人捉摸不透!   “陆覃之,你过来点。我怕。”   黑暗里,她听着陆覃之的脚步声一步步挨近,在床边停下来。   “你陪我躺会!”她的脸骤然发热,幸而他关了灯,看不见。   身边的床陷下去一块,她听到他拉皮靴上的拉链声,心也陷下去一大块……连忙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那病床很小,那人贴着她的身侧卧着,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她的背,他胸腔里咚咚咚的心跳声隔着衣服传过来,让她莫名的安心。鼻子里充斥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只一瞬间,陈碧棠却觉得世界上最清甜的花香,也不及此刻充斥在鼻子中的消毒水的气息……   “陆覃之,我好像有些不讨厌闻消毒水的味道了!”她卷着眼睛小声地说道。   “嗯,知道了,睡觉!”   “哦……”   麻药过去了,伤口一阵阵的疼,她根本睡不着。此刻的陆覃之也睁着眼睛,漆黑的夜里,那双眼睛晶亮亮的。   “那个……陆覃之?陆覃之……你睡了吗?”   身旁的人半阖着眼,故意不回答。她翻了个身,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忽的牵扯到了伤口,“嘶”了一声。   “不要乱动,伤口还没有愈合。”他压低了声音却是有些恼说道。   “呵呵……你没有睡啊?那干嘛不说话?”   “你这翻来覆去的我怎么睡?”   “哦……”   “哦什么?”   “我翻来覆去吵得你睡不着啊。”   ……   “陆覃之,我觉得被子里面好热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仇敌   \"睡。秋天本来就热的。\"   \"哦……\"可是深秋不是应该更深露重吗?   \"陆覃之,你喜欢我对不对?\"   \"你想多了。\"   陈碧棠抬了手伸到被子外面,大着胆子,细腻的指尖滑过他的眉毛,又在他脸颊处打了个转。两人都不说话,长久的沉默弥漫着。   只听见她嘟囔了几句:\"陆覃之,怎么才能带你去21世纪?\"   陆覃之没有说话,不久身边只剩下她那均匀的呼吸声。这人真是吵醒了他自己却睡着了。   ……    又是一个秋天的清晨,长沙城又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幕。陈碧棠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身边的人还在。事实上他一夜未曾阖眼,这姑娘抱了他的一只胳膊当枕头,压了一夜。他   \"陆覃之?\"   \"是我。\"   \"你是不是睡过头了?\"世界太不正常了……   \"没有。\"   陆覃之只陪着她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出了门。   李柏然过了不久来帮她换药,她淡淡地朝他笑了笑。   “姑娘身体还不错,恢复的也不错。这几天注意不要遇冷,外面天气冷,就不要出去了。”   她点了点头,笑道:“谢谢关心。想不到,你竟然会救我们陈家的人……”     “你既然嫁给你了覃之,就姓了陆,再也不是陈家的人了。陈家的人,我自然是不会救的。还有,这可不是关心你,这只是医生的本分。我和覃之那小子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昨天他忽然让我救他老老婆,我能不卖点力吗?”   陈碧棠心里莫名的欢喜,他对外人说自己是他妻子吗?   李柏然收拾东西,看了眼她,一脸的笑像朵开到极致的向日葵。摇了摇头,不禁感叹,自己也该找个老婆了……   连着着好几日,陈碧棠都没有见到陆覃之。这几天夜里,她总是做噩梦,梦到自己在老家爬树,梦到自己熬夜看书准备考试,梦到陈韦恪叫她妹妹……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是不愿意醒来。   她总是感觉陆覃之在她身边,醒来的时候,身边又是空荡荡的,她看着白底提花的床单苦笑道:“又做梦了呢……”   过了几日,她的伤好了些。李柏然才允许她下床稍微地走动几步。   这天下午,陆覃之来看她,她正趴在二楼的阳台上看院子里的枫树,有些出神。陆覃之站在她身后,她也不曾发觉。   “伤口……好些了?”   她眯着眼睛笑道:“是好很多了。李医生这才放我出来走动啊!你看秋天真是好看,那枫树多红啊!”   “嗯。那就好。”   “秋天,又这么好天气,只是要浪费在这园子里了。对了,你……想不想出去玩?”   “我以为你会问我这几天去做什么了。”他说的一本正经。   “我倒是想问的,不过你也不会告诉我不是吗?”   “说得不错。”见她笑,他竟然也破天荒地笑了一次。   陈碧棠蓦地觉得那笑很是好看,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是很好呢。   他猛地走近,退了自己的外套给她,说了句:“少吹些风罢”,那声音清澈柔和,似是吃了巧克力甜浆一样,甜进她的心里去,这样的他真是少见,她忽然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将两根眉毛拧作一团。   \"哦!\"陆覃之看她的神情一脸的纠结,不禁好笑。想来她从来和寻常姑娘不一般的。蓦地想到她是在担心陈韦恪,连忙道:\"你哥哥还不能放。\"   \"哦。\"她今天出奇的安静,让他忽然有点不适应。   再看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凝望着自己,陆覃之忽然觉得有点难受,虚掩着嘴咳了咳道:\"你肚子饿不饿?\"   她只摇摇头。   他以为她是知道什么了,心情不好,竟下意识地同她解释道:\"你哥哥暂时不能放,他手里有着摧毁半面江山的军火。\"   \"恩。知道了。\"   \"你……你今天有点反常……是因为秦婉的事?\"   她摇摇头,眼神忽的转暗,\"秦姐姐……虽然我见她的次数不多,但她待我也极好的。陆覃之,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一定要有个你输我赢在里面吗?\"   陆覃之抿着唇没有说话。   \"倘若哥哥,退让一步……或者她退让一步,哪里有这样的事……\"她说着竟然情不自禁地落了泪,大约是想到自己和他也是这样,一时难以自禁……   \"世事本就无常,卷进这场漩涡的人,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你说的不错……\"她抬了袖子将眼泪都擦了回去,接着又说道:\"一切不过是天命难违。\"   \"只是,倘若真有这样的天命,我定然要逆了它……\"他的声音低沉甘冽,像是沙漠里的旅人骤然瞥见的清泉,让她心中一震。   “哥哥他……还好吗?陆覃之,求你带我去看看他……秦姐姐的事,我怕他想不开。”   “不行!”他猛地转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眼里的光骤然转暗。   “为什么?”她情绪有些激动,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陆覃之的眼里的光暗了暗,望着园子里的一棵火红的枫树,久久的不应答她。他要怎么告诉她,陈韦恪的“死讯”?怎样她才不会离他而去?   “我知道了,咳咳咳,陆覃之,你真是个冷血怪物。”   “随你怎么说。我还有些事要去办。”他转身下了楼,走之前,吩咐手下的人道:“将暖气的炭火烧得旺些,她的伤刚好,莫要再着凉了。还有不要说关于陈韦恪的事!”   ……   陈碧棠越想越气,想要出门,却被看守的士兵拦住了去路。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的脸一瞬间更加的惨白。   “将军有令,姑娘你是重要看管对象,不经过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放你出门。”   “重要看管对象?请问我犯了什么法?”   那个士官的亲人死于不久前的那场屠杀,恨极了陈家的人,自然要把气撒到她头上“你是那陈韦恪的妹妹,自然是要看管的。这还用问?哼,你们陈家的人,背了多少人命和鲜血。陈韦恪如今死了,大约也是天意……”   陈碧棠倏地睁大了眼睛,捉了那人的衣袖问:“什么?你说什么?你说谁死了?”   那士官这才惊觉说漏了嘴,立马不说话了。   “哥哥……”她扶着门,一阵剧烈的咳嗽,指甲用力划过朱漆的门,断了,落在地上。那张本就因为生病惨白的脸,一瞬间成了张白纸。眼泪一下落了下来,陆覃之当真杀了陈韦恪……那个人真的杀了自己的哥哥……   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高,她觉得闷得难受,猛地推了玻璃门走到阳台上。只有这里能看到阳光,她一下坐在那地上,将头埋进膝盖里哭了起来。   天一点点暗了下来,她却浑然不觉,夜里的风很冷,引得她一阵阵地咳嗽。   陆覃之回来的时候,也不曾开灯,照旧躺下,想像之前那样抱着她睡,却惊觉身边没有人。他猛地起身,一下将屋子里的灯全都按亮了。   “陈碧棠?陈碧棠?”他连着喊了好多次,依然没有人答应。他心里莫名的慌张。   大步走到阳台上的时候,看到她只穿了件睡衣,窝成一团,坐在地上。他蹲在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却是一点暖意也没有。   陆覃之连忙退了外套将她裹了进去,抬手打横抱了她。   “怎么了?”他贴着她的耳边细声地问。   “屋子里面……咳咳咳……太热,我刚好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热的话,让他们把火调小些就好了,你这是做什么?你这身子,受不得寒凉的。”   “不用,冷些好,清醒。”   “那我宁愿你糊涂些。”   陈碧棠一下握住他的衣襟道:“是啊,你当然愿意我糊涂些的。”   他拧着眉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现在想通了,我想回南京了。”   “现在不行。你身体吃不消。”   “怎么,陆覃之,你这是要囚禁……咳咳……囚禁我一辈子吗?”   “不是……”他忽然有些烦躁。弯腰将她放到被子里盖好,又起身取了热水来,拧了毛巾将她的脸和手都细细地擦着。   蓦地,又从被子里捉了她的脚来,握在手心里细细的暖着,她要反抗,他却不让,只是低着头细细的暖着她的脚。“莫要闹脾气了,你现在是受不得寒凉的。”   陈碧棠看着这样的他,眼圈忽然又红了。这样的他,为何不能做情人,只能做敌人?   “陆覃之,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骗了我?”   “没有……”   “那……咳咳……我问你……咳咳……我哥哥他……他……他……他还活着吗?”   陆覃之的手一抖,猛地退了一步,撞翻了桌子上的水盆,她还是知道了,可他还哦不能告诉她真相。   “陆覃之,这次,我们当真是仇人了!”   “碧棠……”   “我明天要回南京,请你放我走。”   “南京的的陈家已经不存在了……”   “就是不存在,我也姓陈!”   “休想,你是我的妻子,你早就姓了陆……”陆覃之一下握住她的肩膀,低头一下封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是什么   第二十六章真相是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她……唇之后是舌,灵舌一下撬开卷了她贝齿,寻着她的舌用力地吮*吸着,她的本能竟然是回应!这个是她陈碧棠求而不得的人,她怎么能不心悸?   可是,只是一瞬间,她的理智就瞬间回归,用力地把陆覃之往外推,奈何他们的力气悬殊太大,根本难动分毫。   陆覃之像是着了魔一般,卷得她的舌头更加地用力,扯得她的舌根都疼。陈碧棠一下咬住了他作乱的舌头,他却是不怕疼一般,唇齿间弥漫着一片血腥之气。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陈碧棠一离开他的怀抱,就滑到地上大哭了起来。   “我再说一次,你休想离开这里。”他抬了步子往外走去。   他忽的想起什么,转身将她抱回到床上。取了两根皮带,将她的两只胳膊一边一个束在两侧的白漆架子上。陈碧棠又羞又愤。   “陆覃之,我恨你!”她气急,试了几次,奈何挣脱不开。白皙的胳膊上瞬间勒出一道红痕。   他只看了一眼,便转身说道:“恨吧。留在我身边,你甚至还可以替他陈韦恪报仇。”   接着是巨大的关门声。   陆覃之走到门口,沉黑的眼里一片怒气,像只被激怒的猛兽,“说,今天是谁告诉她关于陈韦恪的事?”   那个士官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火,哆哆嗦嗦说:“将军……是……是……我……”   “嘴巴不牢靠的人,以后不要留在我的手下了,你另谋他处吧。”   “将军,我跟了你两年了……您竟然为了一个卖国贼的妹妹不要我吗……他们陈家的人都该死!”   “既然知道你跟了我两年,就自己去领罚吧。呵呵,卖国贼的妹妹,我告诉你,你说的卖国贼的妹妹,她就是我陆覃之的妻子……”他的声音说得很大,镇得那士官腿都有些发抖,   “什……么?那些传言竟然是真的?”那士官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他最最崇拜的将军怎么能和陈韦恪是亲眷……   陆覃之顿了顿道:“那天陈韦恪说的不错,我就是他的妹夫。”   那士官一时呆愣住,半天不知要说些什么,陆覃之不再理他,踢了门出去,那士官忽的朝他行了个军礼道:“不管您娶的是谁,您都是我们的将军”。   陆覃之只冷哼一声,“那就去领30军棍吧。”   “是!”   陈碧棠隐隐约约地听到他这样说,心里百感交集。可是这算什么?陆覃之,她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哥哥已经被他杀死了,他留着她的目的只有陈家了。   陆覃之只出去了一会,就又回来了。门猛地打开的时候,惊得她浑身一颤。   抬眼看去,和陆覃之一起来的还有提着巨大药箱的李柏然。   李柏然只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什么事,却是调笑道:“覃之,你们玩的这么激烈啊?”   陆覃之一脚踹到他膝盖上,“再废话,让你也试试。”   李柏然连忙捂着膝盖干笑道:“不用……不用……”   李柏然给她检查伤口的时候,陆覃之站在旁边看着吗,漆黑的眼睛一直凝视着她,丝毫不避讳地看着,陈碧棠的脸却红了个透。   “所幸伤口没有感染,但她受了不少寒气,现在已经有些发烧,莫要再让她受寒凉了。”   陆覃之点了点头,送了他出去。   回来的时候,陈碧棠撇了头,故意不去看他。   他猛地靠近,在她耳边轻声唤了句:“陈碧棠……”   她惊惧无比,“做……做……什么?陆覃之,你个禽兽。”   他笑着道:“我忽然觉得生个小的陈碧棠的想法不错。”   她却惊得眼里一片湿意,“不要!恶心!”   他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沉黑的眼看到她的的眼里去。   “喂,你要做什么?”她的泪沿着眼睑,落到耳边,一片冰凉。   陆覃之低了头,将她落下的泪吮了去。薄唇贴到脸颊的时候才发现,她浑身都在发抖。他一瞬间后悔这次的计策了。   “呵呵,你最好在这里呆到完全好了再离开,否则,我会做什么事,我可无法保证了!”   “你……”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怎么了?你应该知道,我向来随性的。”   他随手解了束住她手腕的皮带,又逼着她喝完了李柏然开的药。   这才侧身,在她身边躺下,她往旁边躲了躲,却被他的长臂一下捉住,拖进怀里,怀里的人瞬间有些颤抖起来,她竟然这样地怕他,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陈碧棠似乎一瞬间不见了。他心里一阵酸楚,倘若陈韦恪真的死了,他要怎么做才好?   薄唇贴着她的额头道:“你最好不要动!你安安静静的,我就不动你。”   “你能不能放开我,这样我觉得恶心。”   “哦?恶心吗?”那这样呢,他再次吻了她的唇。只是这次的吻,缓慢而绵长,陈碧棠躲了又躲,但抵不过他。   “陈碧棠,你以前的时候不是总是喜欢这样吻我的吗?怎么,现在觉得恶心了?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吗?现在就做点夫妻该做的事好了。”   “你……”她又羞又惧。   沉黑的眼望进她的眼里,“还有让你更恶心的!”   他抬手解了两粒她衣襟的扣子,他感到她皮肤上传来的一阵阵战栗,她在怕她,紧紧闭着的眼角滑过一道道清澈的泪。他讨厌被她怕。有些烦躁地说道:“睁开眼睛!”   她不敢。她不想见到这样的他。   “陈碧棠,你若不睁开眼睛,接下去就是第三颗扣子了哦!”   感觉到他放在衣服上的手,她赶紧睁大了眼,却不敢看他。   “不许哭。”   她果然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地收了眼泪。可这都不是她,他的陈碧棠是敢爱敢恨的、天不怕地不怕的。   他有些无奈地唤了她:“碧棠……”放开她,侧了身去,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捉了她的手,细细地吻了吻道:“你骂我好吗?”   他一声声地唤了她,语气里说不出的温柔,“碧棠……”   她不理他,他就一直说:“韦恪的死我很抱歉。他不吃不喝绝了食……”   身边的人还是不说话,只是开始小声地啜泣了起来。他揽着她唤了句“小棠儿”,又引得她一阵嚎啕大哭……   蓦地她又说了句:“哥哥他……他就是这样叫我的……他就是这样叫我的……”   “恩,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对不起,对不起。”   李柏然的药里,加了镇定剂。怀里的人渐渐睡了过去。   只是她梦里也睡得不安稳,她抱着他唤了一直哭喊着“哥哥……呜呜……哥哥……”   他这一夜依旧是一夜未眠。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他看着怀里的人,颦着眉,蜷曲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点点的影子,像是的徜徉在光海里的两尾鱼。   陈碧棠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陆覃之,我要回南京!”   他的人生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奈,笑了笑,叹了口气道:“好。”   她一下捉了他的衣脚问:“什么时候?”   陆覃之忽的有些烦躁,“只要柏然说你没事,就回去……”他回答得有些咬牙切齿。   “你说话算话,还有,我要带上哥哥……一起回去!”黑白分明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坚定。   他顿了顿,说了句:“好……”   ……   五天后,陈碧棠踏上了回南京的船,陆覃之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只眼睛。她裹了一身白色的小袄,抱着陈韦恪的“骨灰”,迈着小步子跟着他。   上船前,陆覃之忽然将她带进怀里,抱了抱,还用胡子的青茬扎了扎她细腻的脸。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陆覃之,船要开了。”   “我知道。”他喉头忽的有些哽咽的道。   “哦……”她依旧低着头。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吗?比如不要让我喜欢别人之类的话。”   她摇了摇头。   他忽的贴在她的耳边,柔声道:“那你现在快说,不然我就当着这么多人面吻你。”   她耸了耸肩,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哦,那你不要喜欢别人。”   虽然是很明显的敷衍,陆覃之竟然还笑了说道:“好!”   ……   江风烈烈,卷着他的风衣翻卷着。无数的浪花在大船开起之时,卷到岸边来,碎裂出无数白色的泡沫。   “你怎么肯放她走的?”李柏然问。   “大战在即,她回去也好。长沙到底比南京乱多了。”   “她回去了,你们岂不是要……”   陆覃之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船道:“总会再见的。”   李柏然一脸疑惑的问道:“对了,陈韦恪真的死了?”   “知我者,莫若君。”他忽的笑道。   “那怎么不告诉她?”   “宋文甫的心思那么缜密,太容易察觉了些。陈碧棠是刺激他的强心针。”   “你倒是会牺牲人。”   “可我,再也不想用一次这种计策了。”   “是啊,陈碧棠估计要恨死你了……”   “恨吧……”他看着远远行驶着的大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蓦地,又朝他笑道:“柏然,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今天去喝一杯怎么样?”   “好,不醉不归!”   不知谁唱起了那首歌:“千里送君回,知君归不归?不见故人归,不见故人回。”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炖肉的,可是……哎,乃们就吃点素鸡好了……== ☆、宋文甫   宋文甫在长沙呆了没几日,就被宋老爷子一通电报叫回了南京。   宋家的大厅里,宋父一脸的阴翳,宋文甫穿了一身纯黑色的西装立在他的脚边。   “文甫,我养着你这么多年,想不到你还是反抗我!当年真是不该将你捡回来,咳咳……”   “父亲注意身体。”   “废物,我哪里是你的父亲,真正的宋文甫早就死了,我让你不要让陆覃之杀了陈韦恪,你为什么要违抗我?你娶不到陈碧棠,就只剩下和陈韦恪的多年朋友之情了。”   “孩儿知错……”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你不过是想让那陈碧棠对陆覃之恨之入骨,你好谋得了渔翁之利。”   “韦恪是我从小到大的、唯一的朋友,我又怎会……”   宋父继续道:“你当真和你那死去的那个贱人一样,贪得无厌。”   宋文甫蓦地将双拳头握得极紧,漆黑的眼里一片水泽。他父亲嘴里的贱人是他的生母,他的母亲。   “孩儿的错和母亲无关……”   “哼,当年要不是她贪得无厌,勾引了我,哪里会让我心爱的女人跳了楼,让我真正的儿子宋文甫,胎死腹中?”   他一下转了身说道:“父亲,我的母亲认识您的时候,不过十四岁,何曾谈得上勾引二字?真正贪得无厌的人是你才对。这些年来,我从未有一日想做过宋文甫。我娘给我起的名字是宋落。”   “你这个逆子!”   他半阖着眼睛说道:“父亲,当真觉得我不叫宋文甫,就不行了?”   “呵呵呵,当然不是。我刚才不过是激将你一下。怕你耽搁了正事。你看这不,上次在陈老头家拍的照片洗出来了,给你一张。”   宋文甫低了头接了过来说道:“孩儿知道。”他眼里寒如冰,宋父却没有看见。   “文甫,快去忙吧,南边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不出所料,年底军火库就能彻底建成。”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一出了那红漆厚重的大门,宋文甫就取出了刚才那照片,将陈碧棠的那一半撕了下来装进西装的口袋里,另一半上的英俊青年和慈祥的父亲,却被他撕了个粉碎……   ……   傍晚的阳光散开在他周身,依旧是一片清冷。信步出了宋家,驱车去了陈碧棠那里。陈韦恪与他早有过不为人知的约定,他要去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只有那人真的死了,他的计划才算是圆满了。   ……   陈碧棠回了南京第一天就去了Dreaming Home.那里的客人似乎是一夜之间挪了地一般,员工一个个都耷笼着脑袋,一片死气。整个气氛和满眼的金碧辉煌的装饰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怎么这样惨淡了,那些和我们定了长期包间的老主顾怎么就剩这几个了?”她拧着秀气的眉毛,环顾了四周不紧不慢地问。   那些员工见了她都忽的不敢说话。   “让你们说话呢!怎么都不说?”   她忽的走到一个丫头面前说道:“你来说说为什么?说不出来现在就走人!”   那丫头拧紧眉毛,脸憋了通红,过了半天才说道:“城里的太太们说……”   “说什么?”她倏地挑了眉望向她道。   那丫头咬着唇说了句:“都说……陈家……快倒了,这里怕也待不长久,都急急忙忙地挪了窝……”   “谁说我们陈家要倒了?谁说的?”   “可是,韦恪少爷他……”   “你们难道不知,这Dreaming Home从一开始就是我陈碧棠建立的?我都还没死,这里又岂会倒?”   那丫头低了头,顿时不作声了。   陈碧棠一时气极,说道:“记住,有我陈碧棠在的一天,这陈家在金陵城里永远都不会没落……不想在这里工作的请立刻走人!”   ……   出了那扇巴洛特风格的大门,她一路走回了陈家,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父自从得知了陈韦恪的死讯,就一病不起。偌大的陈家,一夜之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多少人都暗暗地耻笑着,陈家不过是将死的巨虫。   陈碧棠却是在这时候一反常态地回到了陈家,她不喜欢这里,可是她却想要保护陈家。陈碧棠的哥哥因了她的糊涂死掉,这个家当由她来养活。   ……   可当她站在陈家门前,看着高高围起来的院落,忽的感慨万千。那立在阳光里的、度了金粉的大门,如今看来是多么的讽刺。   她知道,她若踏进了这陈家的大门,就再也逃脱不了这滚滚而来的命运的束缚了。   她的眼底倏地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她来到这里做了陈碧棠,她害死陈碧棠的哥哥,她又怎么能放着这样的陈家不管?   她推开巨大的到家里的时候,陈父刚刚抽完一支大烟,靠在深红色的沙发里半眯着眼睛,说不出的颓丧。   她倏地唤了她一声:“父亲。”她自从跟了陆覃之就没有再回过这个地方。   “不孝之女,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   “你是故意来气我的对不对,我女儿的丈夫杀死了我最疼爱的儿子……陈碧棠,你说说看,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的拐棍猛的一带,将她放在玻璃茶几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扫落到地上。   她倏地跪在他的脚边道:“父亲……我愿意从此做陈韦恪……”   陈父忽的拿起放在桌上装了水沉香的炉子,抬手往她砸去,她身子一偏,身后白玉镶花玻璃围栏一下碎裂,发出巨大的声响。   “哼!你做韦恪?你怎么做韦恪?”   她抬了步子走到房间里,取了一把剪刀来。倏地将这些日子里拼命留得长发绞了去。   “父亲,从此世间再无陈碧棠,今天起,我便是陈韦恪!他没有完成的事我都会替他做了。”   陈父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忽的瞪大了眼睛“你……”   陈碧棠没有再多说什么,蓦地推了门走回到夜色里去。   ……   她到了她和陆覃之的家时,才发现门前多了辆车。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车型,宋文甫。   黑暗里,那人长身玉立地倚在车边,那车子早就熄了火,香水百合的淡淡花香流泻进鼻子里,陈碧棠忽的笑了。   开了口,却是唤了他一句“宋先生。”   他笑,“这么晚才回来?怎么又将头发剪成了这样?”   她不说其他,只笑着走近道:“我不过是劳累奔波的命。竟带了花给我吗?”她走近,也不管旁的,径直拉开车门,抱了那花出来,道了句:“谢谢。”   “碧棠……”   “宋先生,今后请唤我韦恪!”   “什么?”   “陈碧棠已经死了,如今的我是陈韦恪。”   “你这是说什么傻话……”   “文甫……哥哥是我害死的,陈家不能垮!”   “你……碧棠,竟然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他眼里忽的浮光掠影着,还想说些什么,陈碧棠已经迈着步子上了几级台阶。   她在那台阶上顿了顿道:“文甫,你请回吧,我注定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你怎知我想要的是什么?”   “文甫,你一直是这世上我最相信的人。我给不了你要的喜欢,但哥哥和你到底是多年的至交,圣诞节的时候,还要你来Dreaming Home一趟,帮我演一场戏……”   他朗声说了句:“好。”   她蓦地又道:“文甫,求你不要骗我……”那声音极为伤感。   宋文甫眼里的光忽的暗了暗,映着那花坛里的地灯,更加清冷。   他此行的目的本是来看看陈韦恪是不是真的死了,可他看着眼前的人,竟然一瞬间后悔起那时候布的局了。   ……   陈碧棠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立了会,外面是颓败的冬夜。她不知想到什么,一下子伏到锦被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屋子里百合的清甜香味,让她有片刻的睡眠欲望。闭上眼却全是陆覃之举枪杀陈韦恪的画面。醒来时,又是一身的冷汗。她越来越不相信陆覃之说的哥哥是死于自杀……她对自己的怨恨也一日日的更多……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每日都在噩梦里醒来又在噩梦里挣扎。   ……   圣诞节靠近,南京城落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雪下得不大,却让整个南京城笼罩上一层阴冷凄惨的气息。   Deaming Home却是难得的热闹。陈碧棠联合宋家,办了一个邀请南京政要的小姐太太们的化妆舞会。   那些来得人多半是看在宋文甫的面子上,宋家是这金陵城雷打不动的山大王。   来的小姐太太们都赠送了一面极为精致的面具,都是难得时下巴黎最流行的款式,那些个小姐太太们,莫不开心至极。   灯光忽的转暗,只听见那台上的主持人说道:“本次的化妆舞会,为的是庆祝陈家小少爷陈棠莫的顺利回归。陈家的小少爷和我们三小姐真好是一对双生子,出生后,一向体弱多病,我家老爷怕他身子不好,所以在法国呆了许久。”   昏暗的灯光里,宋文甫蓦地递了一枚深红的玫瑰面具递了给她。   陈碧棠握着那面具,微微笑了笑。“竟是玫瑰吗?”   “不,是很喜欢。”   灯光转亮间,陈碧棠穿了一身修身的西装站在宋文甫的身边。   …… 作者有话要说:  改到现在,但愿你们会喜欢!要是喜欢就收藏下作者专栏好吗? ☆、疑云   隔着玫瑰面具,她半眯着一双桃花眼打量着着周围的人。站在前面的是南北运输的巨商王家的千金王亦格。   那王亦格从一进门,陈碧棠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嫩黄的旗袍裹着娇俏的身段,一方白色的皮草裹着雪白的肩,虽然她带着面具看不清全貌,但瓷白秀气的脖颈却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陈碧棠不禁赞叹:好个美人。   这个王亦格曾经疯狂地迷恋过陈韦恪,可惜妾有心,郎无意。独自黯然神伤的时候,王家老头找了无数酷似陈韦恪的人给她,都被她拒绝了。   陈碧棠星子般的眼忽的卷了卷,嘴角在面具后面倏地上扬。只一个响指,整个会场忽然扬起行云流水的欢快的小提琴声。   一步步地走近那人,骤然弯腰抬了手道:\\\\\\\"My princess .能否邀请你跳一支舞呢?\\\\\\\"   那姑娘先是一愣。只是这双桃花眼和陈韦恪的太像了,她根本就无法拒绝。   \\\\\\\"好。\\\\\\\"白□□纱的手落入墨衣少年的手里,细腰合着音乐转了一圈一圈,脚下的舞步轻盈而欢快。   \\\\\\\"亦阁小姐今天真是这舞会里最美丽的女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呵呵,我可是从小就迷恋着你!可惜你眼里只有韦恪哥哥……\\\\\\\"   陈碧棠看着她的耳垂骤然转红,面具下的容颜忽的也开了朵艳丽的花。   她只一个响指,身后的音乐骤然变化,让人着迷的萨克斯声在耳边婉转、撩人。脚下的舞步变化,陈碧棠带着那姑娘跳起来了伦巴……   放手、又忽的收回,再带入怀里。王亦格卷起的头发,倏地滑了一缕在脸颊上,陈碧棠抬了手将那缕碎发挑起,轻轻盘好。   陈碧棠太了解求而不得的女人的心了……   再一个响指,音乐的节奏倏地加快,脚下的步子也是一下快过一下,那姑娘似乎从没这么疯狂过,红扑扑的一张脸上满是欢欣。   宋文甫半眯着眼看着那两人,眸子里的光和那旋转着的灯一般,变幻莫测着。他大约猜到她接下来的动作。   ……   跳了几圈下来,陈碧棠有些累,交叠着腿坐在一处沙发上喝了些果酒,又转身和那王家小姐闲聊着。宋文甫被一群妈妈桑缠着,问了他许多关于西洋的事,又有好事的要给他说媒。   陈碧棠眯着眼看着这明晃晃的大厅,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让人怀念。她的陆覃之也曾经和她在这里跳过舞……   细长的眼睛远远地望过去,她竟然看到了一个背影很像他的人。她下意识里觉得那人就是陆覃之,她要找了他问问清楚,陈韦恪的死到底是不是自杀似的。   匆匆放下酒杯,猛地起身追了那人的方向过去,竟一时间忘记了旁边的人,那王亦格从来没被人这样冷落过,一时对这人感起了兴趣。   可是只一会,那人就不见了。陈碧棠有些气馁,想大约是幻觉吧。她理了理脖子上的领结,极为绅士地回到了舞池。只是舞池里不知何时竟然一瞬间大乱起来……   陈碧棠,蓦地一抖。顷刻间就心神不宁起来了。人群里满是叫声,她根本寻不到宋文甫了。一时间竟站在那舞厅通往走廊的交界处,有些呆愣。   有人猛地冲出舞厅,一下狠狠地撞到了她。她连着退了两步,撞她的就是那个长得像陆覃之的人。   她惊魂未甫,走廊里的应急灯瞬间全亮了,她这才看到自己胸前的雪白的西装上竟然沾了一块血迹,那地毯上也是血递过的印记。她未及思考,就连忙追了出去……   门一开,冷风一下就灌了进来,引得她咳了好多下。   每走一步,她都越来越笃定那人就是陆覃之。她怕旁人寻了血迹找来,取了手帕将沿途的血迹都擦了去。   深夜的街道,来往的人很少,加之刚刚落过了雪,阴森森的街道一片漆黑,那月亮也是冷森森的,像是死去巨兽的獠牙。她的小皮靴鞋敲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敲出一阵清脆之声。她跑得太急,加之惊吓过度,脸面具也不曾摘去。   没走不远,忽然有人捂着她的嘴将她带到暗处,冰冷的枪一下抵住了她的眉心。   \\\\\\\"说,你是谁?\\\\\\\"   这声音,她陈碧棠一辈子也忘不掉,竟然是她爱了又恨了的陆覃之……   可她现在并不想认他。她是恨他的,这一刻她多么庆幸自己带了那枚面具。   夜里敲梆子的人提了灯走过,借着微弱的灯光,陆覃之看到她脸上的红玫瑰面具。一下捉紧了她的说了句:\\\\\\\"是你?\\\\\\\"   她无法只好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说其他,陆覃之就倏然倒在了她身边……再看地上已经是一滩深红的血……   她大惊,一下抱了他道:\\\\\\\"允帧……\\\\\\\"   陈碧棠的手脚都在开始发抖,拼尽全力架着陆覃之,一步一步挪地极慢,\\\\\\\"允帧,求你别死……\\\\\\\"她记得附近有过一间废弃老屋,可是夜里她找了半天也不曾发现,绕了好半天的路才找到那里,她的鬓角都已经汗湿了一片,背后也湿了个透。   她弯了腰连忙摸了摸他的鼻息,幸好,还活着。   她又手忙脚乱地摸了摸他的裤脚,寻了他的一把枪来,一下摸着门出去了,冷风一吹她便开始有些止不住的咳嗽。   夜里药铺都关了门,她按着记忆寻了家医馆,找到了个西洋医生,陈碧棠直接提了枪指着他的眉心道:\\\\\\\"I need you to save a man. Take your first-aid facilities and go with me,otherwise I will kill you. \\\\\\\"   \\\\\\\"Ok. Ok. Oh, my gosh Mad rose girl.\\\\\\\"   \\\\\\\"Take the light .\\\\\\\"   \\\\\\\"Ok……It is so crazy.\\\\\\\"   那洋人医生一路上走的时候都被她用枪抵着后背。   \\\\\\\"Turn left .\\\\\\\"   那黄毛医生又说了句:\\\\\\\"Too bad It\\\\\\\'s too cold.\\\\\\\"   陈碧棠一下将枪抵住他的腰眼。   过了很久陆覃之的肚子里的子弹才被取了出来,可是血却一时止不住,纱布一张接一张的红了。他身上的温度正一点一点的退去,陈碧棠大惊,有些颤抖地握着他的手唤了句\\\\\\\"允帧……\\\\\\\"   她恨他,可却不愿见他真的在她眼前死了。   \\\\\\\"Save him\\\\\\\"   \\\\\\\"OK, I will try.\\\\\\\"   血最终是止住了,但陆覃之却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If he wake up,it will be ok.\\\\\\\"说着那医生收拾了东西要往外走。陈碧棠忽的想到之前的事,一记刀手劈晕了他,将他绑在那老屋子的柱子上。   屋子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陈碧棠怕他冻着,连忙退了自己外间的西装,盖在他身上。可他依旧是浑身冰凉。她无法,只得退尽了衣衫,拿自己的身体暖着他。   瓷白的肌肤,一触碰到寒冷的空气,就是一阵剧烈咳嗽。   \\\\\\\"允帧……求你活下来……陆覃之,你要是死了,我就当真把你挂在城楼上,曝尸三日!不是三年!\\\\\\\"那人根本听不见她的话。   那破旧的屋子里的西北风卷过,引得她一阵一阵的发抖。天渐渐亮的时候,宋文甫寻着了他们。   一抬眼就见带着面具的陈碧棠只穿了中衣,紧紧地抱着陆覃之,似乎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在给他取暖。再看看旁边的地上杂乱地撒着的止血的纱布,他眼里的光,忽的暗了暗。蓦地转身和身后的人说道:\\\\\\\"都闭上眼睛。\\\\\\\"   她受了寒,一直昏睡着,嘴唇冻得有些青紫,他将那玫瑰面具退了去,才看道她青白脸色有些不对,似乎是病了,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宋文甫连忙脱了自己的外套,俯身将她卷进去、裹好才抱了她起来,她却极为不乐意松开旁边的陆覃之,他不禁皱着眉头唤了句:\\\\\\\"碧棠……\\\\\\\"   怀里的人忽的攥紧他的衣角带着哭腔道:\\\\\\\"允帧……不要死。\\\\\\\"   他眼里倏然滑过一抹沉痛:\\\\\\\"碧棠,陆覃之他这样对你,你还是舍不得他死对吗?\\\\\\\"   那些个跟着宋文甫的随从等得有些着急,\\\\\\\"少爷……我们要一直闭着眼睛吗?\\\\\\\"   他舒了口气道:\\\\\\\"睁开吧……\\\\\\\"   那随从一抬眼就看着自家的主子只穿了件线衣,抱着个姑娘出了那门。   \\\\\\\"少爷,这个人……不是我们要找的陆覃之吗?要怎么处置?\\\\\\\"   他猛地顿了步子道:\\\\\\\"随他去吧?\\\\\\\"   \\\\\\\"哈?少爷,好不容易可以有机会可以斩草除根的啊!\\\\\\\"   \\\\\\\"既然是对手就要好好地折磨他,这还没折磨够呢,就让他死,未免也太便宜了些。找个人来,将他抬走,顺便找个大夫给他。\\\\\\\"   \\\\\\\"哦……\\\\\\\"   ……   陈碧棠这一昏睡就是两天两夜,风寒引起的肺炎,让她即使是昏睡着也不免咳嗽。到了第二天夜里依旧是高烧不退,嘴里一直说着胡话,原本红润的唇,泛着白、干裂着,他不停拿棉签沾了水与她。   宋文甫连着换了三个大夫,她的烧还是没有退。   第四个大夫进门的时候,他就直接举了枪对着他道:\\\\\\\"若是不能让她的烧退了,你就躺着出去。\\\\\\\"   那大夫的腿瞬间就筛了糠。   宋文甫道:\\\\\\\"自然,退了她的烧,你也会是这金陵城里最有钱的大夫。\\\\\\\"   那大夫点了点头道:\\\\\\\"定当,尽力而为!\\\\\\\"   夜里陈碧棠终于退了烧,却不见醒来。宋文甫着急,一下拍碎了桌子边上的一方玉屏。跟着他的老仆不禁摇了摇头,这是宋文甫最喜爱的东西,今儿个竟然就这样报废了,女人到底是祸水。   半夜里,陈碧棠终于醒来。头却是晕乎乎的一片,宋文甫高兴至极,一下俯身隔着被子紧紧抱了她,一双丹凤眼里,水泽深深。   \\\\\\\"碧棠……\\\\\\\"   \\\\\\\"文甫……怎么是你?陆覃之呢?\\\\\\\"   宋文甫身子一颤,蓦地收了笑道:\\\\\\\"我找到你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哪里有什么陆覃之?\\\\\\\"   \\\\\\\"哦……他大约是有事先走了。\\\\\\\"   他一起身就看到她眼里的失望之色。   \\\\\\\"你带着面具,他可能不知道是你。\\\\\\\"   \\\\\\\"哦……\\\\\\\"她又窝进被子里。她的话不多,他知道她定是不高兴了。   \\\\\\\"碧棠,你肺里的伤,容不得半点怠慢的……\\\\\\\"   \\\\\\\"我知道……\\\\\\\"   他还想说些什么,陈碧棠忽的轻声说道:\\\\\\\"陆覃之他……他身上有伤,不知道去了哪里……文甫,我好担心他会……会……\\\\\\\"   他忽的有些烦躁地说道:\\\\\\\"不会的。\\\\\\\"   \\\\\\\"对了,文甫,那个舞会是你布的局,对不对?\\\\\\\"   \\\\\\\"当然不是!\\\\\\\"他猛地起身,背都僵直着,似乎是生了气。   \\\\\\\"哦。\\\\\\\"那是谁朝陆覃之放的枪?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扑街写得很欢脱…… ☆、休书      连着过了两日,陆覃之才醒来,睁开眼,竟然发现自己躺在一家客栈的床上,他身上的伤已经被人仔细处理过。但伤口依然是疼得火烧火燎的。   脑子有些昏沉,他只记得最后见到的是那个带了玫瑰面具的女人,那个女人似乎是用身体暖着他。后来发生的事,他就再也不记得了。他一度以为那红玫瑰就是陈碧棠,可是她肺里受过伤,哪里受得了这么多的寒凉?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直不安宁。   下楼的时候,问了店里的掌柜,说是一个胖男人背了他来的,旁的就不知道了。   这南京城里,要杀他陆覃之的人太多太多,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宋文甫。难道他对于陈韦恪的死是不相信的?   陆覃之最终还是决定去陈碧棠那了里一趟,却死活不愿承认,自己是因为长时间不曾见到她,心里满是惦记。   ……   起身拂了拂衣服上沾着的灰尘,径直去了他们在南京东郊的屋子,那里的仆人换了,看着眼前满脸青色胡茬的帅气男人,有些发愣。她低着头暗自和那个宋文甫做了比较,最终还是宋文甫比较适合自己的小姐。   \\\\\\\"先生,我们主人不在家,请等一等再来。\\\\\\\"   \\\\\\\"我就是这屋子的男主人,碧棠在哪里?\\\\\\\"   \\\\\\\"先生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们小姐和宋少爷才是一对……小姐和宋少爷一起过圣诞节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陆覃之的脸色倏地转黑,“你说什么混账话!”   “不信的话,你看你看你看……\\\\\\\"那丫头笑着指了指不远处。   陆覃之皱着眉头,还想再说什么,听见汽车的鸣笛声,倏地转身。面前忽然滑过一辆沉黑的车,在了白色的栅栏的门前,宋文甫挽着她小心翼翼地走下车来。又蓦地抬手,将她的披风往上拉了拉,低着头仔细地替她系好。   他又看着陈碧棠朝那人笑了笑,一瞬间竟像是夏日里初放的第一朵莲花。   陆覃之远远地凝视着那两个人,那两个人,看过去极为相配,他有些气自己之前竟然那么惦记她的身体。她明明很好,还和旁的男人一起出去玩了三天……   他眼里蓦地燃起一阵怒火,冷森森地说道:\\\\\\\"不愧是宋少爷,果然好兴致啊。不知和我陆覃之的妻子玩得可好?\\\\\\\"   陈碧棠背对着他立在那里,娇弱的身子忽的一震。他还活着……活着就好……   陆覃之倏地颦了眉:\\\\\\\"   \\\\\\\"要你管!\\\\\\\"说话间推了门就要往园子里走。陆覃之反应极快,一下抢了门说道:\\\\\\\"我管定了!\\\\\\\"   她再要抢那门,却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陆覃之一用力摔了铁栅栏的门,一瞬间将宋文甫关在了门外。宋文甫没走,立在那车边看着镂花的围栏里的两个人。   “你凭什么管我?”   “因为你是我妻子!”   “哦?陆覃之,你杀陈韦恪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我是你的妻子?你将陈家一次次地推到枪口上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我是你的妻子?还有那日……现在你来同我说……咳咳咳……我是你的妻子做什么?”她说得太急,引得身子不住的咳嗽。   宋文甫见她这样激动,拧着一双墨眉,作势要推了那门进来阻止陆覃之,陈碧棠却倏地朝他摇摇头笑了笑。   她的小动作陆覃之尽收眼底,眼里一下燃了气,一下捉了她的胳膊道:“做什么和他没来眼去的?”   她没有说话,倏地蹲在地上,咳嗽咳得她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纸。   陆覃之倏地颦了眉:\\\\\\\"你……你……怎么咳嗽咳得这样厉害了?\\\\\\\"   她不理她。   他长臂一捞,一下拉过她的胳膊道:\\\\\\\"陈碧棠……\\\\\\\"   \\\\\\\"做什么?\\\\\\\"她的声音极小。   \\\\\\\"你现在对我……对我……还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他那漆黑的眼里,竟然让她看到了一丝丝的期待。   她努力平静下来 ,却一直不敢看着他的眼睛。空气一瞬间有些凝固,陆覃之握着她的手也愈加的紧。   宋文甫看着她瓷白的手腕被他凌虐,眼底的光忽的转暗。大步走近,推开了那扇镂了兰花的门,一抬手,将陈碧棠从陆覃之哪里夺了过来,紧紧护到身后。   陆覃之冰凉、细长的眼扫过那人握着她的手,忽的笑出了声:“宋少爷,这是要做什么?抢夺人妻吗?也是,你们这种官宦家的人,是极喜欢抢占旁人的东西的。”   他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陈碧棠倏地被刺痛到了软肋。躲在宋文甫的身后,将眼角落下的泪擦了去。   宋文甫极为平静地说道:“可是,碧棠她不是你口中的东西,她是人!”   “她是什么,轮不到你来管……”   陈碧棠忽的笑出了声来:“你说的不错,我们这些官宦家的小姐少爷们,确是喜欢抢夺旁人的东西!”她故意将“东西”两个字说得极重。   “正如我喜欢抢夺你的婚姻自由一样。陆覃之,我想我现在已经厌倦你了。当初我娶了你,不过是好玩,现在我更喜欢文甫,所以,如今我要休了你!小燕儿,去寻了纸笔来。”   她的话像是炸雷一般,让眼前的两个男人都瞬间都震住了,这样的话竟然是出自一个女人之口!   她当真当着两人的面,写了一封休书与他。又从衣袖里取了枚印章,盖上了她陈碧棠的大名。她还将那休书上的内容读了一遍。   “立书人陈碧棠,系江宁府人,从幼凭媒娉定陆氏为夫,岂期过门之后,未能与吾产下一男半女,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今立此书,勒退回本宗,休书是实。 宣统二年 12月 28日印章为记。 ”   陆覃之瞬间脸色转青,“你……”   她见他还不走,抬了眼问:“怎么,你还要赖在这里不走吗?”   他骤然松了她的手,收了眼底的沉痛,转身,有些颓丧地说道:\\\\\\\"我知道了。\\\\\\\"   那一刻陈碧棠知道了陆覃之喜欢上了自己,但她没有叫住他,她不知道怎么样去面对这样一种矛盾的心情,只听见身后的大门倏地打开又合上发出巨大的关门声,他走出门的一刹那,她亦落了一行泪来……   她倚在那白色油漆漆过的门前,坐着,看着那立在风里的梧桐枯枝,像是巨大的黑色骷髅。阳光满满地落下来,她还是觉得全身发冷……   宋文甫坐在在她身边,忽的伸手抱了她道:“何必这么绝?”   陈碧棠想说什么,可肺里的空气怎么也不通畅,猛地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知她心里难过,却也不知道怎么样安慰她好,只得退了外套将她裹住,坐在那阳光里和她发呆。   她依旧咳嗽不止,宋文甫作势要抱了她,陈碧棠摆摆手,提了手帕擦了擦嘴角,纯白的帕子上竟然开出了一朵血红的花来。   \\\\\\\"碧棠……\\\\\\\"   她连忙将她帕子蜷了起来,不让他看到。\\\\\\\"不碍事的……\\\\\\\"她这样说着,却忽的落了一行泪来……   陆覃之的墨色皮靴敲过蔓延出去的青石板路,一阵寂寥。顿了顿步子,身后的铁门依然是一片沉寂。他猛地狠了心,走远了。   ……   整整过了一个月,陈碧棠的才完全好转过来。   这一个月里面,陈老爷子两次来城西看望她,却是出人意料地好说话,带了她喜欢的吃食,嘘长问短的。   陈碧棠看着眼前的人,再也不是那时候一排精气神的陈老爷了,花白的头发有些乱,走路也有些颤颤巍巍的,眼里的精光也没有了,俨然已经是一个真正的风烛残年种的老人了。   “碧棠,我们陈家盘踞金陵城两百多年,从未衰落过,想不到到了我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我对不起陈家的各位先祖……还有我的恪儿……”   她终于知道了陈韦恪一直不愿放弃的苦衷。他和陈父一样,一生都背着家族的使命。喘不过气来。   拧着眉说道:\\\\\\\"父亲。您且注意身体。\\\\\\\"   \\\\\\\"注意身体的是你才是,我听大夫说,你一遇冷就咳嗽。我这辈子就剩你这一个女儿了,只盼你平安就好。\\\\\\\"   \\\\\\\"父亲,你放心,碧棠虽然没有哥哥那样的能力,保我们陈家在金陵城的一席之地的能力还是有的……\\\\\\\"   陈父笑了笑道:\\\\\\\"我看你和文甫走得挺近的。他一直不肯娶妻,却总与你甚是亲密。听说你和那陆覃之已经断了联系,和不和文甫凑成一对佳偶!我虽是极为反对洋人的那些个婚姻自由之说的,但你若是能有个好一些的归宿也是好的。\\\\\\\"   陈碧棠忽的苦笑着,心里顿时凉去了半截。他话里的意思,她怎么不懂?他在暗示她联姻宋家。   她垂了了头不吭声,陈老爷子继说道:\\\\\\\"外间的人一直传闻说我重男轻女,这都是些什么话?从你记事起,我哪一次不是依着你?还有韦恪……\\\\\\\"   屋子里的水沉香的气息熏得她有些头疼,陈碧棠忽然觉得他说得在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她当然知道改嫁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说把碧棠当男人看好了,笑死 ☆、军火(上)   宋文甫依然隔三差五地来看她,说些外面的有趣的事与她听。她坐抱着堆着丁香纹的暖手炉,坐在二楼的阳台上,旁边的白色花盆里放着的是文甫送来的一株三角梅。粉嫩的花开得极为艳丽,这几天阳光颇好,引得那花竞相开放,总让她有些期待春天的来临。   这样一个努力给她装扮春天的人,或许真的才是她的良人。   \\\\\\\"文甫,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Dreaming Home也该筹划着举办点活动了。\\\\\\\"   \\\\\\\"你身子刚好就要回去吗?\\\\\\\"   她只笑着说道:“陈家暂时还不能倒。”   ……   年关将近的时候,南京城卷了一场极大的雪,纷纷扬扬,连着几日也不见放晴,阴冷阴冷的。   陈碧棠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心里无限寂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陷入这样一个时代,她看着手里陆妈妈给的那枚金锁,有些出神。有些东西她还是还回去的好。   ……   这日雪霁了,她坐了车去了城西的金川河边,只吸了几口冷气,她又开始咳嗽了。   退了裹着的羊皮手套敲了敲那门,过了许久,才有人踏着雪开了门。   颀长的身段,英挺的鼻、飞入鬓的眉,一身深蓝色的军装,竟然是她多日不曾见到的陆覃之……她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的一方角落倏地刺疼着。   空气一瞬间有些尴尬。   他却是笑着看着她,唤了她一句:\\\\\\\"碧棠。\\\\\\\"   陈碧棠有些不自在:\\\\\\\"你怎么在这里?陆覃之,我今天可不是来找你的……\\\\\\\"   陆母眼睛不好,但是耳朵极为灵敏,扶着拐杖站门口道:\\\\\\\"是覃之家的棠儿来了啊……刚好,晚饭已经做好了,快来。听他说你这些日子身子不舒服,一直在家里养着,受不得冻,怎么跑来了?\\\\\\\"   陆母说得极为自然,陈碧棠刚想要说她是来还那金锁的,陆覃之忽的紧紧地握了她的手腕,拧着眉,用口型说道:\\\\\\\"当我求你……\\\\\\\"   她绕过他,走到陆母身边,满是欢喜的唤了她一句\\\\\\\"母亲\\\\\\\",极为自然,陆覃之虽然知道她是在演戏,但他的心里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执了她的手,蓦地握住,冰凉的手落入一方温暖的大手里,一瞬已经是十指相扣。   她皱了皱眉眉,有些不满。   陆覃之却是装作没有看到,故意收了五指挤压她那细腻的手指。见她有些吃痛,他才挑了挑眉放开。   \\\\\\\"陆覃之,你不要演得太过分!\\\\\\\"   \\\\\\\"覃之,你和棠儿在那嘀咕什么呢?\\\\\\\"   \\\\\\\"她说多日不曾见到我,想念至极。\\\\\\\"   \\\\\\\"呵呵,快来快来,我也想你呢!\\\\\\\"陆母走近,握住她的手,笑着说道。   一顿饭,陆覃之吃得很欢愉,陈碧棠吃得很纠结。   ……   晚饭后,他送了她出门:“碧棠,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诺!这个还给你!”她从棉绒的口袋里取出了那枚金制的锁,摊开在手心里,他却没有低头来取。   “陆覃之……”   他忽的笑了,从她手心里取了过来,那东西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他蓦地又说道:“你跟着宋文甫也是件好事。至少,他会保你一生平安……”   陈碧棠连忙说道:“那是自然的。还有旁的事吗?”   “没有。”   “那陆覃之,后会无期了。”   “好。”的确是后会无期了。   ……   今夜的小月牙,弯弯的,带着惨淡的白,像是狗尸体上的残牙!她倏地不想回家,这个世界,她本就没有家。唯一能让她找到乐趣的东西是甜点。   这么多年似乎成了习惯,只要她心情不好就会去做甜品。   Dreaming Home的生意比她刚会南京时还要惨一些,宾客也不再来了,他们心底视乎是被那次的枪击事件存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没有顾客来,那员工更是颓废。   见陈碧棠来了,都规规矩矩的唤了句“小姐好”,她破天荒的让所有的工人都下了班,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偌大的甜品屋子里,细细地研制起来。   面粉、鸡蛋、奶油搅拌均匀,放入椰丝、玉桂粉、紫葡萄干,再倒入小熊的模具中,仔细地放入烤炉中,半个小时才取了出来,忽的觉得那颜色不够鲜艳,融化块俄罗斯的巧克力,小心翼翼的涂在那熊的身子上。   一圈新鲜的草莓围成了条活泼可爱的鱼包围了那蛋糕做的小熊,十分可爱。不知为何竟然觉得那只小熊越看越像像陆覃之,倏地抬着勺子,将那小熊的头挖了吃了……   口味还算不错。直接取名叫“Mr bear”。   她想了无数种将她的甜品卖出去的方法,可是那些的顾客都太怕死了,想必一时间不敢再来了。   可是淘宝上买的东西也没有进店啊,她要将Dreaming Home 做成线上的品牌。可是在这个没有电脑和网络的时代,她要怎么才能让顾客知晓呢?   她趴在那桌上,想得脑子都有些疼,忽的想到还可以打广告。   ……   第二日,Dreaming Home 直接没有开门。一群员工守在门前,都有些傻愣,倏地看着自家的小姐穿着一身干净的厨师衣服,推了一辆小推车出来,满满一车都是各色他们没有见过的甜品花式。   “小姐,这是?”   她倏地笑道:“既然他们不敢进来我们店里,我们就只能走到他们面前去。从今日起,Dreaming Home特别提供定制系列甜品,免费送货上门,你们今天要做的就是将这300份甜品送出去。记住只送女学生。另外,所有的甜品师都留下来,所有的甜品都要改革。”   那些店员一时有些呆,完全不懂她这是在做什么,一个个面面相觑,脚下的步子也不曾挪动过……   “你们都怎么了?”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抬了眉道:“只管去做,我没有向你们解释的必要。”   ……   这日南京的三百名女学生都收到了一只包装精美褐色的小熊甜品,那包装盒子上写了极为好看的一行字“Sweet dream, always being with you .”   收到甜品的姑娘们,没有一个不欢欣至极。一时间关于她家的甜品好吃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人都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   这样连续发放了一个星期的甜品,每日都不重样,却都是造型各异的小棕熊。第八日的时候,陈碧棠将所有的甜品放在Dreaming Home 的大厅里,开始雇人发放纸券。   “情侣结伴来本店,品尝所有的甜品半价。”   并且邀请著名的画师画了极为精致的广告,张贴在宁省铁路的出站口,广告词就叫“Dreaming Home ,送入寻常百姓家。”   所有的消息都以视觉、听觉、味觉的方式在人与人之间传递。   第九日,Dreaming Home 人满为患。   第十日,陈碧棠将所有楼层对外开放。   第十一日,陈碧棠辟户外品尝区。   第十二日,陈碧棠开始限时“0元抢购”活动。   第十三日,她创立了会员积分兑换制度。   第十四日,上海方面忽的有七家加盟商想要加盟。   第十五日,Dreaming Home 的日收入恢复过万。   ……   可是就算是这样的收入,迫近年关,陈家依然是入不敷出。陈家原本和军火商合作的时候,为避免中途货物遗漏或者倒运,会在运送之前将货款先支付给卖家,等到卖家确认收货的时候,买家才会将钱转给陈家。   可是来往的几家军火商买主,竟然在得知陈韦恪的死之后,纷纷卷款走人,无数的军火就这样一下堆积在了陈家的手里。对于一个军事家而言,军火是法宝,对于她陈碧棠的来说,就是随时引火烧身的危险物。   年关将近,陈家负责运输的工人就有6000多,陈碧棠一时间犯了难。唯一的出路就是将这批军火卖出去,可是她要上哪里找那么大的军火买家。那批军火的数量实在是太过庞大了,足足能将南京城夷为平地十多次……   ……   陈碧棠无法,只得以陈堂莫的身份邀请了王亦格出去紫金山上看雪。她依然是一身纯白色的棉质西装,墨黑的镶了金边的扣子在阳光里显得贵气而沉稳。   那王亦格本是不愿来的,因为天气太冷。可来访送帖子的人却说了句:“那人是陈韦恪的弟弟”。她就忽的想到了那双像极了陈韦恪的、秋水一样的桃花眼。   王亦格裹着严严实实的小皮袄,蹬了羊皮的小靴子,出了门。陈碧棠早让人在王家附近安排了车。   ……   谁知那王亦格见到没有带面具的陈碧棠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长得怎么这样好看?”   “哦……只是和舍妹长得有些像罢了,谁让我们是双生子……我就怕别人说我的这张脸好看了……”   王亦格见他忽的一脸苦恼的样子,忽的笑出了声:“倒是第一次听人说嫌弃自己长得好看的”   ……   紫金山的雪的确是美,可是那山道上却因为落了雪,滑得厉害,王亦格才走了几步,就滑了一下。陈碧棠连忙扶着她,并且趁机揽住了她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操,竟然有改成了百合文的趋势 ☆、军火(下)   只一会,陈碧棠便松开了手,变成了原来那个彬彬有礼的陈堂莫。   陈碧棠和陈韦恪呆在一起久了,对他的习惯甚至是动作都模仿得极像。引得那王亦格的情不自禁地将眼前的人当做了陈韦恪。下意识地凝着陈碧棠的那双眼睛。   陈碧棠被她看得有点尴尬,“咳咳咳,亦格,你这样看一个男子是会让人误会的。”   可她只低着头,喃喃地说了一句:“你和韦恪哥哥长得好像……”   陈碧棠瞬间内疚了,她竟然欺骗了这样一个深情款款的女子。可是,没办法,谁让这姑娘她爹有钱又有权呢……   行至山间,满眼青葱的绿竹被厚厚的一层大雪压住,酥松的雪被一步步踩实了,失去了原本的纯白。青石板的山道上被踩出四只小脚印,差不多的大小,细心的人不难发现那是两位姑娘的脚。   一路上,陈碧棠说了许多关于西洋的有趣的事給她听。说有个城市出了门就是水,没有马车、没有汽车,只有船;还有个国家的人,从来不与外族通婚,血统极为纯正,都长得很高大。听得那王亦格一片惊叹。   终于到了山顶,整个南京城的风光一瞬间尽收眼底,被冰雪笼罩着的玄武湖,迷蒙而奇幻、闪着淡蓝色的光,像白雪公主的魔镜倒映着四周的苍翠山林。   那王亦格不禁赞叹道:“这里真是好看至极!”   陈碧棠忽的笑了笑,她的故乡怎么能不美,只是……物是人非,她怎么才能回到一百年之后?她不知道。   一路小心翼翼地下了山,过了傍晚,冷风一吹,陈碧棠又是一阵阵地咳嗽。   ……   来接她们的司机似乎是来得有些迟,两人决定先步行一段再回去回去。天越来越黑,陈碧棠咳得更加厉害。   那王亦格倏地顿了步子,抬了眼道:“堂莫,你怎么咳得这般厉害?”   “都是些陈年的旧疾,只是受了些寒凉罢了,碍不得事的。”   “堂莫,不知怎么的,我竟希望你一直健健康康的。”听着那姑娘这样说着,陈碧棠的罪恶感越加强烈……   陈碧棠倏地笑了。是因为她的皮相长得太像陈韦恪了吧。   “这几日,我家可巧住着一位西洋回来的医生,你今天就去我家来看看吧。他是我表哥,不用白不用。”   她倏地笑了笑道:“好。”   ……   回程的路上有些黑,陈碧棠见那王亦格有些怕,顺手捉了那王亦格的手握在手里面。   她倏地抬了手,用指腹摩擦了她的脸道:“莫要怕,我虽然自小体弱多病,但是保护你还是足够的。”   那姑娘一路都不曾说话,竟任由那人牵了她的手往回走,终于走到了闹市区,却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陈碧棠咳得更加严重,脸色白得和纸一样。   “堂莫……”   陈碧棠挤了个笑与她,顺手招了辆黄包车。   ……   终于到了王家的时候,那王亦格一下冲到屋子里,寻了那留洋的医生来。陈碧棠看着王家的装饰,本也比不上他们陈家的,只是陈家这些日子越加难熬,看着那金碧辉煌的装饰物倒像是讽刺一般。   那医生穿了件做工考究的白色衬衫,卡其色的裤子裹住修长的腿。陈碧棠看着那人金黄微卷的头发,暗暗赞叹这医生的品位不错,可是那人一步步走近,她倏地呆住了……   “柏然,你给看看我的这位朋友吧。他似乎是引发了旧疾。”   李柏然见了陈碧棠一头立起来的短发,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恢复了他的医生天性。沉黑的眼里没有一丝旁的东西。   “你最近还是在咳嗽?”他见她一直咳嗽,倏地拧了眉问道。   陈碧棠点了点头。   他抬了眼继续问道:“你是不是还咯过血?”   她忽的想到那日的事,心里一阵难受,却不愿告诉他,只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受不得寒凉的?你到底有没有珍惜过医生的劳动成果?”他这样说着,眼里有些生气,他最不喜欢不听话的病患了。   她低了头,竟然一时间不敢说话。   “亦格,帮我去楼上取了我的药箱来。”那王亦格果然一步步上了楼,留着那两人在楼下。   ……   王亦格一走,李柏然便问道:“陈碧棠,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陈碧棠低了头不吭声,他继续说道:“表妹已经为了陈韦恪的死伤心好久了,我不知你接近她是要做什么,请你你莫要再做什么引她伤心的事了……”   陈碧棠埋了头,不说话。   “我听说覃之和你……”他忽的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我知道你是恨他的,只是他这次不过是去赌命……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要照顾自己的。”   “赌命?”她忽的回了他一句话。   “准确来说,是舍命。”   她骤然抬了眉道:“什么意思?”   他眼里的光暗了暗道:“怎么……你竟然还担心起他的死活了?”   她忽的笑道:“不。怎么会?他若是死了,我便也算是复了仇了。”   “呵呵……”他还想说什么,那王亦格已经走到了楼下。   “柏然你这药箱子藏得可真是难找……我翻了好久才翻出来,你这是吃饭的家伙,藏那么好做什么?对了,你刚刚同堂莫说些什么的?”   他将手抄在口袋里道:“不过是让她注意些身体,莫要再受了寒凉。”   说着从医药箱里去取了温度计替她量了量体温。“只是有些发热,吃些药睡一觉就应该没事了。只是,你莫要再吹冷风了。药吃完了再来这里拿。”   陈碧棠点了点头,向那人道了声谢。那李柏然只低头合上药箱,一步步上了台阶,不再理她,脸色臭得要死。陈碧棠知道他在为了陆覃之的事生气。   “这人真是……堂莫,你可别生气,他就这个臭脾气。不过他明天就去上海了,不用理他。”   陈碧棠摇了摇头。   “对了,怎么没有见到伯父?”   “我爹他到城西有事去了,大约还没回来。”   “哦。改日再来拜访他。”   ……   谁知陈碧棠说的改日就是第三天。陈碧棠顺手将亲手做的一盒子的甜品递给了王亦格,又将陈父收藏多年的一枚红珊瑚送给了王父。   那王亦格看着那盒子包装得极为精美,忍不住要一探究竟。   “堂莫,我能看看吗?”   “朋友送的东西都是要珍藏的,哪有你这样急性子的?当着人家的面就拆礼物是不礼貌的。”   “是是是……”王亦格倏地抱了那盒子上了楼。打开那盒子看着满眼的各色可爱的曲奇,拼成了两个英文单词“My princess”,她的脸一下红了个透。   ……   王家的客厅里,依旧是一片金碧辉煌。映衬着陈碧棠的脸色也亮亮的。   “伯父,实不相瞒,今日小侄前来叨扰,是有一事相求。还望伯父成全。”   “什么事?”   “我知道伯父最近也在做军火的生意,想求伯父介绍几家合适的军火买家与我。自然我们陈家是不会亏待伯父的。”   王老爷忽的笑出声来道:“你小子倒是会打主意!只可惜,我们王家不缺你说得那些个好处。”   “哦?怎么对半分的提成……可是能抵得过你王家所有的财产的。”   王父的眼里的精光闪了闪,却也不急于答应她道:“容我再想想。”   “伯父,我愿意将这份好处与了你,可不是因为旁的,只因为我喜欢令千金。”   “哦?是吗?”   “那是自然,小侄先行告退,盼望着伯父的好消息。令外,我的手里有这华东整个片区的军火商的最优惠收购特权。”陈碧棠来之前早就做足了功课,这老狐狸早就想吞并整个华东片区的小军火商了。”   那王父听到一半提成时就动了心,再听到后面的话,心里早笑开了花。面上却依然是一脸的淡然,他要得更多。   ……   王亦格下楼时,见陈碧棠已经走了,“爹,堂莫去哪里了?”   “他还有事就走了。”   “这么急……”   王父这才看到自家的闺女上楼换了一件很好看的衣服,眼底的光沉了沉。   “亦格,你可喜欢那个陈家的那个小子?”   她莹白的耳朵,倏地红了,咬着唇问道:“父亲觉得他怎么样?”   “哈哈……那小子表面上弱不禁风的,可是心却很大,可以做我王家的女婿!”   ……   她看了看映在镜子里的自己,瘦削的脸,细长的眼,这都是属于另外一个人。她摸了摸镜子里面的人道:“陈碧棠,你让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可以她宁愿回到21世纪做一个胖子。   ……   那之后的第三日,腊月二十,王父邀了陈碧棠在南京城最大的酒店里共进晚餐。期间向她引荐几位军火巨头买家。   腊月二十一日,堆积在陈家仓库里的军火开始运往武汉、上海和广东。   …… 作者有话要说:  在办公室蹭空调码字的孩子会不会被开除 ☆、别样的再遇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陈碧棠坐着车去裁缝铺子取之前定做的衣服,满大街的都是各种号外、大字报。她一时好奇,买了张拿在手里,那上面的消息,顿时让她慌了神。   \"武汉各界发起数万人集会,抗议汉口英租界巡捕房枪杀人力车工人。带头人陆覃之是南京人士陆覃之。数万群众聚集在武汉不肯离去,而且人数越来越多,清廷威胁会采取必要手段……据悉,军方已有数万军火不日即将抵达武汉。\"   万人集会……带头人覃之……必要的手段……数万军火……   她倏地想起昨晚开始运输的大批军火……   她自己亲手为陆覃之送去了置他与死地的军火……   陈碧棠的脸色一瞬间苍白,握着那张纸的手有些发抖,那黄包车的车夫拉着她到了那徐记裁缝店的时候,她都不知下车。   那老实巴交的车夫唤了三次,她才反应过来。连裙子也忘记了提,下车的时候,那裙子上的蕾丝一下刮过那金属的栏杆,瞬间刮破了个洞。   她胡乱从包里翻出几枚大洋来,也不及细数,直接塞给了他。   身后的人一直说道:\"小姐,太多了……太多了……\"   她也不回头,直接入了那家裁缝店……脚下不察,忽的被那有些高的门槛狠狠绊了一跤。巨大的声响引得那店里的顾客纷纷像她看过来,她也不是痛,就忽的落了大颗的眼泪。   那店里的店员都是认识她的,连忙走近扶了她起来。   \"小姐可是摔着了?\"   她只一个劲的摇头。可她哭得太过惨烈,倒让那店员吓得不轻。心想,这陈家小姐可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那店员自是知道宋家与她的关系交好,无奈之下,只好派人去了趟宋家。   宋文甫到的时候,她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像只流浪狗。   \"碧棠……怎么了?\"   她这才抬头,见是他,连忙擦了眼泪。   宋文甫连忙走近,皱着俊挺的眉问道:\"摔到哪里了?\"   \"这里……\"她忽的抬了被地面擦破了的手委屈地道。   那店员见宋文甫来了她就好了,还这般撒娇,心想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桃色的新闻的……   他忽的笑出了声,那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陈碧棠竟然摔了一跤,哭成了这样,\"乖,不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有多么的温柔。   \"你这丫头怎么忽的哭成这样了?\"   “好丢人……而且我好饿……”   宋文甫揽了她起来,笑着道:“可巧了,我也正没吃饭呢。盛洪记刚刚推了几道特色的菜,今天去尝尝吧。”   陈碧棠嘟着嘴,有些赌气般地说道:“我不要去店里吃,我就要在路边吃。”   宋文甫被她脸上的表情惹得笑了,笑着点了点头。   她这才提了袖子将脸上的泪水都一一擦了去。   临走的时候,那店员忽的问:\"小姐您定做的衣服已经好了,现在要不要就拿走?\"   她只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店员也是个识趣的人,知道这两人要去约会,便不再多说。   ……   临近除夕,腊月的天,孤星冷月,格外的冷,一出门,宋文甫就退了厚厚的外套给她。黑漆漆的街道上,因着天寒冷,人烟稀少。   走了没出几步,陈碧棠就眼尖地看到一家胡辣汤的铺子,拉了宋文甫进去。宋文甫本是极为讲究的人,可是看着她开心,他也欣然寻了一个位子坐着。   热腾腾的胡辣汤上来的时候,热气卷起的白烟化开在夜色里。陈碧棠倏地问:\"文甫,许久不见你,这些天都去了哪里了?\"她本是随便问问,可宋文甫的背却倏地僵硬着。   他看着街道两旁隐藏在黑暗里的紫薇花发呆,昏黄的灯光洒在他的额头上,闪着柔和的光。他理了理额间的碎发才说了句:\"不过是忙着些家里的杂事罢了。你呢?又在做什么?\"   “在家里闷着!”   “怎么不出去走走?”   “想去的地方去不了。”   “哦?竟然有你陈碧棠想去又去不了的地方,说说看是哪里?”   “武汉……\"   宋文甫的手倏地抖了下,沉黑的眼里的光暗了暗。蓦地放下了筷子道:“碧棠,你难道现在还在担心那人?”   她低了头,宋文甫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多问什么。   陈碧棠倏地说道:“可是,文甫,纵然我再怎么恨他,我也不能容忍自己……容忍……”自己卖出的军火杀了那人……   宋文甫许久不曾说话,她说的事,他早就知道。   她又喝了一口汤道:“文甫,我要去武汉!”   “碧棠,你要怎么见他?”   “怎么都行!”   “你简直疯了……武汉现在的局面,弄不好转眼之间就是一场屠杀……”   “我不管!”   “你……”   “碧棠,你莫要忘记了你那样羞辱了他。”   陈碧棠不说话,滚烫的胡辣汤在碗里渐渐冷却……   ……   腊月二十七,陈碧棠和方博到了武汉。连日的江风将她的皮肤吹得有些干,加之连夜来的失眠,让她看起来有些沧桑。   “方博,我也怕死……可我竟然更怕他死!他不喜欢我,我便要他恨我,我要他恨我一生一世,少一天也不行。可是……倘若他死了……倘若他死了……”   方博捉了她的手,取了那枚金制的锁,放到她的手心里。她看了看手心熟悉的金锁问道:“怎么会在你那里?我明明给了他的……”   方博连忙摇了摇头道:“并不是小姐您之前的那枚。”   陈碧棠将那金锁反过来看了看,眼里的水泽愈甚,那锁上亦有两个不同的字“一世”……   “这是……”她这才想到了之前的那枚锁上刻得字是“一世”。   一世长安?   “这是陆先生早前的时候让我递交给你的。小姐曾经有过一枚相似的锁,想必知晓其中的意思。陆先生他对你……想必并非是无情的……”   “可是我到底还是那样对了他……我哥哥也到底因着他而死的……”她握着那锁,骤然落了泪来,得不到的也注定是缘浅的。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小姐何必在乎那么多?”   “可是……方博,我现在即使找到了他,他也一定是恨透了我的。”   “小姐还记得那时候我们曾经扮作红玫瑰劫了他的钱吗?”   她点了点头。   “小姐何不继续做回红玫瑰?”   ……   知道她离开南京,宋文甫亦乘了她之后的那班船来了武汉。   武汉城的变化不大,只是街上拥挤的人潮,呼声不断,迫近年关,却没有一丝过年的喜庆。陈碧棠耳朵里充斥的是各种爱国的呐喊声。   “你们这些个作乱之人,速速停止游行,否则……明日就是尔等流民的死期!”接着是很激烈的一阵枪声。   陈碧棠大惊,路上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她看不到陆覃之,心里郁结至极,猛地一阵咳嗽,竟是一大口鲜红的血……她连忙捂住了嘴。   方博慌忙将她从人群里隔开,稳稳地扶着她,一脸担忧地说道:“小姐……”   她抬了袖子将嘴边的血都擦了,一路拼命地往人群的前面挤去。到了最前面,陈碧棠看到了那日在南京见到的孙玉森。连忙捉了他的袖子问道:“允帧呢?”   他不禁皱了眉道:“姑娘你认错人了,谁是允帧?”   “是陆覃之!陆覃之他在哪里?”   孙玉森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我认出来了,竟然是你,则怎么没有上次见到你的时候好看了……”   陈碧棠瞪大了眼睛,一下扯了他的衣襟道:“我问你,陆覃之他现在在哪里?”   他猛地一愣说道:“他刚刚去了青阳桥……”   得到答案她立刻松开了那孙玉森,转身就走。   那孙玉森隔着人群说道:“他是去寻死的,你莫要去……”可惜那些话全部淹没在各种抗议的呼喊声里。   ……   陈碧棠到了那青阳桥,才发现这里正是武汉最大的军火库,看管的人也极多。   陆覃之难道要将这里炸了?那军火的数量,她是知道的,倘若想炸完再全身而退,怕是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陆覃之他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他简直是疯了……   天未断黑的时候,陈碧棠终于找到了隐藏在那杂树丛里的陆覃之,可她手心里却是一片汗,她不知怎么和他相见,不如不见。   干脆带了那枚玫瑰花面具,走近,唤了他一声:“陆覃之。”   陆覃之以为是被人发现了,急忙取了枪指着她的胸口。   陈碧棠却不怕,一步步地走近,双手握住他的手腕道:“怎么……陆覃之,我可是送了五百万与你的人,这么快就忘记了?你果然骄傲自恃!”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点收藏,奴家好想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变数   “是你……红玫瑰……”他漆黑的眸子紧了紧。   “现在认出来了?”   “不知阁下意欲何为?”   她朝他眨了眨眼睛道:“本大爷今天心情好,想出来炸炸军火库!听说那新进的洋人军火威力十足,想来那爆炸发来出的烟花也应该很好看才是。”   那也算是烟花?陆覃之的嘴角抽了抽。   那巡逻的人走近,陆覃之一下按了她在草丛里。陈碧棠翻了个身,挣脱了陆覃之的束缚,藏到一棵树的后面,见那巡逻的人走近,一下捂了他的嘴,敲晕了他。然后脱了那人的衣服,在草丛里换了,陆覃之自然是不会看她的。   陈碧棠知道他会如此,这才将那玫瑰的面具摘了下来,从衣兜里取了张人皮面具贴好。   见她这般不拘礼数,陆覃之皱了皱眉,“你……你做什么?”陈碧棠挑了挑眉道:“自然是要想办法混进去啊!”   “可是……”   “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你……”   “嘘……”陈碧棠抬眼见又来了一个人,连忙抬手捂住了陆覃之的嘴。柔软的手罩上他唇的一刹那间,她袖子里的清香之气,瞬间逸了些到他的鼻子里,陆覃之竟然觉得分外的熟悉。   陈碧棠……他脑子里忽的闪过,一时间反应都有些迟钝……   她倏地取了他腰间的配枪,猛地扔出去,“嘭”的一声,直接将那巡逻的人撞晕了去……   陆覃之猛地呆住,“你……”这姑娘的身手好厉害,不是那人,再看看她的脸也不是那人。   “喂,你什么你的,快些换衣服,一会再来更多的人就完了!”   陆覃之也学了她在那草丛里换了身衣服,将那两人的枪支都取了别在腰间。抬了步子走出了那片杂草丛……   那守门的士兵守了大半夜也不曾换岗,都有些精神倦怠,两人进去的时候,也不曾寒暄。   才走了没有几步,那里面的人就走拦了他们。   操着一口山东话说道:“喂,你们两个,那里面是不能进的,不知道吗!规矩不能忘!你们是想受宋先生的罚吗?我看你们怎么这么眼生?”   “哦……我们两个新来的。”陆覃之连忙说道。   陈碧棠一下抬手猛地点了点陆覃之的头,学了那人的山东口音道:“你看你看,都是你贪玩,非要看什么远程狙击枪……那个哪里是我们这些个乡下人能随便能看的东西吗?”   陆覃之很是配合地低了头,不说话。   “谁说我们山东人是乡下人了?”那大汉倏地说道,“呸……呸……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跟我来!”   陈碧棠在心里偷偷地笑了笑,幸好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她们宿舍有个山东妹子,她这山东话学的是炉火纯青……   那人挥了挥手,领着他们进了一扇墨绿的门,那门里是一条漆黑的、长长的甬道,走到尽头眼前倏然一亮。陈碧棠这才发现这里面大的出奇,军火也不止她运送的数量,这显然是武汉的大本营。   “竟有这么多……”陈碧棠喃喃地说了一句。   陆覃之看着那一堆的军火凉凉地道:“华东、华南、华北的军火商都往这里运输了军火。自然是不会少的。”   “你怎么知道的?”那大汉还想要细说,却被陆覃之一记刀手劈晕了过去……   ……   空荡荡的军火库里,一瞬间只剩下这两人。   “快动手吧!快些毁了这些个害人的玩意!”   他摸了摸衣兜里的火折子,不说话了,只细细地看了看眼前的人,这张脸皮竟然是假的!   陈碧棠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有些难受:“喂,你总是看着我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来炸这军火库,连个火也没带?”   陆覃之忽的一步走近,猛地拉了她的胳膊,沉了声音道:“你到底是谁?”   陈碧棠眯着眼睛笑道:“是谁并不重要,我们不是朋友,却也不是敌人!”   他捏紧她的手道:“哦?那你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送了我五百万,又无缘无故地来这里陪我送死?”她那双桃花眼,太过熟悉,刺得他心里一阵酸涩……   她吃痛,拧着眉毛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这一看,就要彻底地沦陷。   “你带了人皮面具……”他还要说些什么,外面忽的响起了剧烈的脚步声……   陈碧棠连忙打断他道:“喂。陆覃之,你快动手啊!有人来了!”   他却不管,定要看清眼前人的真实相貌才罢休,抬了就要摘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却被她猛地躲了过去……   她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问道:“陆覃之,问你件事,你可曾娶了妻?”   他眼底的光的暗了暗道:“娶了。”   她微微笑了笑,却是状似极为失望地说道:“哦?真是可惜,我还想嫁给你呢!”   “哦?呵呵,只可惜……我陆覃之活了这么多年,只爱了一人,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和我说话!陈碧棠!”他眼底的光深了深,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却倏地笑了,撕去了脸上的面具,从衣袖里取了一枚火折子过来,橘红的火焰燃起,她猛地往后一扔……   笑着道:“你果然聪明,可是允帧,怎么办……你现在只能陪我死了!”   看着眼前清丽的脸,陆覃之的眼里骤然闪过千万种情绪……   ……   意料之中的爆炸声,并没有响起来。陈碧棠回头时,猛地望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那火折子没有遇到易燃物,在冰冷的地上渐渐熄灭……   “怎么……没有我的允许,碧棠,你竟敢就这样陪了他陆覃之去死?”熟悉地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陈碧棠忽的一震,只见那人穿了一身纯黑军装,行走间流露着一股清贵之气,和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文甫……”   “是我……”   “这个军火库是假的?一切竟然是你布的局?”   “不然,你觉得你们会那么容易来到这里?”   “你……你……你……”   “怎么,你要说什么?”   “陈家积累了那么多军火的事,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还是说,你就是那最大的军火商!宋文甫,你果然好手段,你借陈家的手运输那些军火,那些个老顽固们自然怀疑不到你头上,你果然聪明诡谲!”   他不再看她的眼睛,转了身道:“这个世道,不诡谲,怎么活着……”   陈碧棠忽的卷了大颗的泪,原来……原来……他早就算好了这一切……她陈碧棠不过是他的棋子。从南京运输军火的时候,他就算好了……原来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信……   她一下滑落在地上,浑身发抖,眼泪止也止不住。   ……   “来人,将陆覃之绑起来。”   陈碧棠大惊,猛地起身拦了那些拥挤而来的人,瞪圆了眼睛道:“谁敢动他!”   陆覃之一把,猛地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身后性感的唇贴着她的耳边道:“陈碧棠,我从来不要你救!还有陈韦恪他没有死!”   “真……真的?”她眼里一瞬间有狂喜还有焦急。   只一瞬间的功夫,陆覃之已经被人从背后绑住了双手。   陈碧棠再要追,却再也来不及了……   ……   一瞬间,巨大的“军火库”里只剩下宋文甫和她。   他一步步地走近,地上的黑影一点点地笼罩过她。   陈碧棠慌忙道:“宋先生,请你不要过来,现在,我看着你就觉得恶心!”   他眼里有明显的刺痛:“哦?陈碧棠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让他死。你就不想问问,我把他带到哪里去了?你问我的话,我说不定会告诉你的!”   她急忙抬了眼问道:“你将他带到哪里去了?”   他在她面前蹲下,一下捏了她的下颌,极为轻蔑地道:“哈哈,陈碧棠,你果然以为,我对你,是百依百顺对吗?”   陈碧棠偏了头不去看他,宋文甫却捏紧了她的下颌。   “放开!”她极为不情愿地说道。   宋文甫不放,忽的贴着她瓷白的耳朵,指腹细细地碾过她那百合花般的耳垂,她的心不断地往下沉了……宋文甫极为冷森地说道:“陈碧棠,你最好看着我,否则你心心念念的人,会是更加地生不如死!”   “你……”她眼底的水泽愈加胜。   她无法,只好含着泪看了他。   “陈碧棠,笑不然我立刻下令杀了他。”   她果然忍着泪,挤了个笑给他,可正是这个笑刺痛了他。   “好,好,好!你……你就那么在乎他?”她是笑了,可是他为什么却是更加难受……他猛地一拳砸在身后的墙壁上,五指间抖了抖,血沿着指缝落了几滴在地上,瞬间开出了几朵艳丽的花……   “陈碧棠,你休想和他在一起……休想……”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才放人?   陈碧棠不说话,宋文甫倏地笑出声来:“来人,带了陈小姐回去。”   说话间,他身后一惊走出了两个穿了军装的男子。她猛地一惊道:“宋文甫,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怎么现在说话了?”   “放开我,你……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自然是好地方。”   “宋文甫,你这个小人,放开我!你们这些个老顽固!”   她挣扎地太用力,宋文甫看看了她手腕上被绳子勒出的红痕,半眯着眼睛道:“陈碧棠,你乖一点,陆覃之就少受些惩罚。否则……”   “你!”她顿了顿,安静了下来,蓦地又说道:“文甫,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金银铜很是难过,因为我从没想过你会这样欺骗我。”   她这样说完也不管身后人的反应,抬了步子走了出去。   宋文甫立在原地,眼里的光暗了又暗,最终化作一股冬夜里的暗流。不论她怎么想他,他只是不能看着她死……   ……   陈碧棠被带到了宋家在武汉的私宅,宋文甫却没有回来,她脑子里满眼都是宋文甫折磨陆覃之的片段,一片生疼。   那管事的小丫头送了饭菜来,她却一口未曾动。这样连着两天之后,宋文甫回来了。那管事丫头立马向他报告了。   他走到房门前问她:“怎么不吃饭?”   陈碧棠也不回头,“没有胃口!”   宋文甫这才看到她将卧室里所有的窗户都关的死死,窗帘也拉得死死的,不禁皱了皱眉。   “陈碧棠,吃饭。否则,陆覃之……”   “宋先生,你只会这样的伎俩吗?”她有些恼火,从黑暗里走出来,气鼓鼓地说道。   “是!”他直言不讳,语气极为冰冷。谁让陆覃之是开启她的万能钥匙。   她刚要说些旁的,宋文甫一下用力拉了她的手,一路踉跄着下了楼,又极为强势地将她按坐在椅子里,递了一双筷子与她。只说了一句话:“吃!”   他提了筷子,替她布菜,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菜色。   “陈碧棠,我的那些破烂伎俩不介意多用几次,反正那陆覃之牙关紧得很!还有你若想救他的话,最好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   她的手蓦地一抖,眼里早就蓄积了一汪的清泉,舒了口气,埋了头,将碗里的饭都吃了去。   ……   那之后的第二日便是除夕,这个冬天不知为何,一场又一场的落雪。满眼满世界都是苍白无力的景象,她心里莫名地更难受着。   宋文甫一大早就送了新衣服来。堆放在床沿上,像座小山。可她,哪里有心思过年。那管事的丫头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道:“小姐,心情不好也不在乎这一日。春天一来,这这冬天里枯萎的叶子又都会再长出来!”   她说的不错,她要努力让这冬天过去才是,只要陆覃之没死,她就有机会救了他出来。   陈碧棠朝她笑了笑,在那如山的衣服里寻了一件艳丽的裙装,画了精致的妆,她抓了抓头上的短发,有些苦恼,那丫头极为细心地寻了假发盘了小卷。   宋文甫乍一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道:“今天很精神!”   她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了无数遍不能得罪他,要讨好他、讨好他,抬了那双桃花眼挤出了一枚笑来:“这是自然,辞旧迎新!怎么能沮丧着脸?在这里闷了好几天,我都要发霉了,能不能出去走走?”   看到她久违的笑容,宋文甫骤然心情大好,“当然。想去哪里?”   她笑:“自然是好吃好玩的地方!”她要去探探风声!   “好!”   “文甫,就我们两个人?”有那两个日夜看管她的人在的话,她诸多的事都不是很顺利。   “就我们两个人!”他笑道。   ……   武汉的街头人流攒动,陈碧棠心里很是激动,走了不多远,看到哦一家卖吃食的铺子排了很长的队,硬是逼了宋文甫去排队。宋文甫看着她踱着小步子,进了一家卖糖葫芦的店。   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她的手里握着一大把糖葫芦。宋文甫不禁被她逗得笑了笑,连那卖吃食的师傅问他要什么的时候,他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师傅连着问了几遍,他才转了脸来。   等他买好了她要的吃食,见陈碧棠正蹲在地上,将手里的几只糖葫芦递给了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子。   他亦炖了下来,倏地在她耳边问道:“在做什么呢?”   听到他的声音,陈碧棠的背倏地一紧,用余光看了看那孩子藏在裤兜里的信,这才转身晃了晃手里冰糖葫芦,有些无奈地笑着道:“买多了,怕吃多了牙疼就分些给这个孩子!”   “竟然买了这么多!”他的笑很温柔,长长的街道在他身后搜一瞬间成了背景。   “宋先生,给你!”她笑着递了一根与他,那瞬间绽放的笑容让他瞬间失了神。   宋文甫本是不爱吃这些的,却极为开心地接了她手里的糖葫芦,也学了她的样子,咬了一枚山楂,唇齿间萦绕着的满是山楂那酸酸甜甜的气息。   此时的他不知道陈碧棠心里正波涛汹涌着。那个小孩成功在他眼前离开时,她就想好了救那人的对策。   ……   “哈哈,你不知道有多好玩,刚才那个小男孩说我长得像他的哥哥!宋先生你说,我是不是一枚大帅哥?”   她那掩藏在假发里的一丛黑的短发露了出来,陆覃之看得有些想笑。   再看她那脸上竟然沾了一粒山楂屑,宋文甫抬了手,极为细致地替她除了去。指尖竟然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那瓷白的脸,笑着道:“这世上,哪有这么俊俏的公子哥!”   她低了头蓦地道:“文甫,倘若可以,我想见一面陆覃之!”   “不行!”他回答得极为干脆。连忙收了手,连声音也骤然转冷!   “为什么?”   “因为……碧棠,我太了解你了……”他说完就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她连忙小跑着追了他,捉了他的衣脚道:“宋文甫,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了他?”   他忽的笑极为苍白,“碧棠,你的确可以救他。”   “要怎么救”她一双眼睛看着他,问得极为认真!   “嫁给我!碧棠,只要你嫁给我,我就放了他出来!”   “你明明知道……这不可能!”她一下松开了他的衣摆道。   他忽的笑:“那他就休想得到自由!”   她顿在原地冲则他的背影说道:“宋文甫,你知道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想办法救他!”   “随你!”   陈碧棠一下将那冰糖葫芦扔砸到他的背上,带着哭腔道:“你可恶!咳咳咳……”   宋文甫顿了顿脚下的步子,转身走近,执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暖着。   陈碧棠正在气头上,抱过他的手,就是死死地一口!宋文甫,只拧了拧眉,也不阻止她,直到她咬得累了才抬手,擦了她眼角落下的泪。   “你……怎么不反抗?”陈碧棠抬了一双桃子一样泪眼看着她,一时有些痴愣……   他极为好脾气地退了厚厚的外套卷了她进去,笑着说道:“走吧,回去吃年夜饭。”   她有些赌气地说道:“宋文甫,总有一日,我一定会从你手上救了他出去!”   他笑:“恩!首先你得活的好好的!病恹恹的还要怎么救他?”   “我……”   他笑,握了她的手,却怎么也不愿松开。他凉凉地说了句:“碧棠,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来,我一点也不后悔被你恨着!因为你还活着……”   那声音极小,她却听了去。   自那以后,陈碧棠不再故意和他吵架,一心一意地等着陈父的消息。   ……   半个月后,陈父收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里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哥哥未死,女儿被囚,覃之入狱,宋家不可信!望父亲早做决断,寻了哥哥”陈父看着那封信,手忽的有些颤抖。   他的韦恪没有死,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来人!来人!快来人!”陈父的声音说不出的激动。   立刻有小厮赶到,急忙问道:“老爷何事?”   “立刻对外宣布说我因着思念爱子,已经病入膏肓,死期将至!”   那小厮大惊道:“什么老爷您的……身体……分明这么硬朗……”   “废什么话,还不快去!”他说得有些急切。   “是……”那仆人奉来了命出去了。   他眼底闪着激动的光,韦恪那孩子他最了解,向来最讲究仁义礼智信,若是他活着,定然不会不来见他最后一面。   ……   正月十七,大街小巷的号外都是金陵首富的陈去世的消息。   陈碧棠心里倏地一落,一瞬间咳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子行:其实我最爱的是宋文甫……民国少爷,专情,身世悲惨,深情……哭瞎……   文甫:妈蛋,你喜欢我,还虐我?   子行:因为陈碧棠那孩子太凶了…… ☆、浮生尽      陈父发布死讯的第三日,陈碧棠依旧被宋文甫软禁着。   陈碧棠倚在二楼的阳台栏杆上,看着远处荒凉的建筑,所有的希望都似乎变成了泡沫。   她想得太过认真,宋文甫走近她也没有发现,一件厚厚外套裹了她,她竟下意识地唤了他一句:“允帧……”   他的手一抖,神色却不变,倏地道:“碧棠,是我。”   听到宋文甫的声音,她这才反应过来,却是浑身紧紧一绷,她所有的变化都被他收入眼底,漆黑的眼底一片沉寂。   “怎么了?”   “冬天总是不走,这里灰蒙蒙的,看得难受。”   他笑:“原来是因为这个,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陈碧棠点了点头,她知道,现在的她最好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好。曾几何时,她要这样防着宋文甫了……   ……   墨黑的车在一座半开放的工厂式的建筑物前面。宋文甫只打了一个响指,那里的人就推开了纯木色的大门。远远地看着一片火红的云。   “这里面是什么?”   “锁进屋子里的春天和夏天。”   一进门的地方,开了满满一排子的三角梅,扑面而来的清香,让她有片刻的失神……上了一座木制的小桥,下面是潺潺的流水声,曲曲折折地一直延伸到墙壁的尽头,那水里竟然养了鱼,还植了不知名的水草。   再往前走,她看到了传说中的扶桑花。火红的、一朵朵的掩映在碧绿的叶子里。   往里面还有结了柠檬的小树、长着碧青香蕉的香蕉树,最里面是一棵高大的榕树。她在现代的时候,曾经游览过这样一个室内的热带植物园,据说花了很多的钱才建好的,这个植物园比她在现代看到的那个树种还多,宋家果然财大气粗。   忽的神色慌张地走进一个人,眼里一片慌张,想来有急事,看了她在面前欲言又止。陈碧棠极为识趣地说道:“我正好要去下洗手间。”   宋文甫,点了点头示他说:“少爷,上面来消息说,要尽快斩草除根,留着陆覃之一日,那南方的势力就想冒死反扑!广州那边最近有许多贼子又在聚众,说要誓死救出武汉被囚的革命党人。”   “哦?看来是时候了……”他眼里有着分不清神色。   ……   陈碧棠回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   陈碧棠一反常态地没有问他。   “碧棠,你就不好奇刚才那个人和我说了什么吗?”   “哦,说了什么啊?”她很是乖巧地接过他的话道。   他接下去的话让她的脸一瞬间苍白如纸,“陆覃之一行人,怕是不能再保得住了。”   “什么……宋文甫,你敢杀了他,我就杀了你!咳咳……咳咳……”她连忙捂了唇。   宋文甫移开她的手,才看到她手心的血,心里一时间凉了半截。   “陈碧棠,你……你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   她却不回答他,揪了他的衣襟哭着道:“求你……宋文甫……求你……不要杀他……宋文甫……求你……呜呜……”她说的一声比一声悲凉。   宋文甫眼里的一片沉痛,抿了唇,半天才说了一个“好”字,接着又道:“碧棠,我还是那句话,要救他的命,你就要嫁给我!”   她抬了满是眼泪的眼睛,坚定地道:“我愿意!不过你要先放了他,我要见他平安无事。”   “好!”   她看着他的眼睛,极为认真地说道:“宋先生,我想回南京。”   “恩,可以。”   她又问:“什么时候放了他?”   “我们大婚的日子!”   ……   当晚,宋文甫就去了一趟囚禁陆覃之的牢房。墨色的军靴一步步地迈着,映着那冷森的牢房宛若地狱。   “陆覃之,做什么这么嘴硬?和我宋落合作,我也能让你做个将军,保你一世富贵。”   他猛地偏了头去,“哦你的真名果然还是宋落,你活了一生,却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见不得光。保我的富贵?又有何意思?”   宋文甫忽然打断他的话道:“可是,陆覃之,我赢了,碧棠从今天起就是我宋文甫的了。”   他倏地笑道:“哦?说说你这次又用了什么诡计?”   “计策?哼……什么计策也没用,我只说要你死,她不过是为了救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罢了。”   “你卑鄙!”他气急,使劲地挣着铁链。   “是,我的确卑鄙,哦,对了,允帧,忘了和你说,从今天起,你的脑子再也不会有陈碧棠了。”   ……   宋文甫从衣袖里取了一支针管来。   用眼神示意那看管的人将陆覃之紧紧扣住,冰凉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流入体内的的时候,他眼前的事物忽的渐渐模糊着,所有的声音渐渐淡化开,他使劲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是千斤的沉……   所有的记忆都慢慢退去,梦想、追逐、所爱都化作一张尘封在岁月里的白纸。   ……   那日之后,三日,宋文甫在武汉的城楼上大摆筵席,迎娶陈碧棠。   陈碧棠看了看左手上的那枚小巧精致的戒指有些发呆,这是她和陆覃之的戒指,虽然那只是场没有结果的闹剧,可那戒指退下来的时候,依旧在嫩白的手指上烙下一串印记。   她看着手上的那枚戒指发呆的时候,宋文甫刚好凝神倚在了门边,沉了脸问:“怎么,舍不得了?”   她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碧棠,倘若你后悔……”他眼里似乎是那冬夜里的寒潭,沉寂一片。   “宋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后悔”   “好……”他走近,捉了她嫩白的手,握了握。又从银灰的西装口袋里取了一枚红玉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他靠得他极近,细长的睫毛,在面颊上落下一片扇子一样的影子,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温和:“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碧棠,你就是我的江南梦。”   他眼底有化不开的浓情,陈碧棠故意移开了眼,不去看。   他倏地捧了她的脸道:“碧棠,我今天很开心。”   她任他挤着自己的脸说了一句:“嗯。”   那管事的丫鬟抱了化妆的东西来,宋文甫,提了那修眉刀,细细地替她修了修,又取了眉笔,仔细地替她画了。   “宋先生,你竟然会画眉?”   他忽的笑:“母亲喜欢画眉,我那时小,天天粘着她教我画,后来她竟然真的让我帮她画了。只是……她去世的太早了些。”他这样说着,眼底的光暗了暗。   陈碧棠忽的愣住了,宋夫人明明活的好好的。看他脸上的神采忽的落了,便不再多问。   他笑,“不过,以后这门手艺倒是可以帮你画了。”   陈碧棠只点了点头。   蓦地,他将一串粉色砖石镶嵌的项链套进了她的脖子里,陈碧棠看着镜子里的那串项链,一朵一朵都是三角梅。   ……   她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宋文甫眼底骤然开出一朵清荷。   她问:“宋先生……”   他走近打断她道:“碧棠,你现在还要叫我宋先生吗?”   她低着头倏地不说话,只指尖团着那喜服的一角。   “那还是叫宋文甫吧。”慢慢来,他从来都等得起。   ……   那边司仪忽的喊道:“吉时到。”   他执了她的手往前一步步地走着。她手心里全是汗,忽的捏紧他的双手道:“宋文甫,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陆覃之……”   他沉了声音道:“莫急,一会你就能看到他。”   ……   城楼上装饰得极为精致,宋文甫握着她的手,按着司仪的话行礼,她忽的往城楼下望去,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猛地顿住。   那人瘦了好多,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的。她眼底忽的闪了无数的泪意……   那人竟然像是不认识她一般,转身出了那城门……   隔着薄薄的一层纯白面纱,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碧棠,你可还对他有期盼?”宋文甫蓦地说道。   她摇了摇头,曾经即便是有期盼也该死了。她转了身,将剩下的礼继续行完。   ……   陆覃之出了那黑洞洞的地方,看着外面的情景有些呆,这里他来过?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他脑子里一阵生疼。   “那个,这位小哥,我家住哪里?”   “你家……哈哈……你家在南京,离这里远着呢……”   “要怎么去?”   “出了这个城门再走上半个时辰就是港口了,在那里可以坐船回去。”他沿着那路一步一步往外走,那城楼上装饰得喜气洋洋,他不禁多看了一眼,那楼上的新娘子一直紧紧地看着他,还哭得很厉害。他觉得莫名的熟悉,可他根本不认识这人。   再想细细地看,那位新郎官忽的瞪了他一眼。   他挑了挑眉,转身出了那扇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三角梅      第三十六章   宋文甫忙着送宾客,到了很晚才回来。陈碧棠坐在窗前,整整一个晚上都心神不宁,他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猛地一惊,裙裾一带,引得桌上的一只瓷白的杯子落了下来。   陈碧棠面上的惊慌失措,全部都收入了他的眼底。他知道,她在怕他。   宋文甫走近,忽的端了桌上的早生贵子花式干果拼盘,坐在她身边。   他极为好脾气地问道:“肚子饿了没?”   她抿着唇,点了点头,扇子一样的睫毛落在瓷白的肌肤上,分外可爱。   他低着眉,极为认真地剥了几粒花生与她,又去了那层红色的皮,递交到她的手里。   陈碧棠看着手里躺着的白胖子,忽的更加紧张。虽然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但她心却是莫名地狂跳着,像只找不到家的小鸟。   见她不动,宋文甫挑了挑眉,示意她吃。她这才一把将手里躺着的十几粒花生一气儿倒进了嘴里,嚼蜡一般使劲地嚼着,却也不敢看那人的眼。   他抬了手,将她额角的一缕碎发拾起,又顺手解了盘在她头顶的发簪,她吓得一惊,却不敢躲。被固定住的假发落下的那一刻,陈碧棠忽的觉得头顶一片冰凉,她忽的捏紧了衣角。   宋文甫抬了她的脸,忽的吻了她。她身体里的所有细胞都在情不自禁地抵抗着这个吻……   “碧棠……”他的声音有些暗哑。陈碧棠当然知道这代表什么。唇之后是齿,近在咫尺的墨眸子星目,却不是那人……她倏地闭上了眼……   他忽的打横抱了她,陈碧棠忽的央求道:“文甫……能不能把灯关了?”   他又寻了开关,“啪”的熄灭了那灯……   他低了头,忽的吻了她的唇,这次和刚刚的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不一样,带着些狠意,舌尖卷了她的舌,纠缠着。引得她浑身都有些打颤。   温热的唇舌吻过她的耳廓,引得她更加的害怕。   当他最终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她浑身都僵硬着。   宋文甫指尖一动,挑开了她的衣服,却引得她一阵战栗。宋文甫能明显感觉身旁的人的恐惧,“碧棠……”   陈碧棠不说话,只张了嘴大口大口的吸气。   当肌肤彻底接触到冰冷的空气的时候,她忽的将手背伸到嘴里,死死地咬了一口,牙齿陷入肉里,她才止住了颤抖,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他忽的摸了摸她的脸。   “怎么了?”黑暗里,他停下所有的动作问。   陈碧棠却终于因为这句话,忽的抽噎了起来,滚烫的泪滑到他的手心里,烫着了他的心。   他起身按亮了灯,陈碧棠似乎是怕见到光一般,忽的将脸埋枕头里去。   他宋文甫看着眼前的人,忽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卷了被子将她盖好。   她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们……继续……”   他细细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你既然心里没有我,身体给了我又有什么意思?早些睡吧……”   她转了身子道:“文甫……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碧棠,你可知我为什么送你三角梅吗?”   “不知道。”她裹在被子里这样说道。   连叶、枝连枝、鲜亮热烈,在开得最绚烂多彩的时候,那红色的、紫色的中间几乎找不到绿叶的影子,那花的话语是: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   ……   三日之后,宋文甫带着陈碧棠回了南京,随行带了一行大夫,可陈碧棠依旧是咳嗽不断,时有咯血。   宋文甫皱着眉骂道:“你们这些个庸医!”   “夫人旧疾复发,自然需要些时日调养,急不得。再加上夫人她……”   “她怎么?”   “她极度讨厌喝苦的药,每次喝药都是一口、两口,药从没进了她的肚子……”   宋文甫听了,忽的皱了眉道:“再去煮一碗药来。”   半个时辰之后,他让管事的丫头端了药给她。陈碧棠对那药味反感至极,趁着那丫头转身出去的刹那间,打开船舱,将那药倒进了江水里。   挑了挑眉回头上,恰好撞上一双沉黑的眼……   他又端了碗药,几步走到她面前:“碧棠,今日的药可曾喝了?”   她点了点头,见他冷森的目光后,又埋了头,摇了摇。   宋文甫忽的走近,揉了揉她那还没长多长的发顶,叹了一口气道:“碧棠……”   她过了会才道:“我知道了……”说着,接过他手里的药,喝了。   但那药实在是苦,她忍得眼泪直流。宋文甫却忽的递了块巧克力与她。   ……   到了南京城,宋文甫却不准她回陈家。他收到电报说陈父没死,也知道陈碧棠送回去的那封信。说白了,他宋文甫是卑鄙的,他设了陷阱一步步让她跳。那载着陈父去世的消息的报纸,倘若没有他的允许,又怎么会到她的桌前?   “为什么?”陈碧棠拧着眉怒气冲冲地问道。   “陈家最近太乱,你身子又弱,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宋文甫……”   “好了,我还有些事要忙,有什么事就和文嫂说吧。”说着他出了门。   那文嫂根本就是他派来监视她的,她去哪里,那文嫂就去哪里。陈碧棠知道,宋文甫依旧在软禁她,只是他为何要软禁她,陈碧棠不知道。   ……   春天来得很快,满园的树都冒了嫩芽,青葱翠绿。她去不了陈家,被软禁在这里,便是春天,她也觉得死气沉沉的。宋文甫待她极好,不论多忙,都抽了时间回来陪她。   那文嫂依然是对她亦步亦趋,她已经习惯了。   那院子里的三角梅盆栽,依然要早晚地往回搬。她忽的想起那似乎是宋文甫最喜欢的花,笑道:“他竟然喜欢这种花,离开了本土,就要这样供养着……娇弱地不行……”   “谁说这花娇弱了?”熟悉的声音忽的在身后响起,陈碧棠忽的愣住,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只扯着脸笑道:“呵呵……”   他忽的对身旁的人说道:“文嫂,以后不要搬了它进屋,倘若冻死就是它的命!”   陈碧棠撇了撇嘴,这人又在生气了,连忙问道:“文甫,快说说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事?”   “哦?今天怎么想听这些个好玩的事了?”平日里他同她说这些,她都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她故意低着头,捏了衣角做了婉媚的样子道:“在这里要闷死了,春天来了,我还是关在笼子里的鸟。”   陈碧棠说得好不委屈,引得他不禁好笑,走近,忽的抬了她的脸道:“碧棠,你现在的样子是在和我撒娇吗?”   她蓦地红了脸,蓦地不说话了,她知道,她的花花肠子被他看穿了。   宋文甫抚摩着她的下巴道:“碧棠,你可知道,虽然是骗我的话,倘若你愿意说,我也是很开心的……”   “那能让我回家看看吗?”   他眼底的光暗了暗,看她的表情充满期待,他不忍拒绝。他也在等,等她是不是对他有了一丝的眷恋。   ……   陈家依旧是金碧辉煌不减当初,她使劲地敲了敲门,开门的人见是她,唤了句“小姐”。   她一步步地走到客厅里,却见陈父正叼着一杆子的烟,云雾缭绕地吹着。   “父亲……您……您……没有死?”   “对,我那是假死,为的是引韦恪出来。”   “可是……”她竟然当了真了,陈碧棠忽的抬了手擦了眼角落下的泪,“那……哥哥人呢?”   “在马来西亚。”   “什么?在那里做什么?”   “他竟然入了什么国民dang,只回来看我一眼便走了,不过我这才知道,宋家的野心有多大,故意设计韦恪,还差点弄得……行了,这些事就不说给你听了,以后莫要与宋家人有过多的来往了。”   “可是……父亲,我已经嫁给了宋文甫……”   “你这孩子,竟是胡闹!陆覃之呢?他怎么也没有阻止你?”   她垂了头不吭声,蓦地又背了身子过去说道:“那个时候,我劫了陆覃之他们运送的军款,逼了他同我结婚的。他也从未喜欢过我。”   “行了,你既然已经嫁进了宋家,我们陈家也算是和宋家联合了。”陈父似乎话里有话,对她防范甚多。   ……   路过花店的时候,她让车夫停车,她提了裙子买了些百合花。旁边一个男子正要买一束三角梅送给他心仪的姑娘,那店员说道:“先生还是不要送这个花比较好,它代表的意思可不太好……”   陈碧棠一时好奇道:“它代表什么?”   那店员随口说道:“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   她倏地一愣……宋文甫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才是真?   陈碧棠回到宋家的时候,宋文甫正等了她吃饭。黄橙橙的灯光,落在他头上,生了一串浅色的光晕。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皱了眉问道。   她摇了摇头,坐在了白色的桌子前。宋文甫起身帮她盛饭,又提了筷子为她布菜,又极为细致地递了与她。   陈碧棠看着他俊秀的脸上一片认真,想到那花的花语,忽的愣了愣。   “文甫……”   “怎么了?”他抬了眼睛,陈碧棠一下撞进他沉黑的眸子里。   她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口饭,抱着碗一阵咳嗽,“抱歉,我忽然忘记我要说什么了……”   宋文甫蓦地笑出声来。   “碧棠,你刚才那个表情像是要表白又不敢表白的小姑娘哦!”   陈碧棠刚丢进嘴里一筷子米饭,生生地引发了她一阵剧烈的咳嗽。   宋文甫极为贴心地递了一杯水与她,细长的指尖,捏着那瓷白的杯子很是好看。   陈碧棠接了那水,抿了一口,却忽的耳朵连着脖子都是一片通红。   ……   晚间吃完了饭,陈碧棠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他书架里淘出来的《双城记》,看到他看书时做的笔记,俊秀的字和他这个人一样,陈碧棠忽的笑了笑。或许她真的可以忘记那人。   她看得太过认真,宋文甫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她竟丝毫未察觉到身后的人。一件外套裹了她的时候,她这才猛地回头看了眼他。   宋文甫似是解释一般地说道:“夜里凉……”   “那个……文甫……我想回Dreaming Home工作,那里是我的心血。”   宋文甫拿着衣服的手,蓦地一顿,不说话了,他不愿放她出去,外间的变数太多,他怕。   陈碧棠见他不说话,低了眉,细细地说了一句:“天天在这个家里,我快要闷死了。”   “好!”他的心替代了他的脑子做了决定……他下意识地想看看她到底会在陆覃之和他之间选谁。   陈碧棠忽的站了起来,一下搂住了他的脖子,喜滋滋地说道:“文甫,谢谢你。”   宋文甫忽的笑了笑,抬了手抚了抚她的背。   她倏地道:“文甫,你何不唤个花喜欢?三角梅开得那么好看,却是没有叶子,到底有些孤单。”   “哦?喜欢什么花好?”   “石楠!”   他忽的笑了笑道:“好。”   她接着又道:“文甫,其实,我最近发现你并不讨厌。”   他忽的放声笑了出来,眼底的比那夏夜里最亮的星子更甚。   她低了眉继续道:“我最近总是在想,或许就和你这样一辈子也不错……”   “好!”虽然宋文甫知道她不过是在骗他,却依旧是怀了一丝的期待。   ……   宋家与陈家的联姻,是整个南京城最引人注目的消息。原本众人揣测的不久就要灭亡的陈家,竟摇身一变成了南京城最具传奇色彩的家族。一时间金陵城内都流传着“谁说生女不如郎,生女应如陈碧棠。”   陈家运送的军火全部转交给了宋家。   重返Dreaming Home 的陈碧棠依旧是一身男装的打扮,一身漆黑的小皮衣裹着,带了铆钉的鞋子,无一不显示了主人的贵气。   次日,陈碧棠一身的女装到了王家。   那王亦格见了她,先是一愣,“你是……”   蓦地转身落了泪来,陈碧棠弯腰鞠了个躬道:“抱歉。我之前不该欺骗小姐,今天除了向小姐道歉之外,另有事要告知小姐。我的哥哥陈韦恪还没有死……所以……”   “所以什么?”   “你可以追求哥哥的!”   那王亦格的眼泪却是止也止不住一般,陈碧棠有些呆愣住,以为她是高兴地落了泪,谁知她竟然说道:“韦恪哥哥当然是我曾经喜欢的人,可是……你才是……”   陈碧棠倏地感觉自己玩大了……   “那个……实在是对不起……我……当时是,情非得已……”   “行了,你走吧,我本该早就猜到你是谁才是……”   “可是……”   “兰嫂送客!”   ……   Dreaming Home 的生意日益红火,却再也没见过王亦格。   她常常会把自己关在密封的屋子里研究甜品,宋文甫成了她实验的小白鼠。好吃的、难吃的都由了他来尝。   有一次她故意往那冰淇淋里加了胡椒粉。陈碧棠坐在桌前,眯着眼睛等了他吃,宋文甫细长的指尖捏着那勺子,在陈碧棠心满意足的目光里,吃了整整一勺……   陈碧棠有些失望了,他的表情太过正常了……   “那个……呵呵……宋文甫,你就不觉得这冰淇淋有一点点的古怪?”   “没有啊……很好吃。”   难道她研制出了什么独特甜品,连忙寻了勺子挖了一口进嘴里,胡椒粉的味道裹着奶油的味道,古怪至极。   他见陈碧棠吐了出来,半掩着唇笑了笑。   ……   三月之后,是暖融融的四月,满世界都是各色的花,宋文甫更是变了法似的带了各色的花与她。有时是刚摘下的玫瑰,有时是一支梨花,竟还有一次是夹在书页里的几朵粉嫩的桃花……   这日她新研究了一种新式布丁,宋文甫却没有来接她。想来是有事没来得及,便将那甜品打包装好,坐了黄包车回去。   陈碧棠看着院子里停放的车子问道:“兰嫂,文甫回来了吗?”   兰嫂满脸的笑道:“少爷刚回来,在二楼书房。”   “正巧,我要给他尝尝呢!”她提了裙子上了楼,径直走到书房的门口,刚想要推门进去。   里面忽的响起了宋父的声音:“你最近到底在做些什么事?广州那边闹的不可开交,也不见你去,整天知道沉迷女色。也不知那个陈碧棠,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的药?”   “我倘若真的那般糊涂,你手里囤积的军火能有这么多?”   陈碧棠忽的手脚一片冰凉,紧紧的咬着唇,靠在那门站着,腿上却是止不住的颤抖,陈家的军火生意她早就交给了他,想来他并没有做运输,而是将那所有的枪支弹药囤积了起来。   她继续倚在那门边继续听里面的谈话。   “要不是陈家的军火运输被你接手了,我当真要对你失望透顶。这次的数量,完全可以让我们宋家成为这天下最强大的氏族。”   “父亲您不是向来没对我抱过什么希望?”   “呵呵……当初让你早些除了那陆覃之,你却是一味的心慈手软!怎么叫我不失望?那陆覃之到今天还不死,又叫我怎么能放心?”   “他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活着,也不记得什么事了。”   “哦?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德国来的新药,我只是试了试。”   “效果怎样?”   “前尘往事已作古!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哈哈……只是他现在还在广州,我怕会死灰复燃啊……”   陈碧棠猛地退了一步,难怪那日他站在城楼下看她的时候像是一个陌生人一般,难怪他要软禁她那么久,难怪宋文甫敢放心让她回Dreaming Home ,原来这这样……   一切都是他设好的骗局,他故意抓了那人,又故意让小兵到她面前表演了那样的一段戏码,故意让陈父假死的消息递交到她的面前,不过是要骗了她……   里面的人还在说话,她却垂头丧气地提了那甜品走到二楼的尽头。   “陈家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早些毁掉吧,我听说陈韦恪还活着……”   “父亲,陈碧棠是我喜欢的人,你若是敢动陈家,我保证,你所有得到的都会还回去。”   ……   冰沙裹着的奶油已经融化了,她一口一口地挖了吃了,却是甜得泛苦……她的陆覃之,不是不在乎,只是忘记了她。   那人没了记忆该是多么痛苦?   她倏地抱着膝盖落了泪。太阳完全沉下山去的时候,宋文甫走了进来。   倏地按亮了灯,寻了她道:“碧棠,怎么也不开灯的?你新做的甜品呢?”   她立马收了哭脸,笑道:“那奶油是混合了冰沙做的,化得太快,我见你忙,就替你吃了……”   “这不是还有吗?”他笑着提了她吃过的勺子,吃了一口,“味道不错!”   “文甫……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父亲是假死?”   他的眼里的光顿时暗了暗,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里有些哽咽,“什……么……时候?”   他不说话。   陈碧棠有些气,“宋文甫,我问你,是什么时候?”   “碧棠……”   她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是被他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孙玉森      “宋文甫,我问你,你到底把陆覃之怎么样了?”   “呵呵,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   “你就不解释?”   “不需要解释!你自然也不会相信。”   “你……你果然一直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宋公子!”   “你说的不错。”他眼底的寒光愈甚,骤地收紧了拳头,抬了步子走了出去。   行至门边的时候,他突然顿了步子,将那间房间的门锁了……   陈碧棠听到锁“咔哒”一声响,这才猛地惊醒,走到门边使劲推了那门,却是怎么也打不开了。   “宋文甫……你可恶!你要将我关上一辈子吗?宋文甫!宋文甫……我知道你在外面……宋文甫……”   他在门前立了一会,听到了她的说话声,却也只是顿了一下,并没回她的话。   外面的脚步声走远的时候,她倏地瘫坐在地上,落了大颗的眼泪。   ……   过了一会,那门忽的从外间打开,楼道里的灯光洒进来,陈碧棠依旧是蜷做一团蹲在角落里。   她抬头唤了一声:“文甫……”   那人却忽的说了句:“少爷刚刚出去了,是我。给夫人送些吃的来。”   她忽的抬了袖子将脸上落下的泪水拂了去,抬了脸哑着嗓子道:“拿走吧,我没有胃口……”   “少爷他也是迫不得已,夫人莫要伤心的好!吃些东西吧,吃完了才有力气生气,也才能做你想做的。说不定他一会回来就放了你。”   她摇了摇头,却是端起了碗,吃了一些。   那兰嫂看了看她,心道自家少爷果然了解她。   “少爷的脾气向来很好,便是生气也是一两天……”   陈碧棠不说话,默默地将那碗里的饭吃了一半,便放下了筷子。   兰嫂走到门边的时候,见宋文甫依在墙边,一脸的沉寂。“怎么样了?”   “吃了一些。”   “派人继续看守!”   ……   那兰嫂一走,陈碧棠就扯亮了灯,那兰嫂说的不错,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她陈碧棠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她往窗外看了看,偌大的园子里立着一排子的银杏树,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楼下却多了几个站岗的人。   她必须要隐忍!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陈碧棠都极为乖巧地吃完了兰嫂送来饭。第二天,她很是乖巧地开始练起了毛笔字。她的日记里藏了一张陆覃之的字,她问那兰嫂要了纸笔当真开始认真地临摹那人的字。   第三天的时候,陈碧棠还对兰嫂说要带些书给她看。完全是适应了被囚禁的日子。   “都吃了?”   “夫人今天胃口不错,说是下次想吃红烧肉。”   “下次做了与她。”   “是。”   “今天她还同你说了什么?”   “说要看一本书,好像是叫什么《天方夜谭》。”   ……   第四日来的时候,兰嫂带了她要的东西。   陈碧棠一脸的欢欣雀跃。   ……   第五日,兰嫂来的时候,她却是没有一丝的精神,头晕乎乎的。故意当着她的面咳了一口血来。   只几分钟的功夫,宋文甫就推了门进来。   “碧棠……身体怎么样了怎么又咳了血?”   她转了身,故意不理他。   “还在生气?”他挑了挑眉道。   “那是自然!我气的是你竟然一点也不信任我,竟然不愿同我解释……更可恶的是你竟然不吭一声就锁了我,不过是怕我去救陆覃之……可是文甫,我同你既然是夫妻了,又会怎么弃你而去?陆覃之不过是我遇到的一场幻梦,你才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他抬了手,将她额角的碎发理了理,眼底的光很是温和,“当真?你可从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她嘟着嘴似是撒娇一般地说:“从来只有你骗我的份……”   他忽的笑了,捉了她的手捏了捏笑着道:“谁说的?”   “我!陈碧棠!”她说起话来,很是可爱。   他笑,抬了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看看,我在这里闷了好几天,头上都要生了草了。”   “好好好,现在就出去玩。只是要先去瞧一瞧大夫。”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说道。   她点了点头。   “对了,文甫,我要吃烤鸭。”   “好。”   ……   漆黑的车子停在全聚德门前的时候,陈碧棠看着满街的人一时间有些发呆,陆覃之他到底在哪里?   一盘子鸭子上桌时,她为了怕宋文甫生疑,故意吃了许多。   趁着宋文甫去洗手间的时候,她叫了那服务生过来,塞了一枚金叶子与他,“帮我打听下最近广州那边都发生了哪些大事?还有帮我去打听一个叫孙玉森的人。事成之后再给你两枚。消息打听到了之后,写在送我的卡片里。”   那人一听,极为高兴,不过一小会的功夫,已经送了她一张优惠卡片来。   “哦?这是什么?”   “不过是他们这里的营销手段罢了,我问他要了来的,刚好Dreaming Home 可以借鉴一下。”   “让我也看一看吧……”她笑得极甜,忽的起身在他脸颊上烙下一吻。宋文甫心里一阵喜意,竟然忘记要看一看那卡片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   四月的夜里,依然浸着些寒气,宋文甫卷了她在外套里,替她拉开了车门。   陈碧棠的手心里捏着那卡片,却是一层的汗意,刚才好险。   终于到了一个人的时候,她将那卡片细细地看了一遍。只好几行字,写得很草。里面一句话一下捏住了她的心:“4月8日署理广州将军孚琦遭温生才刺杀身亡,广州戒严。”而关于孙玉森的消息几乎是零。   1911年,4月8日,陈碧棠默默地念叨了一遍……脑海里忽的想起来,高中的时背过的历史。黄花岗起义失败的原因之一好像就是广州戒严……   广州……   陆覃之……   她记得黄花岗起义的时间是1911年的四月底,可是到底是哪一天,她不记得了……陈碧棠的心一时间像是被人生生地捏在了手心里,喘不过起来。   ……   夜里落了一场不小雨,卷了无数的桃花,此间外面还是一片淅淅沥沥的。   Dreaming Home的一切均是老样子,却被宋文甫换了不少的人,消息自然是打探不得的。   “文甫我要去一趟上海。”   “做什么?”   “上海那边的Dreaming Home因着管制经营不当,急着要我过去商量些事。”   “我同你一起去,上海那边最近有些乱。”   “不用!”她回答得太干脆,引得宋文甫有些愣,眼底闪过的光暗了暗。   陈碧棠连忙解释道:“呵呵,我自己可以忙得过来。”   “那好,让老李陪了你去吧。”   她点了点头。   “早些回来。”   “好。”她忽的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倏地走近抱了抱他。   宋文甫不再说什么,或许当真是他想多了。   第二天一早,陈碧棠便和那老李一起上去了上海。   火车到达上海的时候,陈碧棠说要去下厕所,直接绕过人群,上了去广州的车……   ……   陆覃之那日本打算要上去南京的船,却被孙玉森一下捉住了手腕。   “陆覃之……你这些天都去了哪里了?”   “我叫陆覃之?你是谁?”他脑子里完全不记得认识这个人。   “覃之,不带你这么开玩笑的,你看你那表情真是相当的逼真,都要骗住我了,哈哈哈……”   陆覃之觉得这个人有病,不和他说话,径直抬了步子往前走去。   那孙玉森一下急了,“喂,陆覃之,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对了,这些日子你不见了,我满世界的找你。孙先生那里也是催着要去广州。”   他顿了步子,回头,极为认真地说道:“你,认识我?”   “陆覃之,你这是怎么了?当真不记得事了?”   他一时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孙玉森大骇,走近一步,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道:“覃之,你不要吓我。”   陆覃之极为反感旁人的触碰,皱着眉往后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做什么?”   “看来性格还没变,走,去瞧瞧大夫吧。”   连着三个大夫替他把了脉,却都说了同样一句话:“身体无恙。”   “陆覃之,你从哪里出来的,总知道吧?”   他摇了摇头,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时候,他是被人蒙了眼睛的。   孙玉森咬着牙道:“看来一定是那些个走狗对你下了什么药。”   “覃之,我们这个月损失看许多的兄弟,剩下的也都去了广州,孙先生那里催得急。” 作者有话要说:   ☆、广州之行      陆覃之有些愣怔,“什么孙先生?不知你在说些什么。我还要着急着回家。”   “覃之你不认识我也就罢了,那陈碧棠你也不认识了?”   “陈……碧棠?”他念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忽的一阵剧烈的刺痛,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愣怔。   “想起来了?”那孙玉森大喜。   陆覃之摇了摇头。   “你刚刚从城里出来就没见到那改嫁的陈碧棠?那可是宴请了全武汉353户官员。”   “改嫁?”难道是刚才那个人?罢了。   陆覃之忽的眯着眼道:“既然能忘记了,就一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孙玉森刚要说话,他忽的打断道:“你就同我说一说我过去的事吧。”   ……   4月19日,陈碧棠孤身一人到达了广州。满街都各色的官兵,见了穿着可疑一些的人就要上去盘问一番,时有人无故被绑了起来。   街边弥漫着一团子死气,只有烫着大卷发穿着大裙摆的□□和一些洋人比较自在。   这样的光景,她连打探也不能成功。   淅淅沥沥的落了一场小雨,陈碧棠不得冒了雨,将整个广州城翻了个遍。倒是让她找到了一个分发爱国单页的小少年。那孩子见了她一声不吭就跑,陈碧棠顾不得其他,一路追了那孩子出去。   终是停在了一个老旧胡同的破屋子前。那孩子是个孤儿,只靠着胡乱发着这些个宣传单页过活。   “喂,你干嘛追我?”   “我不是坏人。”   “哼,坏人和好人哪里是你说了算?”   “你这孩子……”她走近抚摸了下他的脑袋,却被他一瞬间躲了过去。那孩子从怀里取了枚弹弓朝着她射了出去。   陈碧棠只抬了手,尖锐的石子在她手心里蹦落,一阵刺心的疼。   他忽的一愣:“你怎么不躲?”   她笑:“不过是枚小石子。我哪里就怕了。我问你,你可有认识的革命党人。”   “我是不会同你说着这些的,趁早死心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怀里有枪,要是想杀你的话,哪里要等到现在?”   那孩子一时有些愣住。   “这就是你家?”   “废话。”他将怀里没有张贴完的单页收进柜子里,又上了锁。陈碧棠这才看清那柜子里藏了许多类似的东西。   “你整日里发这些不要命的东西,就不怕死吗?”   他倏地耷笼着脑袋道:“怕死,可是不发也是饿死。我娘死的早,会里的人至少还给我口饭吃。”   “似乎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警告你,不要和我套近乎。”   “可巧,我有个朋友也是同盟会的。在同盟会里混得还不错,不然下次让他照顾下你?”   那孩子一听,猛地开心道:“哦?叫什么名字?”   “陆覃之。”   “陆大哥?他可是我的偶像!”他刚说完,就后悔了。   “你认识他?”陈碧棠眼里忽的亮了一盏的灯。   “女人,我和你说过,不要和我套近乎!”   陈碧棠也不管其他,自顾自地说道:“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他写字很是好看……”   那孩子忽的打断她的话道:“喂,女人,我知道他在哪?只是你要告诉我他喜欢什么东西。”   ……   “覃之,看到你活着真好!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看到穿了一身小西装的陈碧棠时,陆覃之的心底不知为何会猛地生疼一下,皱了眉道:“陈碧棠,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大喜,忽的一步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道:“覃之,你还……记得我对不对?你没有忘记我对不对?”   陆覃之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只是不知宋夫人来前所为何事?”   她听见他如此唤了自己,她忽的垂下了双手,耷笼着脑袋,一瞬间有些颓唐。   “宋夫人你理当在家陪伴丈夫才是。”   “覃之,我和文甫的事,我可以解释。那时候……那时候……”她说了一半,却不知怎么同他说,忽的落了大颗的泪。   “不用说了,我怕是没时间听你说这些了。”他解了门上的锁就要进去,陈碧棠却一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到底记不记得我?”她越说越哽咽。   “自然是记得的。”他说得很是干脆,推门进了那屋子,又抬手要锁了那门,将她挡在了门外。   “允帧……”   “你唤我什么?”他关门的动作忽的卡住了。   “允帧……这是……你的乳名。你也忘记了对不对?”   “哼,怎么会忘记?不过是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我罢了。”   漆黑的门从里面关上,陈碧棠却是抱膝蹲坐在那门前没有离开。本是毛毛的雨,却渐渐落得有些大了,雨珠沿着她那一头的墨发,落了许多下来,她干脆将头埋进膝盖里,任那雨沿着脖颈留到衣服里去。   陆覃之将一些信件都处理好了,外间的雨却是变作黄豆般大小了,敲打着玻璃上劈啪作响。他不知为何会想到刚才那双浸了春水的桃花眼。   ……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转暗,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柄大伞径直将她罩住。世界格外的安静,只有雨滴落到那油纸伞面上发出的“滴答”声。   她抬头,猛地撞进那人漆黑的眼里,心也似小鹿一般乱撞。   “覃之……你当真都记起来了?”她受了冷,说话禁不住地发抖。陆覃之见了她落汤鸡一般的模样,心底却不知为何又是一阵酸疼。   “没有……”   “覃之,不记得也没事,我可以告诉你的!”   他忽的硬了心肠道:“我记不记得是我的事,只是你宋夫人到底要在我家门前呆多久?宋家的眼线太多,我只是怕你坏了我们的大事。快寻了住的地方去。”   她摇了摇头,极为小声地说道:“可是,这里我只认识你。可不可以……在你这里寄宿一晚?”   “不行!”   “陆覃之,我不远万里地来找你,你竟然这样待我?你知不知道那一路检查的人有多可怕……”   “起来!”他倏地打断道。   陈碧棠无法,只好扶着那墙壁站了起来,腿有些麻,一时迈不动步子,动一下就是一阵酸酸麻麻的痛。没办法,她垂头丧气地就要走到雨里去。   他也不去留她,硬邦邦地说道:“陈碧棠,只一晚,明天你就回南京去。”   他竟然留了她,她眼底的喜气一下将雨天带来的阴霾浸染,更更让她开心的是唤的是她名字却不是什么宋夫人。   “愣着做什么?还要在外面淋雨?”   她连忙摇了摇头,嘴角忽的荡起一枚春花一样的笑。   她抬眼看了看,不大的屋子,像所有陆覃之待过的地方一样,冷清、简朴。   只见他忽的走到桌前,将一沓子书信取了出来,书桌上还放了纸和笔。他刚刚确实是要出门的,只是不知为何后来竟然没去,难道竟是因为她?   “陆覃之……那个……”   陆覃之不理她,径直走到里间,取了一方干毛巾与她,却是一句关心的话也舍不得说。   陈碧棠暗暗骂了他几百次“臭冰山”,骂着骂着竟然情不自禁地出了声。   陆覃之一记刀眼杀过,她连忙闭了嘴。   “今天晚上你睡沙发。”   她看了看那张老旧的沙发,蓦地点了点头,舌尖的话都卡做了一个“哦”字。   “我一会还有事要做,所以不要打搅我。”   她极为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空气里一瞬间安静地让人窒息,陆覃之背了身子继续写没有写完的书信。   陈碧棠看着他头顶那颗橘黄的灯,笑了笑,只是鼻尖不知怎么忽然作痒,一下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分明看到那人的笔尖一顿,完了,到底还是打扰他了。   陆覃之忽的起身,她连忙低了头像个要认错的孩子。可他却没有骂她。   她听见炉子“噼啪”作响的声音,再看那人竟然端了一碗姜汤与她。   这人当真是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明明又这么的协调。“晚间冷,你着了凉,还是我睡沙发好了。”   陈碧棠看着他一米八几的身子蜷缩在那老旧的沙发里,心里忽的像是喝了一罐子的蜂蜜,极甜。她从不绝望,便是经历几生几世,他陆覃之依旧是她喜欢的模样。   ……   第二天一早,陈碧棠看着他留下的纸条发呆,习惯这种东西果然连失忆也改不掉!“陆覃之,想敢本姑娘走?你还嫩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放存稿箱了,吓死了差点断更的节奏……QAQ ☆、谁改变了历史   第四十章谁改变了历史   宋文甫接到消息的第二日就直接去了上海,只一日的功夫整个上海已经被他翻了个底朝天……   “少爷,少夫人会不会是被人捉了去?”   “绝不可能,她是算计好了的。”又是陆覃之,她一心念的都是陆覃之!她的那些个讨好都是演出来的,他怎么这样蠢?   “老李,我要去广州一趟。”   “可是宋家现在……”   他深深地回头看了那人,眼底似是凝了千年的冰。   ……   历史上的黄花岗起义发生在4月底,看来只要将陆覃之拖到5月份,说不定就可以改变了历史,陆覃之自然可以不死。   陈碧棠握了握手里的陈家信物眼底亮了亮。   华东片区所有的军火商都和陈家的关系密切。陈碧棠联系上了此次的军火巨头,故意要求他将军火的运送时间延迟到五月份,并答应到时候与他双倍的价钱。   原本即将要到达港口的船,却忽的调转了头……   ……   陆覃之拧着眉回家时,发现那姑娘还没走,“你怎么还在这里?”   “唔……陆覃之,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写个字条给我,我就要走?想得美!”   “你……”   “好了啦,我答应你,绝不给你添乱。这广州这么好玩,我自然要玩腻了再回去。”   “陈碧棠,这是我家。”   她眨眨眼道:“嘻嘻,我交住宿费。”   “不行”他说着就捡了她的包袱将她往外推。   她倏地撇撇嘴道:“陆覃之,我要是出了这个门,这屋子里的信息我就不知道会不会泄露出去了……”   “你最好保证你看到的东西,只留在你的脑子里。否则……”   她吐了吐舌头,她什么也没看,自然什么也不会留。   ……   眼看着就到了4月23日,耽搁了的弹药依然是遥遥无期。   他不得不将那约定的日子推迟了几日,又急忙联系了香港的革命党人,稍安勿躁。   陆覃之见军火迟迟不来,一日急于一日。连着两日,他都是四点出了门,直到深夜才回来。   这日陈碧棠故意跟踪了他。见到了历史书里面的黄兴,本以为是血性的男子,谁知竟然这么的风度翩翩。   “军火商说海上运输的时候,遇到了大的风浪,最早也要到五月初了。”   “不行!最近传闻消息走漏,怕是晚一日动手,清廷便会冒死反扑。”   “再等等吧!莫要轻举妄动。”   “覃之!”   “我会书信通知各方25日召开一个紧急会议,商定一个统一的行动方案。”   ……   “4月25日?”   她趁着那人不注意,寻了他藏在抽屉下面的名单,一一写了书信,并且故意模仿了他的字,“计划有变,五月份再另行打算。”   她看守手里厚厚一沓子的信,忽的坏坏的笑了笑,陆覃之,这可不是单单为了救你!或许她真的可以……   ……   、   4月25日这天,陆覃之回来得极晚,而且脸色极臭。她自然是知道原因的。   “陆覃之……你心情不好?”   ……   他竟闭着眼痛她说了许多:“这群人,关键时候,根本没来几个……”   她却极为乖巧地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些都是说明这次起义的时机不对。”   他眼底的光忽的暗了暗。   一切并么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进行。   4月26日的凌晨4点多,陆覃之家的大门忽的被敲响,那人只对他说了一句话,陆覃之就神色大变。套了衣服就出了门。   陈碧棠大惊,手脚倏地一片冰凉,一下起身追了出去,从身后抱了他。   “别去!陆覃之,你的命从来就是我的,没有我的准许,你不能去冒死”   他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眼底竟会有些酸涩。本是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成了:“不去不行,起义的名单已经不小心被人泄露出去,不去就是让大家等死。”   “陆覃之,求你……”   “不行!”他猛地掰开搂着自己的手,大步往外走。   她连忙追上,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好,要走也可以,吻我。”   “你简直无理取闹,你是宋文甫的妻子。”   “可是,我只喜欢你!我本是你的妻子,至于为何会做他的妻子,不过是为了……为了救你……”   陆覃之第一次听说这事,难怪……   她说的话应是不假,否则自己的心脏怎么会如此地刺痛?   他立在那里不动,陈碧棠忽的走近,一下抱了他。垫了脚,吻住了他的唇。   她的唇触碰到他的时候,陆覃之所有的神经都紧绷着,这感觉太过熟悉,也太过让人沉醉,他似乎在心底期待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般……   蓦然间,她颈子里的香气流泻到他的鼻子里面,空气似乎燃了一把火,将他的心燎原着。   唇之后是舌,丁香的舌倏地卷了他的,细细的吮吸,他下意识回吻着她。等到他感觉到舌尖上传来的苦意事,已然来不及了。藏在袖中的迷药,早就被她含着了舌根下面,化在了他的舌尖……   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脑子里竟模糊地闪现了他娶她的画面。   ……   再醒来时,已经第二日的半夜,所有的一切接近了尾声。   陆覃之揉了揉一片昏昏沉沉的头,看了看外间的时候,骤然浑身发抖。他踉跄着往外间跑,一下惊醒了还沉睡着的陈碧棠。   见他出去,她也连忙追了出去。   广州督署衙门已然成了一座火后遗留的残骸,那地上躺了数不清的人……   徐维扬被逮捕。   之后是孙玉森被俘遇害。   陆覃之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的捂着嘴,落了大颗的泪,“兄弟们,我……本该同你们一起死的!我陆覃之……对不起你们……”   陈碧棠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一时间手足无措。   “允帧……”她的喉头滚落,倏地落了大颗的泪。   他一直不说话,立在那里,像颗遗落在荒原里的树。   陈碧棠的脸色一片煞白,这些人皆是因了她而死!倘若不是她……她陈碧棠才是促使这场悲剧的人。倘若她没有来到这个时代,或许这场爱国起义就成功了……   ……   陆覃之看着那红花岗,蓦地心生悲切,提笔将那红改做了黄。   亲眼看着陆覃之将72具革命党人遗骸,葬于广州郊外的红花岗时,陈碧棠的心一直在颤抖。   “允帧,我知道闯了天大的祸……所以……”   陆覃之想事想德入神,一时没有听见她的话。   陈碧棠深觉自己也没有脸面对他,趁着他思绪不在这里的时候,她默默地转了身。   只是世界之大,却没有一处是她的心安之处,南京城有宋文甫,她回不得,广州城她更是呆不得,所有的愧疚之情压在她的心底,成了一个极重的包袱。   ……   宋文甫急匆匆赶到广州时,却已经是4月30日,此时的广州城乱成了一锅粥。他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陈碧棠,不得不将目光转到陆覃之。   寻到陆覃之时,他已经在酒肆喝了一整夜的酒。   宋文甫半阖着眼,看着眼前酒气熏天的人,邋遢的胡子,沮丧的脸,没有神的眼睛。   这样的他根本就是个废物。   他走近问:“陆覃之,陈碧棠现在在哪里?”   “呵呵……你说的那是谁?我怎么……呃……怎么知道……呃……”他话说一半,忽的一下滚落到酒肆的地上。   “少爷还要捉了他来严刑逼供吗?”   “不用,他现在根本就是个废物。”   “那夫人还找吗?”   “继续找,这广州城里所有角落都不许遗漏。顺便派人监视陆覃之!”   ……   半个月后,陈碧棠漂洋过海到达了马来西亚,并且找到了陈韦恪。   陈韦恪大喜:“碧棠?真的是你?刚才那人同我这样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在骗我。”   “哥哥……”她一下抱了他,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眼泪。   “小棠儿这是怎么了?”   “哥哥,求你带我入同盟会,或者是人国民党!”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拧了眉问。   她不说话,只一个劲的大哭。   5月底她入了同盟会,随着陈韦恪四处做爱国演讲。不知为何原因,她的头发只要长了一点,就会被她剪掉。 作者有话要说:   ☆、情迷小兰亭   不久后,陈韦恪收到消息,回国开一次紧急会议,国内将另外派了人来马来西亚筹款,通知这边十日后派人接应。   许是长时间没有听到乡音,也或许是太想知道那人的消息,得知那人是南京来的时候,她兴奋了一夜。天一亮,她便早早去了港口等着了。   大船靠岸,万千人涌了上来。她看得有些眼花。忽的有人拍了拍她的背,她一惊,转身撞进那灿如纯阳的笑里,竟然是孙玉森,那人旁边站了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刀削的脸,墨画的眉,晚霞点的唇。陈碧棠的心蓦地跳如擂鼓,这人……   只一瞬间,她就收起了所有的情绪,扶着胸笑着道:“同胞们,好久不见。”   孙玉森见她如此称呼他们,挑了挑眉毛。陆覃之的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一潭死水,毫无涟漪。   “想不到,阔别多日,宋家夫人竟然入了同盟会。难怪那宋文甫挖地三尺也没找到你!”   陈碧棠笑了笑,也不接他的话,转头问了陆覃之:“路上可还顺利?”   “还算可以。”   “二位路上辛苦了,跟了我来吧。”陈碧棠握了握手心,死死绷住了脸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然。这世界原本就不大,他们遇见本来也是应该。   晚间的时候,陈碧棠又来了,却是送来了必要的物什就走了,并没多做停留,蓦地顿了步子道:“明天在小兰亭有爱国演讲,本来是我家哥哥主持的,只是哥哥回国开了会,既然二位来了,碧棠想请陆先生主持。先生在国人的眼里的威望比碧棠要高很多。”   陆覃之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字。   ……   “喂,陆覃之,你当然不记得她了?”那孙玉森极为八卦的问道。   他摇了摇头,他眼底一片极晦涩的光闪过:“自然是不记得了。”   翌日,陈碧棠依旧是一身男装的打扮,抱了宣传的单页。全然只把陆覃之当做了并肩作战的战友。   “我名叫陆覃之,是一个中国人。我国四亿人民正如饥泣的赤子,正在盼等吃革命之饭。但烧熟米饭所需要的一是薪,二是釜。薪燃烧自己化自己来煮成革命之饭。为灰烬的人,把自己的热移给了米,才使生米变成熟饭;釜则默默地忍受水煎火烤。   所以革命党人的角色有二,一作为薪,为薪的人需要奉献的毅力,甘心把自己当作柴薪,化自己为灰烬来煮成革命之饭;二作为釜,为釜的人需要坚韧的耐力,愿意把自己当作锅釜,煎熬自己来煮成革命之饭。   而我们在积极的煮着这碗革命的汤羹的时候,一直关着门。开了门,才看到,门外同样站了一群同样饥饿的人。他们是马来西亚的人民。   中过有句古话,叫唇亡齿寒。倘若我中原在这场追求,民族自由的战斗中,不幸阵亡了,作为沂水之隔的马来又怎么能独享自由的成果?自由、民主、平等是我们孙先生的教诲,也是我们中方和马来人民心中的呼唤。   而今,中方的革命之火日益燎原。顽固腐朽的力量在冒死反扑着,我们的战士用生命和鲜血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化作了那锅底的一粒炭火。我来的时候也看到你们也并不自由,列强宁虐着我们的土地,折磨着我们的身体,打压着我们的脊骨。   可是,我坚信,中国这小小的一粒炭火,它的热量已经让让感到烫手了,所以,他们要打压。因为,他们怕了。我一直相信贵国人民和我们中原人民一样,都在燃烧着自己,争取着自由,但一粒火焰的热度是不够的。我们要的马来人民和我们共同的努力,我们所有人的力量凝聚起来,就是燎原的火海。   古语常说,兄弟合力,其利断金,我四万万民众,就是马来人民的四万万的兄弟姐妹,四万万个、和你们一样不可压倒的脊骨,四万万双、和你们一样渴望自由的眼睛……”   陈碧棠站在台下,听着他一句一句的慷慨陈词,眼泪落了又擦,擦了又落。一双手使劲地拍着,便是红肿了也不停。那底下围了无数的人,或是点头或是鼓掌,她全然看不见,她的眼里心里从来只有那一个人。   便是隔着万水千山,她也知道,陆覃之从来有直接摄取了她心魂的力量。   ……   此后他的每次演讲,她都跟着,场场不落,那人在上面演说,她带了人在下面欢呼。有时候是绵延一天的游行,她也一路追随,走得久了脚底生了泡。马来西亚的天气极热,她那瓷白的皮肤直接晒得起了泡。   这一切,却似乎不能挡住她对陆覃之追随的脚步。倘若不能与他同床共枕,与他并肩作战也是这世上最美的事。   ……   这日陈碧棠发完了一千多份的传单,倚着一颗老树乘凉,陆覃之走近,递了一包红红的东西给她,“给。”   “红毛丹!”她眼里闪过一片喜色。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哪里?辛苦的是你才是。要是你我不曾生在这乱世,这马来西亚倒是个极好的旅行的地方。可是偏偏生于此,我们怕是没机会了。”   “哦?谁说的?明天放假一日。”   “当真?”   他点了点头道:“只是,我还要麻烦你做了一日导游了。”   “陆覃之,我可是当你在找我约会呢!”   他忽的笑出了声,他何尝不想?   最近他的脑子里的记忆回复地一日比一日多,他却不愿和她说。因为,所有的片段都和她有关,好多次他看到那人都会心里蓦地一阵生疼。有时想到她时,又是一股子莫名的恨意。   她忽的剥了一粒红毛丹吃了,接着说道:“只是,也不知国内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边的军需应该是一日不如一日的……宋家垄断了华东片区的所有军火。”   “文甫……”她眼底的光暗了暗,“或许我能有办法。”   “难道你要再次嫁给他?”陆覃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来,一时愣住。   陈碧棠大喜,“覃之,你记得了……对不对?”   他只摇摇头,零星的碎片哪里就记得了?   “不记得也不碍事,反正明天你知道我叫陈碧棠就可以。”   ……   两人说好的出游,却被一大堆的信件生生截断了脖子。有的是当地的民众写来的,有的竟然是马来西亚的官员们写来的信。陈碧棠看他回的很是慢,有些不满,从他袖字下面抽了一沓子的信件了来,一封封的看,然后分了类与他。   “这些重要的,你回。这些不重要的,我替你回。”   他点了点头。   “你看,陆覃之,我可是牺牲了我的自由时间来做这个的,记着,你可是欠了我一份人情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两人总算是将那一沓子的信处理完了。   陆覃之忽的起来,笑着道:“碧棠,现在还来得及去海边转一转,你可愿意去?”   “自然是愿意的。”她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像只欢快的兔子。   ……   马来西亚的海水清澈见底,细腻的沙子在脚下分外细软。陈碧棠一高兴就脱了那鞋子,在沙子上面走。火一样的太阳,渐渐地隐退下去,在碧蓝的海水上铺陈出橘红的光,倏地一下完全落到海底去了。   她看得有些呆了,一下抱了他的膀子,似是撒娇,却是极为欢快地说道:“陆覃之,你快看,这里多美!”   陆覃之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眼底的余光却情不自禁地转向了她。被海风卷得有些乱的头发,活泼而跳脱,这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脑子里竟然蓦地想到了那句:“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心永远比脑子要快,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然是:“你今天很好看。”   “是吗?倘若你记得了所有的事情,但愿你还能这般说我。”   他弯腰捡了地上的一枚贝壳道:“过去的既然已经都忘记了,就做了尘土好了。”   陈碧棠倏地低了头,说道:“陆覃之,早在你失忆之前我就同你说过,我喜欢你。如今时间变化,我的心也从来未曾变化过,我知你失忆,也全然忘却了那个逼了你娶她的陈碧棠。我也知道,从前因为我的幼稚和一意孤行,酿成了大祸。不过……以后,你要怎么疯,我都陪着你,做你最好的战友。我这一生做不成你的妻子,却也要一直守着你。你生,我陪着。你死,我也陪着。只是……你能不能偶尔在回头的时候,看一看我。”   “好。”他看着她,那眼睛依然是好看至极,黑濯石一般,摄了她的心魂。   “救命,救命,救命……”,耳边忽然闪过一串呼声,陆覃之忽的转身……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俺现在才更新……和子行嫂约会去了 ☆、公主的求婚      陆覃之寻了那声音跑到海边,也顾不得其他,一下子冲到海里去,抱了那人上来。陈碧棠一路小跑过去,见他平安上岸,这才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走近,她这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是一个长得很是清秀的姑娘。   可是,只一会的功夫,陆覃之和她已经被一群带了刀的人团团围住了。雪亮亮的刀,在冷森的月光里像是巨兽的獠牙。陈碧棠原以为是清廷的人,心里一阵震动。   “刁民,你们竟敢暗杀我们马来西亚的公主殿下。”   “什么暗杀?谁是公主?”陈碧棠一头雾水,猛地想到那个女孩,朝身后看了看。   陆覃之没有理会那群人,将那女孩的头放平,抬了她的下颚,帮她做了起了心肺复苏。   “刁民,你竟敢将我们公主放到地上,当真想死吗?还有,快把你的脏手从我们公主身上拿开”   陈碧棠被那个带头惹恼了,“喂,叫什么叫?你想你们家公主真的死掉吗?想她死就使劲叫!还有,你眼睛长鸡眼了吗?难道都看不出来他在救你们公主吗?还有,你们公主干嘛一个人大晚上跑去海里游泳?”   “这是我们马来西亚的地盘,我们公主想干嘛就干嘛,要你管!”   “错,我可不想管!陆覃之,我们走,别救她了。”   “咳咳咳……”那地上的姑娘忽的吐了口水,睁开了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陆覃之那双细长的眼,飞入额角的眉,刀刻的棱角,这个男人真好看。“我这是……遇到了天神?”   陆覃之不说话,陈碧棠猛地走近道:“喂,你既然醒了,就和那群人说清楚,是你自己掉到水里去的,我们只是救了你。”   那姑娘也不看陈碧棠,只死死地凝望着陆覃之道:“是你,是你救了我?天神!”   陆覃之起身,那姑娘却一下捉了他的衣角再喊了他一遍:“天神。我还能见到你吗?”   他不露痕迹地将她的手拂了去道:“你醒了就好。”   隔了老远还在问:“天神你住哪里?”   ……   “你快去查一查刚才那个人是谁?”   “公主,那男的好像是叫什么陆覃之。”   “中国来的陆覃之?”她眼睛忽的一亮,她听自家爹爹念叨了很多遍。   “是!那人刚刚碰了公主殿下,要不要将他的手砍了?”   “砍什么砍,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这些个蠢货。”   “是,是,是。”   “快去告诉我爹,我找到我要嫁的人了。让他快去帮我选个小岛。还有刚才那个女人,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都去给我查清楚。”   ……   “陆覃之,你信不信刚才那姑娘对你一见钟情了。”陈碧棠绕道他面前,一脸八卦地说道。   “瞎扯。”   “才没有呢,她刚才看你的那个眼神,恨不得把你吃了,我太了解女人了。还有我更了解你们男人,这是欲擒故纵。”   “哦?说说看,你怎么那么了解的?”他忽的顿了步子,黑濯石的眼要望到她的灵魂中去,引得她的心猛地跳得飞快。   “额……”她连忙低了头,怕被他看穿了心思。   他猛地靠近,与她呼吸相亲,她一下被他笼罩住了,气都不敢喘一下。   “怎么不说话了?”他的声音混着海浪的清爽气息,让她着迷。   “我……我瞎说的……”   陆覃之一步步地逼近,最终按了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低头,吻住了她。在她巨大的震惊里,浅尝辄止。接着便松开了她,猛地笑出声来,大步走到了前面。   唇瓣相碰的时候,她眼底的光忽的闪过,身子却是一颤,无数的情感都一下涌到了喉咙里,眸子里瞬间潮湿着。却又在的笑声里,将那情绪全都逼退了回去。海风卷着她的裙子翻飞着,像只起舞的蝴蝶。   “喂,陆……陆……陆覃之……”她一路追了出去。   ……   第二天一早,便有人往陆覃之的住处送了几大箱子的礼物。陈碧棠看着那进进出出的架势有些愣怔。   “这是……”   “奉我国公主之令,特地送些物什来表达对陆先生的感谢之意。”   “都拿回去吧,我不需要。”陆覃之从里间行至亮处,倏地道。   那带头的侍卫连忙说道:“听说陆先生四处演说筹集钱,公主送给你的,何不欣然采纳?告辞。”   陈碧棠好奇那箱子里装了什么,一个个打开,里面都是金银珠宝,“这个公主真是相当的俗气,不过我喜欢、”   陆覃之望着那箱子有些出神。   陈碧棠唤了他好几遍,那人也不曾应答,她走近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道:“喂,陆覃之,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怎么样做一个合格的驸马爷。”   “你……”她忽的有些气,撅着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国内需要的款项越来越多,单靠这里筹集的这么点全然不够。他们需要联合马来西亚的上层阶级,获得他们的援助。或许,这个公主正好可以利用。   ……   没过几日,那公主又送来了一张舞会的邀请函。   陈碧棠生气道:“去回复你家公主,陆覃之他不去。”   “为何不去?”陆覃之抬手接了那封邀请函,转身道:“还请各位转告公主殿下,陆某人到时一定准时参加。”   “你……你当真要做那驸马?”她不禁瞪大了一双水一样的眼睛道。   “你说呢?”   ……   三天后,武吉免登的一处纯欧式的宅院里,绿水环屋,清风半壶。陆覃之准时赴宴,陈碧棠要跟着他一起进去,那门卫却死守着不放行,她实在无法,只好找了一处树荫处坐了。   那公主穿了件热带风情的长裙,鲜艳露肩长裙将她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远远地看见他,朝他挥了挥手。   满院子的贵族和大臣们,觥筹交错间,他竟然都是一片熟稔的样子。不久就结识了马来首富,华人金明轩。那金明轩竟与他一见如故,答应他定当全力自助故国的自由事业。   那小公主早就告诉了自家爹爹,非陆覃之不嫁。   那碘着大肚子的国王有意安排了今天这么多的官员,不过是为了考察一下他的品行。   远远地看他与众人交谈间,风度翩翩,便朝自家的闺女点了点头。   ……   她像得了特赦一般,一下飞奔下楼。一下捉过他的衣袖,将他带到后院的花园里。这里是只有皇家的孩子能进来的地方。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说道:“陆覃之,我要嫁给你。”   陆覃之竟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场景莫名的熟悉,脑子里竟蓦地滑过那人的画面。   “公主玩笑了。”   “为何?你有喜欢的人了?”   他笑道:“我与公主结识不过才两日……”   “你们中国不就有个成语叫“一见钟情”吗?”   “公主倒是看了不少书。只是我还是比较钟爱细水长流这个词。”   “我早就知道有个人叫陆覃之,而且,关于你的好多事迹,我都有去看过。还有小兰亭那次,我可是打算逃了课来听的,只是后来还被我爹发现我私自出来,还被关了三天的禁闭的。所以……我和你可以算得上细水长流了。”   “可是,陆某早已娶妻,怕是……”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介意!反正,你们中国的男人不都是这样吗?”   他忽的笑了,只是眼底的光有些晦涩,蓦地抬了头道:“可是我介意。陆某承受不起,定要辜负了公主的一番美意了。告辞!”   她见陆覃之往外走,一时间有些着急,一下子追了上去,“等等,你……你说的那个妻子,是不是就是那次和你一起的女人?我要杀了她。”   他猛地收了步子,一下握紧了手心道:“我陆覃之,向来最讨厌受人威胁。”   ……   陈碧棠在那树下等的久了,靠着那树睡沉了。忽的有人扯了扯她的耳朵:“快起来,该回去了。”   “这么快?”她眯着一双惺忪的眼道,蓦地看到他的脸色有些臭,“陆覃之,你怎么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道真的是要做驸马爷了?”   “啰嗦。”   陈碧棠看他走了,一下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忽然觉得我书名该叫闪婚……QAQ ☆、一颗心      那公主见他走了,一下那桌上的一盆百合打翻在了地上,巨大的声响引得一群仆人过来。   “公主殿下,发生了何事?”那仆人连忙跪了一地……   “立刻派人去陆覃之那里,查一查那个短头发的女人是谁?查清楚的她的生辰八字。”   只半个人时辰的时间,就有人向她报告了。   “让铃进来。我有事找她。”   裹着沉黑纱衣罩着脸的女人进来,一下弯腰向她行了礼,“殿下,安康。”   “铃,我要占卜一个人。她叫陈碧棠……”   ……   陈碧棠一路追了过去道:“喂,陆覃之……”   “驸马没有当成,倒是让我遇到了金明轩。”   “哇,我从前和哥哥一直想去找他,只是一直不知道他的地址。怎么样,他是怎么样的人?听说他很是仗义的!”   他点了点头:“碧棠,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国了。”   陈碧棠一时间狂喜,“当真?我好想去湖南路吃桂花酒酿!还有五条巷那家的臭豆腐!还有……”忽的想到宋文甫,她忽的将所有的情绪都卡在了嗓子里。   “怎么了?”他顿了步子问她。   “没什么,回国了,怕是再也不能这样同你这样散步了。我不论怎么样,到底还是嫁了他的。对了,陆覃之,你那日吻我,算不算偷情?”   “算不得,你最早嫁的人可是我吧……”   “你记得了以前的事了?记得了对不对?”她听他这么说,一瞬间大喜,抱着他的胳膊一个劲的问。   他偏了头去,不看她。“自然是上次听你说的。”   “哦……”她垂了头,舒了口气,可心里却很是堵得慌。错过的人,到底是回不来了是吗?她要趁早死心才是。   ……   第二天,陆覃之去城西做演讲的时候,她却没有跟了去,说是嗓子不舒服,背了一大堆的传单,去了城东发传单。估算着那人回去的时间,故意在那巷子里玩得久了些。   忽的被四五个壮汉拦住了她的去路,“我家主人找你有些事。”   陈碧棠大惊,一脚踹了那拦路的男人就跑。   那巷子不长,她跑到太急,到了尽头,一下子撞进一个极为宽阔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息,一下子盘踞在了她的鼻尖。她的心猛地一颤,“允帧……”   那几个人一下将他们团团围住。   陆覃之将她护进怀里,漆黑的瞳孔紧缩着,那几个人胳膊上的花纹他识得,王室的飞鹰。出动必然达成目标的飞鹰组织。   那为首的走出来,“我家主人请这位姑娘有些事。”   陆覃之不卑不亢:“天色已晚,不知何事?”   “自然是要事!”   陈碧棠忙道:“我不去!”   “向来听说皇家的飞鹰组织风度翩翩,怎么今日倒要为难一个女子了?”   “不去也可以……”身后的酒馆里忽的走出一个戴了沉黑的面纱的老妪,干哑的声音说道:“不去也可以,让她喝了这个。”   “这是什么?”陆覃之一伸手接了那橡胶的瓶子。   “不过是一壶简单的酒而已。”那老妪忽的道。   “只要我喝就放我走?”陈碧棠睁大眼睛问。   那带头的人说:“自然是,只要瓶子空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陈碧棠抱了过那瓶子拧了那瓶子,仰起头。   陆覃之一下夺了那瓶子,一口气将那瓶子里的液体都喝了去。陈碧棠大惊。   “允帧!”   他摆了摆手道:“不碍事的。”   蓦地将那瓶子扔了回去给那人:“飞鹰组织向来守信。我们可以走了?”   那为首的点了点头,蓦地转了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那蒙了面纱的老女人,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极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他们。那是让真正的陈碧棠回归的药,倘若让普通人喝了,就是最致命的蛊惑人心的药。能窥探出一个人心中最期望的事,倘若是得不到心爱的人,就是七窍流血而亡。   ……   才走了几步,陆覃之一下栽倒在地上,陈碧棠忽的喊道:“覃之!”   他抬眼唤了她一声:“碧棠……”   “那老妖怪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的手心为什么会这么烫?覃之……”   “碧棠,你别管我,快回去。”   “不要!”   他的心里有无数的虫子在啃噬着,眼前一暗,忽的拉了她进怀里,一下封住了她的唇。和那次的浅尝辄止不同,席卷着她的这个吻,带了满满□□,似乎要将她啃进肚子一样……   “允帧……允帧你醒一醒……”   她的泪滑落到他脸上,陆覃之忽的有了片刻的清醒。   “碧棠……抱歉!”一双血红的眸子一下望进她的眼里去,陈碧棠一下猜到了他刚刚喝了什么。   陆覃之一瞬间放开她,飞快地往黑暗里跑去。   “允帧!”她连忙爬了起来,追了他一路。追到路的尽头时,他一下跳到海里,发出巨大的声音。   她跑到那海边,喘了大口的气。再看,海里却只剩下了细碎的浪花,太过平静……   那人呢?   “允帧?允帧!”   她一瞬怕那人就这样没了,一步步地走到海水里去。   那人忽的探出水面道:“碧棠,不要过来!刚才那个东西里加了不好的东西。”这冰冷的海水还是解不了他身上燃烧的火焰……   她怎么会放了他一人在那水里,那海水一点一点打湿她的裤脚,然后是拦腰……   “陈碧棠!让你别过来!听见没?”陆覃之听到那渐渐靠近的人,叫得有些歇斯底里。   终于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忽的环了他精壮的腰,唤了他一句:“允帧……”   “你快走!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发疯!”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惶恐与害怕。   她的眼泪隔着他潮湿的衣服,烫了他的心,身后的人却继续说道:“允帧,我说过,你要发疯也罢,生也好,死也罢,我都要陪着你!有时候我会想我为什么会来这个时代?我无数次地想回去,可是我从不后悔来了这里,只因为,陆覃之,这个时空里有你,或许这些都是天意。“   他一下拨开她的手道:“哪里有什么天意,你快走!快走。”   她却不管,又重新抱了他,海风卷了她脸带着她软绵的声音到他耳朵里:“覃之,从前我就嫁给了你,只是你,从没有要过我……”   她一粒粒地解开了胸前的纽扣……   柔软贴着他背的时候,她感到他的身子明显的一阵战栗。隔着湿漉漉的衬衫,她依然能感到他身上不正常的热度。   “允帧……我愿意的……”   她环住他腰的手,忽的灵巧地解了他胸前的纽扣……   细腻的手指碰到他肌肤的一刹那,陆覃之眼里更加的红。陈碧棠明显感到他的体温的上升,却是踩着那海底的泥沙绕到他面前去。   她心里跳得飞快,垫了脚尖,细细地吻了吻他的唇,舌尖滑过他那好看的唇线,芬芳的气息就这样卷进他的鼻子里去。   “允帧……允帧……还有,我真正的名字是玉棠……”她一声声的唤他,那海风的腥味卷了她脖颈里的清香让他疯狂。   他脑子里的理智“轰”地一瞬间瓦解着,大手忽的用力按了她的头,灵舌忽的卷了她细腻的舌细细地舔吻着。那血红的眼里的火焰燃得愈加的热烈,竟至成了疯狂的啃咬着她的唇瓣……   唇、舌、齿从未如此的亲近过……   她的眼里一下聚集着雾蒙蒙的水汽,他低了头将那泪都舔舐了去……   那吻一路向下,烫的她一阵战栗……(自行想象……QAQ)   一阵又一阵的海风,卷了朵朵的浪花而来,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又碎裂在沙滩上,耳边除了那人的呼吸就是一阵又一阵海水拍打礁石碎裂的“哗哗”声……   那海风的声音里夹杂了恋人最私密的吟哦。   身下的剧痛来临时,陈碧棠忽的抱着他的肩膀,死死地咬了一口。水一样的眸子里亮的像夜里最明的星子。他吃痛,却也不停下,听凭着疯狂的灵魂交缠着……   他滚烫的唇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了她“玉棠……”   海水在他们身边荡开一圈又一圈细碎的波纹……   在这个异世空里,她陈玉棠不过是一缕魂魄,便是那事,也是借了旁人的存在。她想了无数怎么证明自己爱他的方法,曾以为愿意为他死便是爱了。可是,那处传来两人卷携着的心跳,这才是最最真实的存在。   指甲因了剧痛深深地扎在他的背上,留下一串深红的红痕。   漫天的星子渐次退去,陆覃之的神智也缓缓地醒来。怀里的人眯着眼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QAQ ☆、旧时家园      “你说什么?铃将那个药给陆覃之吃了?”   “铃现在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同你们一起来?”   “她说是想去中国玩,现在该是在船上了。”   “陆覃之呢?陆覃之怎么样了?”   “并无大碍。”   那药的功效她最清楚,却更气,一下将手边的一只水杯丢像他的脸,“你们这些废物……都去领罚。”   那人只一抬手便轻易地接了那杯子,不卑不亢地说道:“公主,对飞鹰的惩罚要国王亲批的文书才可以。”   ……   随着那药性的退去,他脑子里记忆渐渐清晰着……他看着怀里的人,眼底的光极为柔和,玉棠,不是说你已经厌倦我了吗?不是说和我……不过是好玩吗?   细碎的阳光撒在她柔软的发顶上,他眼底的忽的荡开了一朵初夏的清荷来。   陈碧棠一夜极累,陆覃之抱了她往回走,步子放得很轻,那人沉沉地睡了去。   和清晨来到海岛上的,还有催了他们回国的信。   ……   八月的南京城,被秋老虎狠狠地咬住了,一丝风也没有,满世界都是蝉的叫声,路上来往的人很少,而且都是一些洋人和背了枪的兵。她才明白,南京城遭了管制……   距离那个日子不远了。   她团了一手心的汗,心里却莫名的慌乱。陆覃之握了握她的手,点头示意她不要惊慌。   “站住,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陈碧棠的心里蓦地一抖……   陈碧棠连忙说道:“我和……我哥哥是在上海做小买卖的,家父在金陵陈家做管家,这不我们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回家看看他,也好让他辞了这烦人的活计。”   “陈家?”那人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蓦地道:“陈家的人自然是要放行的。”   抬了手放了那两人过去。   那人转身,挑了挑眉,倏地从衣袖里取了一卷画像来,弹了弹手腕边上的袖章道:“跟着那人,再派人去报告都督,夫人找到了。”   “是!”   ……   陆覃之和陈碧棠回了趟陈家。   因着宋家的庇护,陈家的所有生意都极为顺利的进行着。   陈老爷见她回来本是极为高兴,可再抬眼看到她身边的陆覃之,狡黠的眼一瞬间转沉,“你怎么来了?”   陆覃之笑道:“不过是陪着碧棠来看看你。”   “陈碧棠,这段时间,你一直和他在一起?”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近,咬牙切齿地道。   她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文甫找了你多久?”   陈碧棠看着那屋子里的摆设发呆,不回答他的话。陆覃之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让她莫名安心。   “当初我同他成亲不过是为了救覃之……而且……我要同他在一起。”她回握了握身旁人的手心,捏了捏。   陈老爷的声音蓦地拔高:“我不管你怎么想,你现在嫁给了宋文甫,你就是宋家的人了!”   “我……从来就是陆覃之的人。”   身后忽的有人唤了她的名字:“碧棠……”   她猛地回头,撞进一双沉黑的眼睛里去,那人双手插裤子的口袋里立在门板, “好久不见。”他身后是极热的夏,面上却结了冰,漆黑的眼里的神色一片沉寂。   “文甫……”   他一步步走近,漆黑的鞋子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让她的心跟着沉了沉,“碧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去的上海,又是怎么甩掉了老陈,怎么离开上海的……”   “我……”陆覃之一瞬间感到她手心里传来的汗意。   “来人,将乱贼陆覃之和夫人一起绑起来。”   陆覃之笑了笑,任凭那人绑了,也不做抵抗。   她一时间方寸大乱。“覃之……覃之……”   见陆覃之上了另一辆车,她忽的落了大颗的眼泪。   ……   “陈碧棠,你当着我的面,这样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是想我现在就杀了他吗?”   她摇了摇头,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瘦小的身子团做一堆,不住地发抖。他抬了手抚上了她细碎的头发,之间向下一瞬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极为柔和地唤了她“碧棠……”   她一下躲开了他的手,抬了眼道:“文甫,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回家再说。”他有些烦躁,大约是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忽的抹去了眼泪,“不行,我现在就要说!”   他将车子一下子停了,一个急刹车,巨大的惯性将她往前送去,额头一下撞在了玻璃上。   “说!”   “宋文甫,陆覃之生,我便生,他死我便死!你休想得到我!”   “哈哈哈,陈碧棠,你当着觉得自己的份量有这么重?放心,他就这么简单的死了多没意思……还有你……”他忽的抬手,在她细腻的脸颊上抚摸着……“你,我也会慢慢享用。陈碧棠,你现在是我宋文甫的妻子。你莫要忘记了!”   “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他!”   “哦?喜欢,那么个疯子也值得你喜欢。他所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他的自由,并不是你陈碧棠!”   “那又如何,不管他是怎样的人,我都喜欢。还有,他陆覃之在我眼里从来不是什么疯狂的人,他是一个热爱自由的英雄。不像你……”   他忽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呵呵,这世上,谁不爱自由?陈碧棠。”他是笑着同她说了那话,可陈碧棠竟觉得背后一阵凉意。是啊,这世界谁不爱自由?   可是,乱世里,自由和活着从来只能选一个。   那一刻她觉得,她或许从未了解过宋文甫。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极为冷静而又疏离的说话,不是那个和她有说有笑的张三疯子,不是那个说喜欢她的文甫,也不是那个故意欺负她的宋先生……   那一路,他都没有再同她说过话。   ……   宋家的大厅里,依旧是金碧辉煌。只是不知何时,这里竟增加了无数的守卫的士兵,俨然是成了个小的军营。   “送夫人到楼上去,没有我允许,任何人不得见她!”   ……   走到楼上,她才看到原本放三角梅的地方种了一株蔷薇,可是因着呆在花盆里,那花又瘦又黄。   “这花……好可惜……”她一下蹲在地上抚摸了那几片枯黄的叶子。   宋文甫站在楼下,看着她蹲在地上极为认真地看着那花,心里一片酸涩……   抬手示意身边的小兵上去搬了那花去了她的屋子。   陈碧棠连忙往下看去,引得那人推门的手倏地一顿……只一瞬,外间的阳光便倾泻进屋子里来,刺了她的眼。   ……   这日她吃了一大碗银耳莲子羹,抱着一盘子的红提,窝在沙发里看书。宋文甫一脸正色地道:“碧棠,我最近发现一件事……”   闪着细碎星光的眼忽的抬起,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事?”   他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一下一下地解决了一大盘子红提,蓦地笑道:“几日不见,你倒是胖了一些的,吃得也比往日多了些。”   她忽的拧了宁脸上的肉。   “胖些好。”他笑着就抬了手要捏她那红润润的脸,却被她下意识地躲了去。   陈碧棠猛地想到这几天,总是觉得头晕的难受,一早起来就想吐。她握了握手心,忽的想到自己的生理期,已经超了一个星期了……   难道她和陆覃之有了孩子?心里滑过一阵狂喜,紧接着就是巨大的惶恐……   宋文甫见他脸色有些苍白,“碧棠,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想得太入神,根本也没听到他说话,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蛋时,她才猛地惊醒……一下地站了起来,带落了桌子上的一只琉璃香薰小炉。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找个大夫来帮你看看。”   她一听到“大夫”连忙摇了摇头道:“不用不用,我没事!只是在家太无聊了些。”   “我这几天碰到了王亦格。她倒是有提到你,不若让她到家里来看看你?”   “好,我正巧想她。”   ……   三天后,王亦格到了宋家的时候,陈碧棠连忙邀了她上楼。   那姑娘本是极不愿意来的,她打心眼里恨那陈碧棠欺骗了自己。却因了宋家关系特殊,才被王父逼了过来,见了面也是冷着一张脸。   陈碧棠忽的抱了她的胳膊哭了,“亦格,从前是我不对……是我不该骗你,可是……求你念在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帮帮我……”   她本是恨陈碧棠的,可当初到底也有她的错。   那王亦格拧着眉道:“要怎么帮?”   “柏然他在南京吗?”   “昨个才回来的。”   “亦格,请让柏然来帮我看一次病。”   “你生病了?”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步步惊心      三日后,李柏然果真和那王亦格一道来了。   “宋夫人好久不见。”李柏然依旧是一身清贵的打扮,墨黑的头发打理地整整齐齐的。   “李大夫,我最近旧疾复发,还是一直咳嗽,咳咳……不得已才麻烦了你来。”   他长身玉立在那里说了句:“你的确是我遇到的最麻烦、最不听话的病人!”   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领着他绕过层层的看守到了二楼。   “陈碧棠,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我看你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是旧疾复发的样子。”   “我……我当真是让你来给我看病的,”她一时着急,却又不好意思明说,急得脸上一阵绯红,“你号号吧……”她抬了手腕给他。   过了许久,他依旧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她一时急了,“喂……到底怎么样了?我到底有没有……”   他半眯着眼道:“怀孕?呵,你的确有了宋文甫孩子了。”   “真的?”她一时间狂喜,她和她的覃之终于有了血的牵绊。   那李柏然看了她脸上的表情,忽的不悦了,收了桌上的东西,极为不悦地说道:“喂,下次这种事不要找我来了。宋家那么有钱,自然可以找的到这世上最好的大夫。”   “只是那么多的大夫里,只有你和覃之是好友,也只有你值得他信任……”   他蓦地停下手里收拾的东西抬了眼道,“陈碧棠,你不要告诉我,你身体里的喜脉是陆覃之的?”   她忽的笑道:“正是!”   “你……我真是弄不懂你……当初千方百计地要与覃之结了婚,可又让人跌破眼镜地休了他……如今……嫁给了宋文甫,却坏了覃之的孩子……你简直是……”   “行了行了,李大夫……总之是一言难尽就对了。还请你帮我个忙……”   “哦?说说看,你要怎么办?”   “替我隐藏一个月的脉相。”   他忽的眯着眼不说话了,“陈碧棠你果然是我见过最无理取闹的病人。”   她眯着眼睛道:“怎么做不到吗?李医生。”   “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对你的身体伤害很大。你之前中的那几枪,元气本来就大伤,再封了你一个月的脉,会损耗更多,你要想好了。”   她半眯着眼睛道:“对宝宝呢?有没有影响?”   “影响不大。”   “那便动手吧……”   “这只能掩盖一个月,那之后呢?”   “我自有打算。”   “这一个月,切记寒凉。这个给你,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要用。”一支碧蓝色的玻璃管递交到他的手里。   她抬了双细长的眼睛问:“这是……做什么的?”   “短时间闭了怀孕者的脉相……”   她蓦地低了嗫嚅道:“还有,覃之正被他软禁着,望你常来看我,我怕是不能轻易出了这宋宅……”   ……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碧棠每天都要吃上各种养身子的药。有的药她喝了就吐了出来,再捏着鼻子喝。要是放在21世纪,她哪里要受这种苦?可是每每想到肚子里正在匍匐前进的小陆覃之,便也值了。   每次,宋文甫每次来看她的时候,她都极为小心谨慎,生怕叫他发现了端倪。   “碧棠,我这几天去了趟乡下,正好遇到这固城湖的螃蟹,我记得你最爱吃的。你看……”说话间已经剥好了一只蟹钳蘸了醋与她。   螃蟹,孕妇忌。   推辞不得,她吃了一只蟹钳。小肚子上不知为何会凉冰冰的,她一时大惊。捂着肚子,脸上有些苍白。   他一下扔了筷子,拧了眉问:“碧棠,你怎么了?来人!快去请大夫!”   “无碍,不过是来了葵水……而这螃蟹有些凉……”   他点了点头,忽的打横抱了她去楼上。他一走,她连忙送了口气,去细细地检查了下,内¥裤上竟然有一丝血,她大惊抚了抚小肚子道:“宝贝……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   幸而第二日,王亦格同李柏然来了。   “你当知道孕妇螃蟹不能吃的。”   陈碧棠低了头,使劲点了点。   “那你还吃!”   她耷笼着脑袋道:“下次不吃了。”   李柏然舒了口气,将一整张孕妇禁忌全写了与她。   “陈碧棠,倘若你救不出覃之,最好让宋文甫以为这孩子是他的……否则……”   她骤然握了拳,他说的不错……   ……   日子一天天的过,连绵的雨天将她闷在了家里,连着好多天也不曾出去。   整个南京城像是闷在塑料袋子里面的蚱蜢,只能看着天上落下的水珠,喘不过气来。   这日宋文甫回来的极早,匆匆退去了一身湿漉漉的外衣,走到桌前,她正在吃晚饭。见他回来了,顺手盛了碗饭与他。   “碧棠,倒是好些天没与你一起吃晚饭了。”   她抬了秀气的眉,朝他笑了笑:“你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才吃了两口,忽的跑进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兵,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脸色一瞬间变了,一瞬放了碗,又重新披上了雨披。   他的神色太过匆忙,陈碧棠连忙站起来问道:“怎么了?”   “圩堤溃决成灾,我要去看看。”只一句话,他便走进了漆黑的雨帘里。   “文甫!”倘若宋文甫一去不复返,她的陆覃之……   蓦地他又踏过雨水回来,递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虎到她手心里,再团握了她的手道:“莫要担心。我很快就回来。倘若我真的有什么万一,宋家就由你来掌管。”   陈碧棠不知为何,她竟会莫名地心慌。   “不会的,我等你。”她眼里清波荡漾,让他信以为真。   宋文甫捏了捏她瓷白的脸,忽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   宋文甫离开的第三日,她握着那玉虎来回地把玩,忽的叫来探望她的李柏然看见了。   不禁好奇地问:“宋文甫竟然将这给了你?”   她点了点头道:“怎么了?”   “宋家的江山,可都藏在这玉虎中。”   “宋家江山?”她拧着眉,不懂他的意思。   “你下次可以用一用就知道了。”   她的眉眼忽的笑成了一道线,笑着说道:“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救了覃之出来了。”   他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只是……”   “怎么了?”她把玩着那玉虎忽的抬眼望他。   “没怎么……”李柏然眼底的光,倏地,沉了沉。此时的江苏,还有浙江杭、嘉、湖、绍四府亦一片汪洋。或许这是给宋文甫的报应。   ……   第四日,陈碧棠拿了那玉虎出了宋家,果然一路畅通,便是她要放了那陆覃之,那狱卒也是极为顺从地打开了门……   走过长长的甬道,黑暗里一阵阵的恶臭味,让她窒息。不禁脚下加快了步子。   只是走到最里面的时候,她有些着急,脚下有些踉跄。   那人踢着漆黑的皮鞋,一步步地走近,待看清眼前的人时,她红润的脸一下转作了青白……   那人从黑暗的牢房里走出来,一步一步,低沉的身影在她耳边萦绕:“陈碧棠,你果然心里只有他陆覃之!”   “文甫……你回来了,没事就好!”   “我自然是没有事的,要是有事,你们现在不就双宿双飞了?陈碧棠,或许你该问问我,为什么还活着……你果然经不起任何的考验!”他蓦地转身,忽的拍了下手,身后的夹层里转出一个暗格来,老旧的木板上绑着一个人。   陈碧棠眼里的光倏地一痛,死死地抵住牙关,让那句“允帧……”卡在了喉头里。   宋文甫走近,抬了她的下颌,捏住,眯着眼睛道:“碧棠,看着,他将要吃的苦,都是你给的!”   她笑:“文甫。你说我不信任你,你又何尝信任了我?是你亲手将这玉虎给了我,现在倒怪我用了它吗?那好,还给你好了。”她似是撒娇一般将那玉虎扔到了他脚边。   “怎么生气了?”   “我气你不相信我。那陆覃之都是哪一年的陈年往事了,也值得你这样提醒我?试探我?”   宋文甫笑,蓦地捉了她的手掰开,将一包白色的东西交到她的手心。白色的粉末,那味道她太熟悉不过了。她的母亲的烟筒里,她父亲的书房里,她无数次的闻过,那是鸦片……   走近到黑暗里去,忽的掰开了陆覃之的唇……她蓦地身子一阵颤抖,一瞬间使劲捏紧了手指。   他忽的笑出声音来,“既然不在乎,便将那东西喂了与他!”   她亦笑着,走近,忽的揽住了他的腰,“文甫,何不杀了他罢。”   “不,留着他,还有好戏看。” 作者有话要说:   ☆、玉碎      “不,留着他,还有好戏看。”留着他,看他宋文甫怎么夺了他陆覃之的所爱,让他也尝一尝在地狱里呆着的滋味。   陈碧棠眼底的光暗了暗。“碧棠,怎么还不动手?怎么不忍心还是下不了手。我听说你们可是一起在马来西亚呆了好久!是不是旧情复燃了?”   他提到这些,叫她的心底一颤,跳若擂鼓,他还知道什么?她骤然握紧手,死死咬着牙齿才阻止了全身的颤抖。   头顶的声音继续冷森地说道:“陈碧棠,你最好想清楚自己的处境!你是我宋家的人。”   她忽的笑了:“当然。早年,我的确是喜欢他陆覃之的,只是如今到底也腻了的,甚至是有些恨他。得了解恨的机会,我怎么会错过?”   她的话是说给宋文甫听的,陆覃之却将每一个字都听了去,却只是眯着眼不说话。   织了暗红色花的裙,徐徐摇曳而来,那脚下仿佛夏夜里的莲。   覃之,我只要你活着,无论怎样。   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时,陆覃之睁了细长的眼细细地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间一片莹润,忽的笑了笑道:“宋夫人,好气色。”   她鼓起的勇气一瞬间崩溃着,理智却扭着她的嘴说出最残忍的话:“看不到你陆覃之,气色自然是好的。”   “碧棠,我只问你,你当真恨我吗?”那漆黑的眼里有着化不开的浓情。   “是的,恨之入骨。”她抬了瓷白的手,将那包东西递到了他的嘴里。   他半阖着一双眼,一下咬住了她的手指,舌尖极为情*色又不经意滑过她的掌心,引得她浑身战栗。再回神,他已经将那包东西全吃了去。   “你……”她眼底的水汽渐盛……   “陈玉棠,我爱你,你亲手喂我的东西,我又怎会不吃?”他脸颊上的血迹斑斑,却总也掩藏不住他眼底的俊秀之气。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清清楚楚地说了这句话与她,可是,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脑子里与他过往的画面。   在她失神的片刻间,陆覃之一下伸了脖子,一张嘴叼住她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痛得她紧紧地拧着眉。   “陈碧棠,收起那假惺惺的表情。刚才的话,我不过是逗你的,官宦家的女子,便是再优秀,我陆覃之也看不上。”   她收了手,猛地退后腿上蓦地一软,地上当着滴落了一滴鲜红的血来。他忽的哈哈大笑起来,陈碧棠却缩着身子,一阵一阵地颤抖着。   她的肩膀忽的被人揽住,捉了她的手仔细看了看,瓷白的手上骤然生了一圈深紫色的牙印,宋文甫的眸子一紧,从口袋里取了帕子替她止了血。   宋文甫也不抬头,冷森地说道:“来人,将他的腿给我打断!”   她使劲地摇了摇头。   他挑了挑眉道:“怎么?舍不得?”   他低了头道:“不是。”   陈碧棠忽的抱了宋文甫的腰,脸埋进他的怀里,将那蓄积起来的泪水都擦了去,过了许久才瓮声瓮气地说道:“文甫,我困了……想睡午觉了。”   “好。我们这就回去。”   “来的时候,路走得多了,我的脚好疼,你背了我回去罢。”   “好。”宋文甫果真弯了腰,背了她。   ……   那人故意要惹了宋文甫不过是为了她的戏演得更真,她又怎么会辜负他的一番苦意。故意屏蔽了一切的感官,任由身后的阴影里一下又一下闷棍撞击骨头的声音,碎裂在耳边……   此时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隐忍,她低着头,极为乖巧地贴了脸在他的背上。出了那浑浊的牢狱,外间是湛蓝的天……   “文甫,这几日可还辛苦?”她贴在他耳边问道。   “辛苦些也是自然的,再过几日,碧棠你就不是宋督军的妻子,而是这江南六省总督署的妻子。这片疆土以后还会更大,到时,南京做了首都,你的Dreaming home 也会开遍全国的所有角落。终有一日,我要将这山川河流上都烙上我宋文甫的名字……”   “嗯……你定能做到的。”   他的话激情澎湃,却让她胆寒,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她从未看清过的他。她一时间怕是救不出那人来,倘若历史是改变不了的,又是谁结束了宋文甫的?   路上遇到个可爱的小孩,忽的抱了宋文甫的腿,唤他“麻麻”,他竟放下身上的她。蹲下身来,捏了捏那小孩子瓷白的脸,眼里一片宠溺。那孩子又奶声奶气地唤了他“麻麻”。   那孩子的母亲赶紧走近,将他抱了去。   陈碧棠忽的笑了笑,她和陆覃之的孩子肯定要比这个可爱。猛地想到李柏然说的话,她怕是不能再拖了!一月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他再次背了她起来的时候,她抱了他的脖子道:“文甫,刚才那一瞬间我想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也会这样可爱?”她明显感到背着她的人背后一阵紧绷……   ……   晚间宋文甫和她一起吃饭时,她故意拉着他喝了些红酒。   眨着一双水一样的眼睛深情地看了他,举杯说道:“愿夫君心想事成!”   “夫君”两个字引得他心情大好,   红润润的唇,吐气若兰。引得他有些心猿意马,匆匆吃完,放了碗筷便提了衣服要出去。   她一下从身后环住了他精壮的腰,撒娇道:“文甫,就要走吗?”   “军营里还有些事要处理……”他看了看外间的夜色,忽的说道。   “我们成婚都这么久了……宋文甫,你当真要将我这样晾着一辈子吗?”她故意说的楚楚可怜。   “碧棠……”他漆黑的眼里一瞬滑过一丝喜色。   “还是说,你嫌弃我……”   “怎么会?”他忽的拧了眉。   “不然呢?你说啊!”她当真梨花带雨地哭了出来。   他转了身,抬了指尖,拂了她眼角的泪。   “好了,莫要再难过了……我今日,不去就是。”   她却是止也止不住一般,抱着他狠狠地哭了出来,声音里一片哽咽:“我也想……想要一个像今天那样的孩子……”   他忽的愣怔住了,一瞬间狂喜道:“碧棠,你当真?”   她转了身去,满是委屈地说道:“可是,你又总不理我,从前是陆覃之,现在又是军务。以后又是什么?宋文甫,倘若你不喜欢我了,早些将我休了也好过这样……”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他忽的低了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陈碧棠却忽的抱了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舌尖滑过他的唇线的时候,引得他一片狂喜。他一收胳膊,将她揽进怀里细细回吻着……   末了,贴着她的鼻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陈碧棠一下垫了脚,贴着他耳边说了句话。   他忽的转身说道:“今日辛苦,所有人都回去休息吧。”   他一下打横抱了她。漆黑的皮靴一步步踩过木质的台阶,到了二楼。   宋文甫一下将她放在地上,将她抵在墙和自己之间,低了头,狠狠地啃了她红润的唇,一瞬间她感到他的呼吸有些浑浊。陈碧棠的心跳得飞快,她知道自己在点火……   过了这一夜,她和陆覃之的孩子就能平安。   他吻了她许久才放开,修长的指尖抬了她的下颌道:“碧棠,你可知,我等这一刻许久了……”   她忽的捉了他的手,倏地放到胸前的柔软上……   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水泽,映着那温暖的灯光,熠熠生辉,“文甫,今夜我是你的……”   勾引人的事,她是第一次做,到底还是有些生疏,解了几次也不见解开,忽的有些气。这却是成功取悦了他,他笑了笑,捉了她细白的手道:“让我来。”   柔软的舌尖忽的吮吸住了她的耳垂的时候,她的心忽的一沉,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人……   脖子上的灼热之气,似乎要将她骨子里水都烧干了去。她握紧拳头,任他取舍……   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来临时,她的脑子里满是陆覃之,牙齿紧紧咬着才没让自己唤了他“允帧”。   宋文甫吻了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唤她:“碧棠……”她脑子里只有那人唤她“玉棠”的声音。   他待她却是温柔,可是身体里的欢愉却让精神更加寂寞。身旁的人,鼾声渐起,她身后的汗渐渐冷却在凄清的秋夜里,倏地翻了个身。   “怎么还不睡?”   “和你在一起,我怎么能那么容易睡着……”   宋文甫将她揽在怀里睡了,又是一遍极为细腻的亲吻。终于吻到眼睛的时候,蓦地顿住了:“怎么哭了?”   “我不过是高兴……文甫,真想早些能和你有个孩子……”   “会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山雨欲来      一个月后,南京城的管制一日比一日严,进出城的人,都要被搜了身,细细盘问。这个秋天,注定是不平静的。Dreaming home的生意也是一日比一日的惨淡。   这日陈碧棠吃晚饭的时候,故意说身体不舒服,宋文甫让人去请李柏然。那人外出义诊去了,那小厮无法,只得去寻了这城里最好的郎中来。那长须的大夫,眯着眼,拧了眉,又号了号。   那大夫的表情很是奇怪,宋文甫有些急躁,一把提了他的领子道:“怎么说?”   “夫人已经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想来是身体不适应,体内的元气耗的有些多了。再加上夫人体寒,自然是要不舒服了。”   宋文甫大喜,一下抱了她道:“碧棠,我要做父亲了。碧棠!”   陈碧棠靠着他的肩膀,心里却倏地滑过一丝愧疚。她知道自己是自私的,但她毫无选择,也绝不心软。她的覃之被他折磨着,她的清白被他霸占着,只有她的心是自己的。   ……   宋文甫每日都来陪了她吃晚饭,无论军营里有多紧急的事,他都不会误了每日回家的时间。   有时候,他吃了饭又回军营,深夜再回来,眼角眉梢都是疲惫。   她嫁做关怀地问:“文甫,这几天怎么见你这般憔悴?”   “今日闹事的宵小甚多,各地的起义此起彼伏,这南京城,怕也是不能独善其身的。”   “如此辛苦,你就不要两地跑了,在军营那里休息就好,我一个人并不害怕……”   “不行……我不放心,只有你平安在我身边我才能合眼。 从明天起,你莫要再去Dreaming home了。搬去军营和我一同住吧。”   “可是Dreaming home ……”她潜意识里觉得他不过是又在软禁她罢了。   他捏了捏她瓷白的脸颊道:“碧棠,相信我,无论这世道再怎么乱,我宋文甫都会保了你和孩子平安。哪怕是舍了性命。”   那双那漆黑的眼里流淌着的是浓浓的情……   她故意不看他的眼,双手环过他的腰唤了一句:“文甫……”   倘若他不是宋文甫,只是她的丈夫,他的这句话,定要彻底地征服了她的心的,可是……   ……   他的军营管理地秩序井然,陈碧棠看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队伍,眼底一片深沉。只是,她陈碧棠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做些事来。不然怎么对得起来他宋文甫?   夜里躺在一张床上,他总是抱着她。她却总是抱着肚子,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池,漆黑的眼珠望着身旁的人,这么近,且毫无防备,她基本每天晚上都想怎么杀了身边的这个人。   陈碧棠基本与他如影随形。   陪他散步的时候,所有的线路,所有重要的人员她都一一记在了心底。这日忽的与小兵向他报告,他摆了摆手,陈碧棠识趣地说道:“天气太干,我去帮你倒茶喝。”   谁知他竟然说道:“碧棠,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哪里?”   “军火库,才来了批西式的军火,想不想去看看?”   她摇摇头,“这些男人的东西,我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碧棠,怎么了?我的梦想是将这男人的天下捧到你面前来。”他说得极为动人,她差点信了。   她拧着眉头道:“文甫,你当真相信我?”   他笑,指尖捏了捏她瓷白的脸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傻瓜,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也是我孩子的母亲,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她倏地扑到他怀里,极为乖巧地说了句:“文甫,谢谢你。”她嘴里这样说着,可无数次的经验告诉她,宋文甫的话不能信。   到了紫金山脚的一处,草木掩映的一方山洞在眼前铺陈开来。再往里是极长的一方甬道,走到头,竟是玄武湖。   “这是?”   他将那枚玉虎再次放到她的手心里,抬了眼,示意她去开那门。她握着那玉虎,手心里全是细腻的汗。   她也曾见到过他怎么用那枚玉虎调兵遣将的,可是,那玉虎更是开启这金陵数十万军火库的钥匙……   ……   九月中旬的时候,宋文甫每天睡得都很少。每日都和将士们讨论着,怎么排兵布局,怎么各个击破。只是他每次都要等她睡了才会起身。她又怎会不知?   这夜他“悉悉索索”地起来,她也更着起了,蓦地从身后搂着了他的腰,“文甫,你别走。”   “乖,一会就回来。你先睡。”   “你不在,我睡不着我这些天总是心神不宁的,莫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转身,摸了摸她的头道:“傻瓜,尽会瞎想。”   “可是……”她忽的落了大颗的泪。   “怎么了?”他抚上她的额头,才发现她额间一片湿意……   “这些天,我总是做噩梦,一看到漆黑一团的东西就害怕,文甫,求你别让我一个人在这屋子里。”   “我明日找兰嫂过来。”他有些无奈地说道。   “不要……”她的泪落到他的手上,竟让他忽的有片刻的失神。孕妇的情绪到底是无常的,他只能迁就。取了帕子将他眼角落的泪都擦了去。   似是哄骗一般地说道:“碧棠,孕妇是哭不得的。”   “那……呜呜……你带我去……”   “可是……”   “你是怕我偷听?对不对?宋文甫,你这个骗子,我才不要相信你的话,你看,你到现如今也不愿相信我……”她状似生气地将那枕头扔了一地。   他无奈地道:“好。你同我一起去,只是多穿些衣裳,夜里冷。”   她一下扑进他怀里,极为高兴地道:“文甫,你真好。”   ……   自家都督带着个女人来,那些个将领们都有些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   那张庆吹胡子瞪眼睛地说道:“都督,不知您带着个女人是何用意?而且说好是10点开会,你整整迟到了一个小时。女人这种东西就该安放在床榻上,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宋文甫极淡地看了那人一眼道:“张庆,听说你在陕北的驻军粮食不够了?”   只一句话,便叫那人没了声音。   陈碧棠看着那张庆横眉看她,暗暗骂了他一句老古董。   开会的时候,她也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趴在桌子上安安静静的,宋文甫怕她着凉,裹了她趴在他腿上,极为柔和的声音道:“睡吧。”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自己远在现代的母亲,年少的的时候,母亲也曾这样裹了她在冬夜里睡觉。或许宋文甫,是当真爱了自己的。   她趴在他腿上,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却也是假寐罢了。他们的谈话她都一一记在了心里,那些布局都太过精巧,她手里全是汗,那些倘若都按计划实施,怕是……   她沉了气,往他腿上拱了拱,依旧安静地闭眼。   “吵到你了?”她的脸贴着宋文甫的腿,半睡半醒地摇了摇头。   那底下的人见他这么没诚意,都有些高兴。   临走的时候,陈碧棠已经睡着了,他怕吵醒她,打横抱了她。即便是抬了步子,却也是极慢的。她一心盘算着怎样把消息送给陈韦恪,全然没有察觉眼前人的温柔。   ……   过了几日,她回了趟陈宅。如今的陈家依旧是一颗参天大树,却已然烂了心。陈父的身体大不如前,只精神倒还算不错。   “父亲,哥哥他有回来过吗?”   他摇了摇头,“那个逆子,他要是回来,我就打断他的腿。他竟敢跑去闹革命!”   “那他有写过信回家吗?”她小声问道。   他转身极为气恼地说道:“他早就不是我陈家的人了,我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休要再提他。”他倏地挤了挤眼,示意她不要做声。   她这才发现,陈家所有的仆人都换了新的,宋文甫早就监视了这里。   ……   临走的时候,他从胸前的口袋里取了支金色的怀表来,吹胡子瞪眼睛地说道:“我那女婿也不来看我,你看我这上好的一块表想给他也给不了。”   “他太忙,自然来得少些。”   出了陈家,她身后已经是一层细汗……   将自己关进房间里,打开那怀表,仔细看了看。原来在那盖子上嵌了层极薄的纸……   她刚将那纸取了下来,房间的门就打开了,她顿时一惊,却连忙恢复了镇定。   “碧棠,在做什么?”他看了看桌上的怀表,再看了看她的神色,眼底的光沉了沉。   “哦……你看,我爹非要让我带了给你的,说是英国来的玩意。”说着捉了那表放到他的手心里。   他细细地看了看那块表,笑道:“我是好久没去拜访岳父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子行:昨天受了凉,胃疼了一整天,吃了胃药,胆又开始疼,我是不是得绝症了?QAQ   碧棠:数据这么差,看得气得慌……所以就怨念了下。   子行:妈蛋,你气个屁?   碧棠:我好不容易来趟民国好吗?还有,谁让你之前断更一个月的,作死的东西。   子行:呜呜呜,再也不敢了……那不是魔鬼训练吗…… ☆、莫相见   陈韦恪收到陈碧棠信的时候,已经是在半月之后。蝇头小楷的写了一行字:“十月危急,支援武昌,速回南京,另谋良策。”再往下竟然是一副细致标注过的地图,哪里布置了兵,哪里藏了军械……   ……   转眼间已经到了九月底,南京城整个笼罩在一场低压的气氛里。陈碧棠的心,更是一日比一日紧张,幸而王亦格常常会来军营里玩,带些外面的消息与她。   这日她来看她的时候,她脸色有些苍白,“碧棠,有件事要告诉你……听完了你莫要着急。”   “什么事?”她竟下意识的觉得她要说什么可怕的消息,脸色一片惨白。   “我爹说,上面下了命令,要求各地把与闹革命相关的人都杀了……陆覃之他们,肯定是逃不掉的了……”   “什……什么?”她猛地起身,放在桌角的一杯极烫的茶水被她打翻,一瞬沾湿了她的裙子,手忽的有些发抖。   四周的守卫往她这里看了看,她连忙小声道:“嘘,莫要慌!陆覃之现在已经不在宋文甫手里了,花些钱想必就可以就出来。”   陈碧棠忽的察觉自己的失态,立刻笑道:“亦格,让你莫要说恐怖故事吓我了,你看,这是文甫才给我买的裙子,怕是要洗不掉了……”   “我上去换一件,你且等一等我。”她双手一片颤抖,扶着那楼梯上楼,悄悄地抬手擦了眼角蓄积的眼泪,指尖在那楼的扶手上滑过,猛地碰掉了一块漆。   再下楼时,她换了一件素雅的小裙子。递了一盒蛋糕与她。   “亦格,我记得你最喜欢吃凤梨,今天早上我做这个蛋糕给你的时候,可是多放了许多的凤梨。你可要慢慢吃哦!明天我再做个不一样口味的给你,记得过来看我!”   那王亦格也是极聪明的,她喜欢的不是凤梨,陈碧棠知道。她这是话里有话。   ……   到了家,王亦格连忙打开了那蛋糕,里面竟藏了一把小金钥匙,蝇头小楷的几个字:“去陈家,找我爹”。   王亦格见到了陈老爷,只一眼,他便认出了那钥匙来。   “这是韦恪给她的嫁妆,这是小金库的钥匙。地点在城西的小别墅。”   ……   是夜,宋文甫依旧是商议军事到了很晚,陈碧棠极为乖巧地熬了写粥与他,故意在那粥里放了镇定剂。看着他一口口的吃了,才帮他退了衣靴。身旁的人完全地睡去,她这才翻了身下地去寻了他腰间的钥匙,保险柜打开的那刻,那只玉虎瞬间映入眼帘,陈碧棠的手竟会有些颤抖,她知道,她若救了陆覃之,就是亲手杀了宋文甫……   第三日一早,王亦格再来的时候,她将那玉虎藏在了蛋糕里带了出去……   晚间的时候,宋文甫忽的说道:“碧棠,我最近要去一趟武汉,你且在家呆上几日。”   她急忙说道:“好,不过我想回家。”   他抱了她的脸颊,细细吻了吻道:“好,只是我去的这些日子里,怕是要苦了你了。”   她忽的笑了笑,揽着他的腰一片温柔。   临走时,他忽的取了腰间的钥匙与她,“我走后,宋家任何的人都听你调遣。”   她握着那钥匙,眼底竟会起了一层水汽,想不到,她不要,他竟会给。可是,他宋文甫,她注定要辜负了。   “棠儿,怎么了?”   她瓮声瓮气地说道:“文甫……你千万小心些。”   “我知道。倒是你,要保重身体,莫要到处跑。天知道,我一刻也不愿离开你。”   ……   宋文甫离开的第二天,她便去了王家。王亦格已经将那金库的财物都取了出来。   看到她忽的有些惊讶,“碧棠,你怎么来了?”   “亦格,求你,以你的名义将这些钱送去赎了陆覃之出来……”   “只是,怕是没那么容易,我根本见不到那人。我听说他的腿受了很严重的伤。”   “玉虎呢?”   “哦,在这里。”她连忙从口袋里取了给她。   她半合着眼睛道:“既然软的不行,便只能来硬的了。只是,亦格,倘若我来硬的,你父亲的他……”   “他被那些个官员盘剥许久,早就不满,我们王家不过是个生意人家,谁当政,都是没有多大关系。”   ……   陆覃之被关押在南京城东,夜里,她带了兵将那幽森的园子团团围住。   “不知宋夫人深夜前来何事?”那镇守城东的官员也不是吃素的,不卑不亢地问道。   “我家夫君有难,我要见一个重要之人。此人知道革命党人的内幕,我必须带了他去。”   “哦?不知此人是谁?”   “陆覃之。”   “此人是朝廷钦犯,我不能交由你带走。”   “哦?只怕是由不得大人你了。”她一抬手,身后黑压压的枪支一下都对准了他。   “你……”他的脸色一瞬间苍白了。   ……   依旧是长长的甬道,却是比上次的黑,每走一步,她的心都似在针上扎过一般,一阵阵地刺痛。走到尽头时,她才看到他,一身的鞭伤,连衣服上也是斑驳的血渍,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着。   她到现在才来救他,是不是太迟了?   陈碧棠蓦地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去将他放下来。”   “可是,夫人……他……生性顽劣,怕是不能松开……”那人低了头,不打算移动步子。   “你还愣着做什么?要我自己去解开吗?”   那小兵无奈,去解了陆覃之,他的身子一离开那木头的柱子,便一瞬倒在了地上……   覃之,她一瞬紧紧地攥紧了指尖,指甲没入肉里带来的生疼,提醒着她要冷静。   “此人知道那革命党的核心机密,决不能死,将他带回陈家,容我慢慢拷问。”   ……   李柏然深夜赶到陈家时,见到躺在床上的陆覃之,眼里一片震惊:“你竟然就这样直接救了他出来?”   “柏然,你快替他看看伤……我怕……”   李柏然点了点头,解了他的衣服,她这才看到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伤痕,一瞬落了大颗的泪来。   “都是我的错……当初要不是他陪着我回南京而是直接去了武汉,就不会这样了……”   “莫急,这都是些皮外伤,养上一个月就好了。”   他往下继续检查,他忽的顿住了,喉头有些哽咽:“他的右腿……”   “腿?他的……腿怎……怎么样了?”她蓦地想到那次宋文甫下令打断他的腿,手里止不住地颤抖着。   “久伤无医,又化了脓,必定要好久不能走路了……”   “那……还治得好吗?”   他摇了摇头。   她忽的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床边,执了他的手,吻了吻:“覃之,倘若不行,我愿意一辈子推着你,做你的腿……”   陆覃之忽的浑身抽搐起来,她大惊,“柏然,柏然!覃之这是怎么了?”   他眼底的光沉了沉,“是……鸦片……”他忽的说不下去了。   “允帧……”她一下抱了他的手,眼底满是泪。   他忽的睁开了眼,见是她,猛地推开了她的手说道:“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他使得力气太大,差点摔着了她,幸而李柏然扶了一把,“覃之,我是柏然。”   他眼里一片血腥之气,猛地将那梨花的床摇晃地吱呀作响。   “你……你让她……出去!”   李柏然点了点示意她出去,她却不愿,可陆覃之根本就是发了疯一般地发泄着。   她无法只好退到了门外,依靠着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一出去,就听到里面的近乎疯狂的声音喊道:“柏然,给我!”   “覃之,我没有那东西。”   “柏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可以找到的对不对?”   “我不会给你的。”   “碧棠,碧棠呢?碧棠一定能找到!喂,你放开我,谁让你绑我的?碧棠……”   陈碧棠从没见过这样的陆覃之,依靠在那漆黑的门边,哭了许久。里面的声音一下比一下疯狂,她的陆覃之是她亲手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里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推了门进去,陆覃之醒着却不愿意见他。   “你刚刚一直在外面?”   她点点头。   他将脸侧过,埋进被子里道:“陈碧棠,你现在解恨了吗?”   她忽的捂着嘴,一下又哭了出来。   李柏然连忙道:“你有孕在身,莫要太激动了,对孩子不好。”   陆覃之忽的听到那句话,笔直的背一下僵硬着。“陈碧棠……你……我再也不要见你,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戒不掉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收藏、没有评论,拂开心QAQ   第四十九章戒不掉的你   李柏然还想说什么,她连忙打断道:“陆覃之!这里本来就是我家!该走的是你!”   他猛地爬起来要往外面走,右腿却使不上力,硬撑起来引得一阵剧痛,倏地倒在了地上……   陈碧棠咬紧了牙,将眼泪逼退了回去,“陆覃之,你不是要走的吗?要走就快走。”   “柏然,我的腿……怎么了? ”   李柏然低着头,顿了顿,不说话了,只眼里有些闪烁。   “李柏然你说!我知道你从不说谎。”   “覃之,你的腿不过是受了些伤,过些时日就会好的。”   他颓丧着脑袋道:“多久?半个月?一个月?还是半年?”   他叹了口气,说道:“两年,我保证它会好。只是,还是会……”   “这么说,呵,我成了残废?”他忽的坐在地上笑了起来,落地的梳妆镜,将他完完整整的映照了出来。满脸的胡须、颓丧的眼,瘫坐在地的身体……   他气,一下执了书桌上的一只杯子,猛地砸了上去,所有的画面碎成了一堆。   陈碧棠气极,猛地走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丢了一把枪给他,金属触地的闷响让他一愣,她的话更是冷:“陆覃之,这就是你现在的模样,倘若你不想看见,就立刻死掉好了。我就当从来没遇到过你。只是陆覃之死了,陈碧棠也死了陪他。”   “碧棠……”李柏然也被她的话吓到了。   “柏然,你出去!”   李柏然挑了挑眉转了身。   她一步步走近,抱了他,极为温柔地说道:“允帧……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着你,却也恨着你,只因你是陆覃之。我从前不知道眼里心里只有陆覃之,现在也是。便是纲常伦理,我也为了你,破了。”   她忽的捉了他的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肚子,笑得极是温和:“覃之,叫他陆钊可好?愿我们的钊儿像刀一样支取敌人的心脏。”   他的身子倏地一震,瞪大了眼睛道:“玉棠……你当真?”   她忽的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只是,为了他的安全,我只能让他暂时姓宋。覃之,我是不是变了,变软弱了?变得不像我自己了?我做了所有我不愿做的事,甚至是和宋文甫他……这身子也脏得很。”她侧着身子,声音越说越低,眼泪忽的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陆覃之因了她的这句话,喉头滚落,漆黑的眼里水泽愈甚……   “怎么会?”他撑着那床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抬手卷了她进怀里,薄唇将她脸上落下的泪一一吻了去。“玉棠,你不是那样的……”   她倏地抱了他的腰,放声大哭了出来,这些日子里所有的委屈、害怕都化作泪镌刻在他的衣衫之上……   “我怕你被他杀了,想舍命救你,却发现怀了钊儿……呜呜……宋文甫又生性多疑……还有,我找不到哥哥……我曾经想改变这段历史,可是,我根本就是这历史里的一份子……”她胡言乱语地说着,每一句,他都认认真真地听着,眼圈红了一下又一下,不住地在她耳边说道:“对不起。”   ……   陆覃之体内的鸦片瘾上来时,眼睛里都是一片猩红。他同她说好,只要他上了瘾,她就自动退到门外,不许进来。每每她隔着一扇门听着里面人的拼命挣扎时,总是捂着嘴经不住地流泪。   陈碧棠的衣兜了藏了一包鸦片,每每听到他的难以忍受的痛苦时,总想取了那鸦片给他……   一次她听他挣扎地实在是太过痛苦,猛地推了门进去,一把抱了他道:“覃之,我们不戒了,这东西不贵,我们卖得起……”   他一把打飞了她手里的鸦片,揽着她的腰,封了她的唇,势如破竹般的灵舌头,卷了她的舌,一阵酸疼。   那瘾逐渐退却的时候,他的衣服也湿了大片,他吻了她的额头道:“碧棠……这世上能真正困住我的从来不是鸦片,却是你……”   ……   十月十日,武昌传来革命消息的时候,宋家军一夜沸腾,陈碧棠却将军火一压再压,迟迟没有动静。有了陆覃之做她的军师,她一点也不怕。   这日,宋家军将陈家团团围住:“夫人,都督在外,怕是凶险至极,请即刻派兵支援。”   她也不抬头,一边伏在书案上写字,一边说道:“文甫走之前,曾要求你们按兵不动,镇守江南,你们……都忘了?”   “事出紧急,夫人请速做决断。”   她忽的放下手里的笔,抬了眼道:“你们是让我做决断还是你们做决断好了让我走个过场?文甫不过才出去了几日,你们就这样不知进退了?”   那领头的人忽的不作声了。   十月十二日,陆覃之返回革命军,前往武汉。陈碧棠将Dreaming home 的收入,全部捐给了同盟会,陈碧棠重回宋家,借着整理财政的名义,将宋家部分财产转移。   十月十三日,陈碧棠秘密将南京方面的军火,秘密转移,陆覃之做了接应。   十月二十日,陆覃之召集地下革命党人蓄势待发,势如破竹。   ……   这一个月里,南京城在一场又一场的秋雨里彻底凉了下来。陈碧棠的肚子也一日大过一日,肚子里小生命竟会踢了她的肚子了,只是她的这份喜悦却少有人分享。陈碧棠自此极少出门,每天都抱了书在后院里晒太阳。   十月底的时候,宋文甫忽的回来了。   他胳膊上裹了伤,脸上青渣一片,眼底说不出的疲惫,可那双眼睛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时候,她忽的有些心虚。   她放下书,腆着个大肚子,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眼里尽是温和。   “文甫,你回来了?”   “碧棠……”   她无辜地看着他,清澈的眼底一片水泽。他竟然一瞬间忘记了在武汉时候的孤立无援,忽的揽过她,吻了吻她的额头道:“碧棠,我差点不能活着回来见你了……”   她抬手回抱住他的腰道:“只要你活着就好。”   陈碧棠知道,他一旦知道了真相,接下来她将开始一段不见光明的岁月,但她心肝情愿。她爱自由,但她愿意为了那人囚禁了自由。   ……   只一日,他便去了军营。回来时,沉黑的眼睛里却是卷了滔天的怒火。   “碧棠,我问你,你没有发兵支援武汉,你为什么军营的军火少了一半。”   “运走了。”她转身不敢看他的眼睛道。   “运送去了哪里?”   “武汉。”   “陈碧棠,陆覃之呢?他在哪里?他现在是不是也在武汉,用着我宋家的军火打着我宋家的人?”   她攥紧指尖道:“不知道……”   他的心忽的一沉,往后退了一步,猛地扶住那柱子道:“碧棠,本来我们本该赢了,攻克了武汉,整个长江一线就是我宋家的土地了……只是……碧棠,想不到 ,竟然是你……是你给了我们意想不到的一击……我当时还想或许会真的死在了武汉,可是我怎么能死呢?我还要照顾你的啊……”   可是,他如今,倒宁愿当时死了,也不愿自己心爱的人给了他致命的一刀。   她忽的因了他的话转了身,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看着他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道:“文甫,我其实早就入了同盟会,你要恨便恨吧。”   “你……这一切都是演戏?”他忽的走近,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笑:“不错……包括肚子里的孩子都是设计你的……我从来不曾想怀上你孩子!”   “你……”他猛地松开她,一脚踢飞了她脚边用来晒太阳的小竹椅子,“陈碧棠,你既然爱自由,就永远不要想得到自由。你爱不愿怀,不愿生,我偏要你生!来人!将夫人送到二楼。不得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见她!去请了这城里最好的大夫来,让他住在这里。”   “是!”   陈碧棠抚摸着肚子,抿着唇笑道:“宋文甫,你从来阻止不了我!”   她提了裙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二楼。   “陈碧棠,那陈家你还在乎吗?还有你的Dreaming home呢?”   她的背忽的僵硬着,顿了步子,蓦地说道:“呵呵,我已然自身难保,陈家,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至于Dreaming home,本来也只是我的一场梦而已……”她陈玉棠不过是一缕魂魄,还借了旁人的身……   看着他提着裙子上去,他一拳捶碎了进门处的玻璃屏风,血沾了玻璃流了一地,她只顿了一眼,便上了楼…… ☆、囚禁 作者有话要说:  坑爹的作者来更新了QAQ   墙角的那盆蔷薇,半卷了叶子。还未入及冬,它已经这般萧条了。她抚摸着肚子,忽的“嗤”的一声笑出了声,宋家不就是这样的一盆蔷薇花吗?寒冬一至,定当凋零。   宋文甫虽是囚禁她,但每天的伙食却是安排地极为妥帖,选的都是她爱吃的菜色。   三日后,小丫头端了盘子从她房间出来的时候,宋文甫连忙问道:“她今日的饭吃了多少?”   “除了说那肉有些油腻吃不下外,其他都吃了。”   他点点头道:“她……最近睡眠怎么样?”   “夫人最近都睡得很早,夜里也很安稳。”   他忽的眯了眼,一阵愣怔。   “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她有提到过我吗?”   她摇了摇头道:“想来夫人是在生您的闷气。可是我见她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上心至极。昨天,那边送来的螃蟹她一个也不曾吃的,说是对小少爷不好。”   他摆摆手,她那时说的想来都是气话,可他,到底是嫉妒她对陆覃之的那丝情谊的,便是怀了自己的孩子,她还是冒险放了那人,甚至是不惜与他为敌。   宋文甫推了门进去,看到她安安静静地抱了一本《查理九世》看得津津有味,竟丝毫没有发觉身后的人。   “在看什么书,笑得这么开心?”   她一惊,连忙卷了那书藏到椅子后面去了。   他的眼里因着她的动作,忽的转黑,“怎么,这么怕我知道?”   她摇摇头,默不作声。   他弯腰直接抽了那本书到手里。   “还给我!宋文甫。”她紧拧了眉头说道。   “怎么,陈碧棠,你当真要这样,才和我说话吗?”   她扭了头不再看他。   他一步走近,抱了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宋文甫的妻子,你便是再讨厌我,也还是要生了我的孩子。你便是再爱他陆覃之,你们还是不能长相厮守。”   “可是,宋文甫,同盟会最后还是会胜利。宋家再辉煌,也只是昙花一现!”   他几近笑出声来到:“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南京城怕是呆不了多久了,三日后我们就去上海,到时候,宋家也会迁到上海。你心心念念的陆覃之,他救不了你。 你注定要被我囚禁一辈子。”   “我不去!这南京城才是我的家。”   他似乎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一般,一字一句地说道:“陈碧棠,由不得你!”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秋日里的阳光撒了一地,她的心却是一片荒凉。抬了指尖,掬了一束阳光在手心里,只一瞬间,那阳光便影藏到楼下去了……漫长的冬季这才刚刚来临。   三日后,果真如宋文甫所言,宋家的所有家眷都搬往上海,只宋父不愿挪动。   “父亲,南京城怕是暴露了,请你同我一同前往上海,另作打算。”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要去什么上海。这宋家我的话,怎么就不管用了?你这个逆子,和你那贱生的母亲一样……”   他倏地笑出声来,语气却冷得惊人:“宋家?呵!你以为宋家还是我母亲那个时代的宋家吗?你以为你还是这宋家不可或缺的人物吗?”   宋父的脸一瞬间惨白着。   “父亲,我母亲怎么死的,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是你,是你亲手喂了她那些装了毒的酒。她那么相信你,怎么会不喝?还有,我从来就不叫宋文甫,我是宋落。那酒的滋味,你是不是也该尝一尝?那日之前,我每天都希望着见到我的父亲,他可以唤我一句“落儿”,可我盼望来盼望去,竟然盼回来了刽子手。我翘首以盼的父亲,亲手杀死了我唯一的母亲……”   宋父猛地往后退了几步,靠着那楠木镂花的屏风,眼底一阵战栗。   “你永远也想不到,我宋落甘愿做宋文甫的原因,不过是为了一日能亲手毁了你!今日,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不想,而是想看你活得生不如死。”   ……   车子行至金川河边的时候,陈碧棠竟看到一抹极熟悉的身影,窗外是连绵的雨,隔住了视线,那人似乎是站在门前和自家的母亲说了几句话,猛地抬头竟好像看到了她。   她再要往后视镜里细细观望的时候,宋文甫忽的让人转了个方向,车子一瞬滑进了一条小巷。   她自然是不会再往外多看的,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命,她马虎不得的!   ……   陆覃之一行到达南京的时候,恰逢了南京城的雨季,他一回来便回了趟陆家。陆母见到他一片狂喜,大门还没来得及关,便拉着他问了许多。   看到他腰间夹着的拐杖的时候,她忽的落了大颗的眼里。他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心里忽的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猛地抬头看到屋外忽的滑过一辆极为熟悉的车,可是隔着雨幕,那车里的人,他看不分明……   只一瞬,那车子便开远了……   凄清的街道上落叶层层叠叠的,像是覆盖在湿漉漉的道路上的死了的蝶,一片颓唐。   11月5日,江苏宣布独立,陆覃之作为江苏方的代表,镇守南京。南京城的封建家族,一夜之间人人自危。王家却是出人意料的与新势力交好。   陆覃之的腿脚总也不方便,出行总是要带了拐杖,他便是着拐杖,依然能够赤手空拳同时卷翻两个人,因此那底下的士兵从无一人不服气。   ……   是夜,尽管雨势滂沱,陆覃之依旧带了兵将整个宋家团团围住,等了许久不见人来,破了门进去,竟然是空荡荡的漆黑一片。   “陆将军,这宋家竟然一夜之间转移了阵地,当真是无声又无息。这群胆小如鼠的东西……”   陆覃之的眼底一片漆黑,浸润的那夜色也凉了几分,他猛地想到白日里见到的那辆车……   死死撑着那拐杖,他一步步艰难地上了那台阶,猛地推开陈黑的大门,满是急切地唤道:“碧棠……”   屋子里面忽的有人将那灯打开,满屋子萦绕的都是鸦片的气息。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仿佛是纸钱燃烧累积成的灰烬,他眯着眼忽然道:“让我看看,来人是谁?文甫,可是你来接我了?”   他走近,将那湿漉漉的衣服搭在手腕上,沉了声音道:“我不是宋文甫。”   他这才看清来人,“陆覃之?怎么是你?你竟然记得以前的事了?”   “自然是记得。”他沉声道。   “哈哈,只可惜,你的女人还是被我儿子的所夺。只是,今天你来做什么?”   “陈碧棠人呢?”陆覃之猛地走近,一字一句地问道。   “她?哈哈……他自然是死了!我家文甫怎么可能喜欢她?”   他一下提了他的领子,眼里一片血红,满是愤怒地道:“你说什么?”   “我说陈碧棠她死了!她竟敢私自运送了我宋家的军火与你!当然被我家文甫给杀了!以为怀了我们文甫的孩子,她就能平安了?不可能!我的儿子连我都想杀!那样的女人不杀了,也是浪费我宋家的粮食!脏得很!”   陆覃之忽的从腰间取了配枪抵住了他的额头,“谁让这样说她!”   “哈哈,你以为我怕死吗?陆覃之。我到底也是在乱世里出生长大的人。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吧……一女侍二夫,和我年轻时候喜欢的贱人一样……你说,这样的你女人难道不该死吗?难道不该……”   陆覃之越听越气,猛地按动了扳机。那屋子里全然安静了下来,他一下瘫坐在那沙发上,捂着脸失声痛哭。挂在墙上的钟一下敲过一下,吵得他脑仁生疼,抬了手便是一枪。   宋父倒下去的时候却是笑的,恨吧,这世上谁也别想快活!   他手下的人看着满地血红的血,还有倒在血泊里的人,眼底都是一阵惊惧。陆覃之少有失控的时候,今天这是头一遭。   “你们都出去!”他一双猩红的眼直直地看过去,吓得两人均是一惊。   “是……”那两个士兵只好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外,掩了门。   陆覃之也不拿拐杖,一步步走上那台阶,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不见那人,他恨不得要一把火将这里给烧了!   “碧棠……”终是留在了她的房间里,她爱看书,那桌子上还摊开着一本书,他翻开放在鼻尖闻了闻,铺面而来的都是她指尖沾染的香味。   窗外是漆黑的雨幕。他抱着那本书细细地看了看,竟发现她还做了笔记,最后时间是11月7日,陈碧棠她……   他猛地起来,一瞬间往外走去。漆黑的雨幕将他的脸遮得不见分明…… ☆、宋钊      宋文甫领着她进了一栋极为安静的小洋楼。那楼外面爬了挤挤一堆的爬山虎一方不大的小院子里,植了一排子叫不上名字的小灌木。园子的外围的栅栏上,爬了青葱的藤蔓。   陈碧棠看着眼前布置井然的小院,一片惊奇。   “碧棠,这是我们在这里的家,以后,南京怕是不能回去了。”   她点点头。   “你只安心养胎便好,就是不想看到我也是可以的。只是不要出了这园子。”   她抿了唇笑了笑,不出这园子,她还是被他关着罢了。   “碧棠,你还记得Dreaming home 的上海加盟商吗?有一个人不愿意见面,邮寄了合同与你的。”   她点了点头,一脸疑惑地问了他:“你怎么知道?”   他捧着她的脸道:“那人就是我。等你生产完了,就去那里做你想做的事。”   她低着眉说道:“文甫,我想做的事……或许早就变了!”   他的眼底,忽的结了一层厚厚的霜,接着冷冰冰地说道:“哦?你想做的什么?你当真以为我宋文甫没了你便活不成了?怎么我现在对你的陆覃之构不成威胁,便连敷衍我都不愿了?陈碧棠,你已经让我失去了一切兴趣、”   她想说不是,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卡了回去。   ……   12月的时候,上海落了很大的雪,空气里一片湿漉漉的冷,陈碧棠依旧是一见冷风就咳嗽。她总是抱着暖手的炉子,整日地不出门。只宋文甫这些日子,出去得很勤快。   他回来的时候,却再也不同她说那些开心的事了。每每总是神采奕奕的回来,见了她一瞬间便收了脸上的微笑。   宋文甫似乎是结交了上海的名媛,身上的脂粉气也是一日比一日浓。他不说话,陈碧棠也从不主动打扰他。这日他喝多了酒,半阖着眼靠在墙边,唤了她几句“碧棠……”   漆黑的眼珠竟然有一瞬间的猩红。她抬了眉,看着他。陆覃之忽的走近,一下揽了她进怀里。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她不禁转了个头。他却一下扳过她的头不让,低了头,忽的吻住了她的唇……   陈碧棠心中一片慌乱,沉黑的眼深深地凝望着她,要将她心都看穿一般。见她不回应,他赌气一般,狠狠地拖了她的舌头出来,细细地吮吸着,引得她的舌根一阵酸疼。   “宋文甫,你疯了?”   她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小腿上,他这才神色分明些。猛地看清了怀里的人,忽的放开了她,嘴里喃喃地说了句:“哦,我的确是疯了……”   得了片刻的自由,她连忙大口地喘着气,再抬头,那人竟然已经迷迷糊糊地上了楼梯。自那之后,他喝酒甚少,倘若是喝得多了些,也从不回家。   她知道上海的政要与他的关系向来密切,便也从不过问。一人住在楼道的东头,一人住在西头,相敬如“冰”。   ……   圣诞节将至,陈碧棠无数次地想要寻了机会与他说话,他却总也不看她。   这日他回来的极早,却是难得地同她笑了。她刚想同他说些过年的事,他身后忽的走出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子。宽边大帽檐,蕾丝缀珍珠的外套,梅红色荷叶小裙子,细腰淡眉,粉面丹唇,瓷白的脸上堆着极甜的笑。   细长的胳膊挽着那人,极为乖巧的模样,隔着暖黄的灯,远远地看着,他们倒是极为登对的一对。   陈碧棠张了张嘴,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只听他说:“碧棠,这位是李玉芬。”   那姑娘伸了手给她,陈碧棠竟下意识地不愿意去回握住那双柔软细腻的指尖……宋文甫的眼里竟然滑过一丝不让人察觉的狂喜。   那李煜芬有些讪讪然,笑着道:“碧棠姐姐好。”那双水杏一样的眼睛里,一片委屈,半靠在宋文甫的怀里,撒娇一般。   陈碧棠回神,觉得这个世界奇妙了,难道她要上演个正房凌虐小妾的戏码?   连忙走近捉了她的手,柔和地笑道:“你好,我怀孕了,脑子比较慢,没有反应过来”,伸了手极为友好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初次见到妹妹,倒是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了,这个权当做送你玩的罢”。她退了手腕上的玉镯子给她。   那玉镯他识的,那是陈家传家的镯子,宋文甫眼底的喜悦竟像是从没有燃起过一般……   ……   是夜,她睡楼东头,她的丈夫和那姑娘睡在楼西面。她关了厚重的门,也不去走廊里。。   夜里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她推开窗,外面是一片漆黑,冷风卷了进来,引得她一阵剧烈的咳嗽。雨声隔着窗户敲打着她的耳膜。她竟有些睡不着了,脑海里满满都是那人。翻身下地,寻了纸笔,细细地回想着那人的字。   再回过神来,那纸上留下的一行字竟然是“巴山夜雨涨秋池,君问归期未有期。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次日凌晨,陈碧棠起得很迟,雨停了。她站在二楼,看着楼下园子里摆弄花草的两人,眼底忽的有些愠怒,那是她种的二月兰。   站在楼上便说道:“那花不能那样对待”   她一步步走下楼来,想要弯腰抱了那花,却因着肚子太大,蹲不下来。   “宋文甫,我的花,不要乱碰!”   他忽的抱了膀子笑道:“怎么?吃醋了?”   “那花是覃之喜欢的品种!来的不易。”   宋文甫一听她说陆覃之,气得牙齿直泛酸,猛地一脚将那极好看的一盆花,踢了个粉碎。惊得那李玉芬一愣。   “陈碧棠,你现在还要同我说他?”   “那是自然,我只喜欢他。”   “可我却不是只喜欢你一个!”   她忽的笑道:“你有你的自由!”   ……   一月一日,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陆覃之做了南京军区的总司令。上海的革命思潮更是浓厚。   陆覃之,四处寻找宋文甫一行人的下落,却是无果,差点要将整个南京城都掀了个底朝天。   一月中旬,天气微凉,宋文甫娶了那李玉芳做了二室。   陈碧棠竟然是一丝不悦之色都不曾有,宋文甫当众便吻了新娘,本是为了让她难堪,谁知她竟带了众人一齐敬了他的酒。他的心里全然是一片酸涩。   二月底一天,陈碧棠的肚子疼的厉害,宋文甫回来的及时,见她不对劲,便唤了她一声“碧棠……”   她一把抱了他的胳膊,咬紧了牙关说道:“我肚子痛,文甫,我大约是要生了……”   宋文甫一想到她的预产期提前了,连忙抱了她,慌忙让人去寻稳婆……   她一头的汗黏住了额角的碎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水泽盈盈。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一时间心急如焚。   肚子一阵一阵的疼,她的指尖掐到自己的手心里,一片血渍。   他忽的捉了她的手心,摊开握住自己的胳膊,“碧棠,痛便拧我。”   到了最后她的神智有些涣散,眼底都是汹涌的水泽,她抱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地唤“允帧……”   宋文甫任由她抱着,也不管她唤了什么,她唤一句,他便应答一句“我在……”   直到深夜,陈碧棠才终于诞下了一个男婴,却已然是虚脱至极。他揽着她在怀里沉沉地睡去,这才起身抱了那孩子。   粉嫩嫩的一小团子,躺在怀里,“依依呀呀”,他一时兴奋至极,举高了他让他唤“爸爸”。   那孩子伸长的小脚丫子,将脚趾往他嘴里塞,一片手舞足蹈。   旁边的稳婆笑着说道:“小少爷足月生产,力气大得很,也健康的很!夫人也平安的很!”   “足月?这臭小子,可是足足提前了一个月出来的!”   “你瞅瞅,小少爷定然是足月的,不然哪有这么大的块头!”   宋文甫的眼底骤然一黑,“我说他早产便早产,你瞎说什么?”   那稳婆也不知怎么得罪了他,撇了撇嘴嘟囔道:“我接生孩子也有十多年了,看得准得狠!”   “滚!”宋文甫大怒,猛地将一只青花的杯子砸到她的脚边。   她醒来时,身边的人正一脸正色的看着她。   “碧棠。要不要看一看我们的孩子?”他似乎是故意将“我们的”三个字说得极重!   她点了点头,甜甜地笑道:“好!”   看着那粉生生、皱巴巴的小孩子睡得一片香甜,她抬了眉问:“文甫,唤他宋钊,怎么样?”   “碧棠,你确定他是叫宋钊,而不是叫陆钊?”   陈碧棠忽的板了脸,“宋文甫,我倒是希望他姓了陆!怎么现在就不相信我了?既然怀疑,不若将他杀了。”她抬了眉,一脸正色道。   “当然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时难      二月十五日,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张罗发布新式货币:袁大头,一夜之间无数人家惶恐自危。   同年三月,宋文甫按兵不动,修书京师,联合袁世凯。   宋钊还未及满月,陆覃之便急匆匆地北上。   “碧棠,我必须去一趟京师,估计月余就回来。”   她连忙道:“文甫,袁世凯怕是靠不住的,你不要去,恐怕是与虎谋皮……”   他见她少有的关心,忽的抿着唇笑了笑,细细地抚摸着她的脸道:“我从不曾想靠此人,他的野心太大,只是朋友还是敌人都是间歇性的。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他从腰间解了一枚印章交付到她的掌心。“这是我们宋家账房的钥匙,倘若我真的殒命,你和钊儿也有个依靠。”   她紧紧握住手心里的玉,眼眶竟有些潮湿。她便是那样对了他,他还是处处为她想好了退路。见他抬了步子往外走,陈碧棠忽的有些莫名慌乱,连忙有些哽咽地说道:“文甫,一切小心……”   他也不回头,只看着楼下的一株老梅树,笑道:“碧棠,我定然要死在陆覃之后面的!”   谁知她竟然低了眉说道:“文甫,不论是他还是你,我都不愿看到你们有事……不论怎么样,你到底是我陈碧棠的丈夫。”   她的声音很小,但他却是听清楚了,心里忽的滑过一丝甜意。他本想问她,陆覃之和宋文甫她选谁,蓦地想到那粉生生的小团子,竟忽的释怀了。   那怀里的孩子似乎是听懂了父母之间的谈话,露着粉生生的牙床子,“依依呀呀”着,猛地拍打着手脚,一片欢腾。宋文甫心里一软,猛地转身,走近,抱着那孩子亲了亲,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碧棠,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   Dreaming home的事情 ,宋文甫全交给了李玉芬。   上海是乱,但各界的势力倒算均衡,Dreaming home还算生意正常,来往的客人一批又一批,却都不固定。   “过几日,我要去趟京师,碧棠身子还没好,Dreaming home 便交给你来管理。倘若我不会来,许你改嫁。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做了你的嫁妆!”   那李玉芳对他是一片痴情,听他这么说,忽的鼓了一汪清泪,卷了一双桃花眼说道:“早些回来,我等你!”   她与陈碧棠有六分的神似,便是哭起来,也是有那人的影子,只那人少有这么柔软的一面,宋文甫竟一时间有些心软。   “碧棠她身子还有些不便,外面天冷,莫要让她出来。”   她点了点头,眼底的光却是暗了暗,他许自己改嫁,却让那人不要出门……   ……   入了四月,原本的货币越来越不值钱,陈老爷休书与她,让她回趟陈家。趁着天气渐暖,她带了孩子回了南京。   陈家的败落,竟然像是秋雨过后的梧桐树叶一般,一夜之间尽剩枯枝。她将南京城里几家她名下的店都变卖了,转了白银运往陆家。   秦淮河畔的十里宫灯红如莲,映照着那河水都晃荡着璀璨的光。陈碧棠上了一只画舫。波浪划出,破出细碎的浪,映着那宫灯宛若珠碎……   河面荡起的浅浅雾色,让她忽的觉得自己是陷落在一个巨大的梦境之中。两侧吊脚楼上的卖唱的声,远远地灌进耳朵里来,碎裂成断断续续的音符。   上了岸,她在一旁的茶馆里听了会曲子。竟是\\\\\\\"女驸马\\\\\\\",她蓦地想念在遥远时空里的母亲……   漫天天的星子都隐了去,今夜月圆人不圆。   没走几步,忽的有个黄毛小孩塞了封信到她怀里。她猛地从思绪里走出来,寻了亮处拆了那信,一张宣纸倏地舒展在手心里。“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   刚劲有力的字,不是那人是谁?   她大喜,一下握了那信道:\\\\\\\"允帧……\\\\\\\"   蓦地转身要寻了那送信的人,河边放花灯的人挤满了整条街,她哪里寻得见?   她的直觉告诉她,陆覃之就在附近。她将宋钊递交给了身旁的侍女,连忙钻进人堆里去寻那人。可是人堆里来来往往无数的人,她根本寻不得。蓦地想明白,倘若是他,怎么会不出来一见?   没走多远,忽的又一个黄口小儿抱了她的腿,递了她一方缀了流苏的金锁。   她捉着那小孩仔细问:\\\\\\\"是谁送的?\\\\\\\"   那孩子想了半天才说道说:\\\\\\\"一个高个子的人……\\\\\\\"   \\\\\\\"长得什么样子?\\\\\\\"   他挠了挠头道:\\\\\\\"我忘记了……\\\\\\\"   她蓦地发了狂一般在那人群里唤道\\\\\\\"允帧……允帧……\\\\\\\"她从那街的东头唤到西头,走得太过着急,总是要撞到沿路的卖花灯的摊子。   走到那巨大的许愿树前,她倏地落了泪下来。她的允帧距离她这么近,她却寻不得。方才一路小跑之后,身子出了汗,她一时不察,冷风一吹便受了寒气,引了她一阵又一阵的剧烈咳嗽。   黑暗里的一双沉黑的眼睛,默默地将这一切都收归眼底。那人的双手倏地握紧又松开……   陈碧棠在那许愿树前的石凳上坐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虽然只是一个侧脸,已经足以慰藉他的相思之苦,他看到她怀里搂着的小婴孩时候,他的心底一片柔软。可他现在怕是不能见她,他们的钊儿跟着她更安全。   摆摊的人收了摊,她还在那石凳上坐着,霜露渐渐凝结,黑暗中的人伸手叫了辆黄包车,塞了车夫几枚大洋,让他去载她。   ……   那拉黄包车的,按照他的要求绕了一圈,才到她面前:\\\\\\\"夫人,天色不早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她这才起身点了点头,报了个地址与他。   黑暗里的人这才走了出来,凝神看着远处的人,那人俊挺的眉,棱角分明的轮廓,寒潭般的眼,映在夜色里,腿边还立着一支拐杖……   ……   她受了寒,夜里便发了烧,咳嗽不断,看得她家洒扫丫头不停皱眉。   半夜的时候,她烧得厉害,起身倒水喝,手上没力气,倏地碰翻了桌上的茶壶,那小丫头忽的从梦里醒来,唤了句\\\\\\\"夫人\\\\\\\"。   扯开灯才看到她的脸烧得红彤彤的,像颗熟透了的红柿子,嘴唇上却是一片干裂……   她不知怎么,睡意全无,心里满满的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她让那丫头去睡觉,自己裹了严严实实的,到隔壁的书房里的大椅子上呆着。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一轮月,还有几粒稀稀疏疏的星子。这样的静谧的夜,她却是彻夜难眠。提了笔,蓦地写了信给那人,却是改了又改。   却只是一行字:“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   四月底陈碧棠重回上海,Dreaming home 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财政危机。老式的经营模式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李玉芬迫于无奈主动找了陈碧棠。   “夫君临走之前曾此店叫与我照应,只是我能力到底有限,听说姐姐你是这家店的创始人,还劳烦姐姐指点迷津。”   陈碧棠看着账房先生码了一堆的钱,忽的拧了眉道:“只收取袁大头是不行的,你要多种货币收了来。这些日子,钱币的事的确是有些乱,你多方收了,却是安了他们的心。你要允许他们以银币交付预定金。”   “可是,市面上流通着的钱种类太多……供货商只认袁大头。”   她寻了张凳子坐了,揉了揉太阳心道:“先收了来!不过,记住,只收银两和金子、外币,旁的就不要收了。”   那李玉芬看她办事说话极为妥帖,心里对她的嫉妒却是更甚了一重,不过她还是接受了她的意见,在最明显的地方打上了标识。   随了那Dreaming home的收费形式的变化,来往的客商倒是增加了不少。   这天,陈碧棠让奶妈抱了钊儿过来,“从明日起,我会来店里帮忙,你不介意吧?”   “自然,姐姐能来帮忙,玉芬自然是高兴的。”她虽是这么说着,可到底还是有芥蒂的。   ……   那日之后,她穿上了白色的厨师帽,每每总要在那小厨房里呆上许久,她热爱甜品,也享受自己创造新式花样的乐趣。随身带了一本小本子,将那些个点子都记了下来。上海的这家唯一幸存的Dreaming home,倒也吸引了不少的顾客。   宋钊开始会翻身睡觉的时候,宋文甫不曾回来,却收到了来自陆覃之的一封秘密信函。   “袁有反骨,迅速脱离。” 作者有话要说:  爱我的就来评论个吧……没有表扬,拂开心,QAQ ☆、舍、得   第五十三章舍、得   陈碧棠看着那刚劲有力的字,心底惊起一阵狂喜。她犹豫了许久,这才提了笔回了那人的信。   思考了半天,才在纸上落下一行字来,“为何那日不愿意见我?”忽的觉得写得不好,又将那纸揉搓了去,终是按着那地址,寄了一张宋钊的照片与他。   谁知三日后,她竟然收到陆覃之的回信,约了她第二日在一家西餐厅见面。   房门忽的被人敲响,她连忙收了信,将那信藏好,这才收拾了东西去见那人。将整整一柜子的衣服都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好看的,她忽的有些气恼自己对那人的在乎。   端庄舒雅的墨绿色裙子,裹着她纤细的腰,一片婀娜,细碎的头发被她细细地盘好,取了珍珠发饰固定着。耳边垂了蓝盈的流苏耳坠。   她提了包出门,李玉芬忽的在身后叫了她问道:“姐姐,今日去哪?竟打扮得这样好看。”   她笑:“不过去见一位老朋友。”   “今天不去Dreaming home 吗?”   “今天还有些事,明天再过去吧。”说话间,她看了看手心里的怀表。   “祝姐姐你,玩得开心。”她看着她没带戒指的手,眼底忽的眯了眯,这陈碧棠一看就是急忙着去约会的样子。   “时间有些不早了,便不和你多说了。”陈碧棠转身撑了洋伞出去。   李玉芬走下楼来,递了一枚小金花与身旁的人,“你去看看太太今天又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回来告诉我就好。记住,莫要被她发现了。”   ……   城南一家西餐厅里,陆覃之早就等了她许久,远远地见她娉娉婷婷地走进来,猛地站了起来,心湖里一阵澎湃。   一时间,却不知要同她说什么,只呆呆地看了她,似乎要将她看到心里面去。   陈碧棠看着那人眼底的晶莹,忽的笑了,走到他跟前,泰然坐下,半眯着眼笑道:“覃之,好久不见!”   “玉棠……”   身旁的侍者递了菜单与她,她接了坐在那长沙发椅上一页一页地翻着。   “上次在南京的时候,你看到我和钊儿了是吗?”   “是。”   “为何不出来一见?钊儿甚至没有被他的生父抱过一次……”   “玉棠,钊儿跟着你却是最安全的打算,我又怎么能让旁人生了疑。”   “那……那今日,你怎么又愿意见我了?想我了?”她笑得一片温柔,甜甜的梨涡卷了个小花,分外好看。   “玉棠……实话相告,我今日是有急事求你。”   “说吧,什么事?”   “孙先生向日本借钱救国的事失败了……玉棠,你能不能借我些钱?”   她忽的笑道:“要多少?”   “500万。”   她眼底的光沉了沉,说道:“覃之,陈家一时间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的,你且等我一等。我一定会想办法。”   他抱了她的手,握住,眼底深深地看了她道:“玉棠,拜托了。”   她回握住他的手,挤了个笑与他道:“我知道。”   ……   陈碧棠回到家里,握了握那枚红玉的印章,细细地看着。陈家所有的钱都在她这里,却也只有那数字的一半。   她忽的起身去了账房,说是要取些钱与Dreaming home应急。那管账的见了那枚章,递了个小盒子与她,只是那盒子上也设置了密码。   “夫人,这密码只有少爷知道,临走之前他才来改的……说是您知道密码。这里所有的财产也归夫人您掌管。”   她接了那盒子来,说道:“我来试一试。”   她低着眉,按了一遍他的生辰,不对;又按了一遍钊儿的生辰依旧不对,秀气的眉忽的拧做了一团,有些恼了:“文甫他当真说我知道?”   他点了点头,“自然。”   她将自己生日输了一遍,那盒子竟然应声而开,她眼底忽的浮起一层水色。   那人竟然如此待她……   镶了莲花的墨玉钥匙转开面前房间,宋家的财产根本不是陈家所能企及的。当年的陈家已经是金陵城最有钱的人家,却也不抵这宋家的十分之一……   身后的账房先生问道:“不知夫人要取多少钱?”   “两百五十万两白银。”   她报的数字很大,那账房先生却也不多问,抬了眼睛示意门口守门的人取了钱。   “还请夫人报上个地址,一会方便我们送达。”   ……   回小院的一路上,她的手心里捏住的都是汗,她到底是再一次背叛了宋文甫的。   五月的天,小院子里的花开得极为旺盛。绕着那漆了白漆的栅栏走了一圈,她这才发现那青葱的藤蔓上竟然开了几朵梅红的小花来。   她凑近鼻尖,竟连发端也染了一阵清香。   “原来是因为这些个蔷薇花。”她把玩着那小花,太过入神,竟没有看到身后立着的人,不禁吓了一跳。   “你是?”她敛了裙子,起身看着眼前的老妪,呆呆地问。   “我是这房子原本的主人。你想必是宋夫人吧。”   她挑了挑眉,一脸的疑惑。   “宋先生当初出了高价买了我的房子,我一直不明白,今日见你闻那蔷薇花的时候,我才明白。不过是因为你喜欢那花,他便买了这里。”   她心里蓦地一颤,眼底忽的蓄积了一层水汽,宋文甫……   她记得自己说过,最喜欢蔷薇,他曾将家里的三角梅都搬了出去,换做了蔷薇。   “蔷薇花的寓意倒也好极的,正巧配了你们。”   她忽的抬了手,擦了眼角的泪。她当真错过了那样一个对她百般疼爱的男人。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可她到底是负了那人的。   她能与他的,只有安安静静地做了宋夫人。晚间写了封信与他,除了日常的事务之外,又加了一句“思君令人老,努力加餐饭。”   ……   李玉芬收了消息,却只是紧了紧眼底,并没有多说什么。   宋文甫六月中旬回了上海,一回来便卷了她进怀,“碧棠,我想你!看到你那句话,我就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了。北面那些个官僚根本就是个空壳子……”   他涛涛不绝地说,陈碧棠认认真真地听,偶尔也发了评论。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曾有什么麻烦?”   她摇了摇头道:“可我去了账房,取了钱……”她顿了顿,忽的不说话了。   “嗯。”他只应答了一声。   她继续道:“宋文甫,你怎么不问问我取了多少钱?”   “哦?取了多少?”   “二百五十万两白银。”   “恩,知道了。”   “喂,你怎么不继续问我那钱都做了什么?”   “账房里的钱自然是你可以拿来调动的,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就好。你本来就是我宋文甫的管家婆。”   她低了头,从衣服里取了那枚红玉给他,又捏着指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说道:“算了,你还是先骂我吧。”   “为何?”他早就知道她取了钱的事,也大约是猜到了那钱的用处的。可她说她想他,他便一瞬间释怀了……   “文甫,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他忽的揽了她道:“倘若那些钱真的能断了你与他的执念,我当感到快乐才是!毕竟与你厮守终身的人是我,我有膝下承欢的钊儿。这些就够了。”   陈碧棠骤然听到“钊儿”两个字,眼底的光忽的一闪,倘若他知道了,她怕到时……   可她没有胆子同他说。从她将自己给他的那一刻起,她便丧失了爱两个人的资格。从此便将那段记忆封锁了罢……   ……   这日她抱了书在树下纳凉,一片梧桐叶飘落近她的书里,这日她的钊儿竟然会软糯糯地唤了她“麻麻”。她提了笔,在那叶子上落下一串字来。   “吾儿钊儿,几日初言,甚喜,甚喜。”   宋文甫一路行色匆匆地走来,一脸正色地道:“碧棠,我最近发现一件事……”   闪着细碎星光的桃花眼忽的抬起,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事?”   她的心脏却骤然缩紧着……他是不是知晓了什么事?   “钊儿最近竟然会喊妈妈了!可他竟然不会叫爸爸,我好受伤。”说着当真拧了眉,一脸的郁结。   陈碧棠忽的抱着那书笑得脸都抽筋了……   “文甫,你不会是吃了这小娃娃的醋吧?”   他挑挑眉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他爹!这小子竟然直接忽略了!”   说着揽了她进怀,陈碧棠的心忽的刺了一下,倘若是那人,会怎么样想?会不会也这般吃醋? 作者有话要说:   ☆、骗      两人都没有回头,身后的长廊下面站着的人,眼底沉了沉,手指忽的攥紧,指尖上的蔻丹滑过一丝暗红的光。   陈碧棠依旧每日去Dreaminghome看一看,却也只做一些甜点,旁的事从不过问。她用来记录的本子已经满了。   宋钊由奶妈带着,每日跟着她。她一时间为他想了无数种新式的甜品,店里食客们也带了孩子来。   “玉芬,在这客厅里再辟出一块空地来,放些儿童的游乐设施吧。”   她哼了一声道:“姐姐,难道是想这里变成儿童乐园?”   她笑:“有何不可?”   “姐姐,这店现在可是由我来做看管的!我同意你这样做!”   陈碧棠忽的笑道:“呵呵,照你这样说来,这店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   这日宋文甫收回了李玉芬那里的章。   她只是笑着说道:“这要是放在我这里,我怕是也不会用,这里我管的不好,还是给姐姐吧。”   “玉芬,倘若你喜欢,我会帮你再开一家类似的店,却不叫Dreaminghome.这里是她的心血。”   “玉芬一生所愿不过是相夫教子,其他的事,我并无非分之想。”   宋文甫忽的笑道:“我这一辈子,怕是只会有钊儿一个孩子。旁的我都可以给你,”   “好。”可是旁的,她却不稀罕。   “我帮你在东郊买了套房子,过些日子我就命人搬了你的东西过去。”   “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   “没有。”   “那为何……”   他半是哄骗地说道:“我会去看你的。”   看她?呵……   宋钊被他奶娘牵着。一步一蹒跚地走到宋文甫面前。忽的抱了他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唤他“麻麻”。   宋文甫一把抱了他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软绵绵的手,抱着他高挺的鼻子,一直玩着。   “钊儿唤我爸爸!”   宋钊抱了他的手到嘴边亲了亲,又咬了咬,粉嫩嫩的牙床子沾了他满手的口水,“麻麻……”   “乖宝,叫爸爸!”   他勾着脑袋唤:“麻麻!”   宋文甫唤了奶娘过来,端了她手里的提拉米苏,挖了一勺沾了草莓的到他唇边,宋钊连忙伸了小舌头去够,宋文甫笑,一抬手,离开了他的唇:“宝贝,唤爸爸。”   “麻麻!麻麻!麻麻!”   “爸爸!爸爸!爸爸!”   “麻麻!麻麻!麻麻!”他欢腾着手,一路唤道,口水挂了满脸。   陈碧棠听见那两人的声音,连忙走近,忽的被他们俩的动作逗笑了。“钊儿他见你的日子不多,说得自然是不清楚的,你莫要为难他了。”   宋文甫见她来了,掩着嘴咳了咳,挖了一大勺递到他嘴边。宋钊见自己麻麻来了,也不吃那慕斯了,软绵绵的小腿一弹一弹地就要往陈碧棠哪里挪,神色间一片急促。   几步走近,忽的一下抱了她的大腿唤:“麻麻!”   他干脆将他没吃完的那勺慕斯,一口气吃了去,“这小子是要向你告状呢!”   李玉芬看着这三人,忽的有些难受。却也努力挤了一个微笑出来,“姐姐过来了,我去看看那里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也不等那两人回话,回了头,便逃一样走了。   ……   第二日,李玉芬看着陈碧棠腰间挂着的玉章,忽的笑了笑。她忽的笑了笑。她自然是比不上那人的,便是自己想尽了办法来讨好那人,那人却连一眼也不愿多给她。   他不愿和她有肌肤之亲。她懂,不过是因为那个陈碧棠!他因着要气那人娶了自己,却从来不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这就是宋文甫!从来都是这样!   那时候,他第一次带了自己回家,她满心的欢喜,可见到那个仪态端庄的女人的时候,她忽的有些紧张。可出人意料的是,宋文甫竟然向她介绍了自己。她不是不兴奋的。   晚上他甚至留了她下来。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本以为他会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谁知他伸了头一直在往窗外看,她悄悄地寻了他的目光看去,竟然是那人的卧室。   可她自己对他有贪恋,这样一个玉树临风的人,她怎么会不喜欢?大了胆子赤了脚走到他身后,一下子揽了他精壮的腰道:“文甫……”   胸前的柔软贴着他的背,声音也仿佛浸了水……   他很是冷硬地搬开她的胳膊道:“早些睡吧,你睡床,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可是……”   “地上凉,快上去。”   “宋文甫,你是故意用我来气她的对吗?”她有些气不过,纵然她见惯了风月场,却到底对他是存了真心的。   “你知道就好。”他忽的点了一支烟,转身看着她,火红的一瞬间变热,像只带了血的梅,散在空气里的白雾弥漫着,像她此刻的心情一般,飘忽不定。   “宋文甫,你没看到吗?她刚刚一点也不生气,还送了我这个!”   “那个你收好,那是他们陈家的船家之物。”   她气,猛地将那玉镯子砸到墙上,摔了个粉碎。   宋文甫怒,一下捉了过她的胳膊道:“明天起,你便不要留在我身边了。我的女人要有最起码的自觉。”   “文甫……”她忽的落了大颗的泪。   第二天一早,他却又像往常一样和自己有说有笑。甚至带了她看看院子里才开放的花。   在那之后不久,他更是说要娶自己。   ……   宋文甫在南京只呆了几天,便又去了一趟京师。   11月份,江苏宣布独立,陈碧棠又收到陆覃之的来信。提了笔回了那人一封信:虽不能与君同床共眠,但能与君共饮一江水已经足以聊表妾心,从今后怕是不能思君忆君。   她仔细地收了那信,只见随信来的还有一对婴孩的小银手镯,爬了一圈子的祥云纹,想来应该是给钊儿的,翻过来一看,那镯子的内侧刻字“长念吾儿”。   只是她怎么能给他带这个……   况且,她已经下定决心此生不再见他,她能做的只有探听了消息保了他的平安。   可是那孩子玩得开心,瞥见她手里的银镯子的时候,忽的安静下来,猛地一把夺了过去。竟然龇牙咧嘴地连着唤了好几句“爸爸”,一声比一声清脆,越喊越开心。   陈碧棠一喜,忽的落了大颗的泪。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喊爸爸。   她唤了他在怀里抱住,抱着他的额头细细地吻着,“宝宝,你再喊一遍。”   那孩子竟然夺了那两个小手镯,抱在嘴边啃了啃,一直甜甜地唤了他“爸爸”,她抵着他的额头细细地吻了,那孩子却一直“咯咯咯”地笑。   这一幕忽的被推门进来的李玉芬看见了,眼底的光沉了沉。   ……   宋钊一日日地长大,浓黑的睫毛卷而翘,粉唇皓齿,眉眼间竟生了那人的几分俊挺,陈碧棠常常要看着他入神许久。   大雪封城的时候,她每日都要裹着狐皮的小袄,在Dreaminghome和家里之间来往,宋家的钱财她最清楚,宋文甫写了几次家信与她,多是让她往某个地方送些军饷。宋家虽仰仗着各方的势力跑着运输,但随着各方势力的不均,偶尔也会做了赔本的买卖。   大约是有意识地补充宋家的资金链,陈碧棠在这家Dreaminghome上做足了功夫,洋人的钱确实是比国人的好赚些,可是嘴巴挑剔得狠。   她不得不每天泡在厨房里,琢磨着一道道的甜品。之后又要制定新的财务预算,开始新一轮的营销活动。每每她回家都已经是半夜,宋钊都是李玉芬在帮忙照应。   开始的时候,宋钊见不到她,便一直嚎啕大哭。之后竟然抱着李玉芬的手,“咯咯咯”地笑着。   宋文甫为了节省开支,常常将在上海的秘密会议放到这里来开。   这日她借了送吃食与他的时候,见他竟然写了一张“袁”子,忽的抬了手,打了个叉。   陈碧棠一时疑惑,问道:“文甫,你心底到底向着哪一方?是袁还是孙?”   他一下捉过她的手道:“碧棠,我袁孙皆不向,我只向着对宋家有利用价值的一方。此刻显然袁家要多些胜算。”   “文甫,或许我们可以帮了孙家……”   “孙家倘若得了势,我们宋家不过是唇亡齿寒。我宋文甫虽然生与乱世,却从不愿屈了从这乱世的安排。你放心我们的小家绝不会那么容易倒了。我要这宋家成为这世上难以超越的家族!我的心不在朝堂,我的心只在你和钊儿。”   “文甫……”她的眼里浸润了泪。   “手里怎么这么凉,早些去睡吧。”   她摇了摇头道,忽的抱了他的脖子道:“我等了你一起睡。”   宋文甫大喜,猛地起身,卷了她进怀里,打横抱了……   她心里明白,不这样做,宋文甫又怎么会与她全然的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   ☆、慌乱的雪夜      年关将近,陈碧棠却去Dreaming home去的更加勤了,宋钊全然是跟了李玉芬。这日陈碧棠好不容易结束了一日的事情,想抱了他亲亲,他却拂了拂手不让她亲。她有些气,强行抱了他在怀里,他却忽的哇哇大哭起来,抬了粉生生的小胳膊,唤着“小娘抱抱!”   那李玉芬笑,抬了手要接他入怀,陈碧棠猛地转身,不让她抱。“今日钊儿和我睡,你先回去吧。”   夜里宋钊哭了又哭,抹着眼泪说道:“麻麻坏!不要麻麻!小娘亲亲!”   陈碧棠这几日,总要熬夜,受了不少的风寒,本就咳嗽咳得厉害,被他这样一闹,心里一急,竟然咳了血出来。   身旁的奶娘看她如此,一时拧了眉。“夫人,您还是让我将小少爷带下去吧。您身子还不太方便。”   “不要!”她和陆覃之的孩子怎么能唤那个女人娘。   “小少爷年纪太小,不懂这些个事,自然就是谁对他好,他就与谁亲些了,夫人大可不必太过介意。况且他还这么小,夫人您还是莫要将咳嗽过了与他才是。等夫人您的病好些了再接了他过来,也不迟。恕老奴话多了。”   “你说的对。”   陈碧潭抱了他在怀里亲了亲,道:“钊儿,送你去小娘那里,等我身子好些了就去接你。”   那宋钊一听要回李玉芬那里,忽的眉开眼笑,却刺得她心里一片酸涩。   ……   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陈碧潭的咳嗽更是一个月都不曾好过。咳血竟成了家常便饭,医治她的大夫只说,天气一暖就会好起来,可她却觉得这个冬天漫长的可怕。   宋文甫在家的日子,总要揽了她在怀里焐着,也常常亲自顿了雪梨汤与她。   元宵节被袁世凯取消,可是传统的老习惯还在,全家团圆,宋文甫也早就说好要回家。只是正月十五这天,Dreaming home 忙得不可开交,宋文甫却没有回家,家里只剩宋钊、李玉芬和她。   一封急信递给了她,大抵是说他受袁家所邀,要参加一个宴会,明日才能回来。字里行间都是对袁世凯的愤恨,大约是对他彻底的失望,末了写了一句话,等我回来。   她一时拧了眉,拉了那送信的人问:“先生现在在哪儿?”   “在青浦。”   ……   宋钊还是一直粘着李玉芬,陈碧棠越看越难受。一口没吃,便上了楼。走了一半的,忽的顿住了脚步说道:“一会送了钊儿上来,玉芬,我才是他的亲娘!”   李玉芬忽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那是自然。”她抱着那孩子亲了亲,那宋钊就极为乖巧地上了楼。   宋钊今晚很乖,也睡得很早。陈碧棠却是一丝睡意也没有,起身走至窗前,撩起提花织的帘子,外面是漆黑的冬夜,一粒星也不曾见到。抬了手出去,指尖竟然沾染了一丝雪,一片冰凉。   街上忽的响起一片急促的马蹄声,人数似乎不多,她睁大了眼睛要去看,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像是打翻了的水桶,一片惊慌。“覃之……文甫……”   到了下半夜,她依旧是睡不着,忽的房门被人打开,她一惊吓,连忙转身,唤了一声“文甫……你才回来?”   那人穿了一身漆黑的军装,一步步走近,只见忽的摘了额头上的军帽道:“碧棠,是我!”她这才看清来人,墨画的眉,如剑的眼……   她的手蓦地有些颤抖,一下抱了他的胳膊问:“覃之,怎么是你?刚才那些马蹄声是你对吗?”   “是的。”   “那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握住了她的手道:“碧棠,我是来同你道别的。”   “你又要去哪里?为何要特意来同我道别?”从前他最多是在信里写了与她,陈碧棠心里蓦地有些慌了。   “去青浦。”   “去那里,去那里这么近,为什么要同我道别?难道……”她一时间想想到了宋文甫的那封信。   他不说说话,床上的宋钊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手舞足蹈着,一会又“咯咯咯”地笑着。   陆覃之忽的走近,坐在那床边,捉了那孩子的一只嫩手,在粗糙的手心里揉搓着,眼底一片柔和。“碧棠,这就是我们的钊儿对吗?长得好生清秀。”   “是啊,他长得像你,自然清秀些。我常常觉得看他就是在看你。你别看他睡觉这么乖,平日里就是个疯魔。”   陆覃之没有回答她,抬了手在宋钊柔软的眉毛上轻轻梳理过来,又抚摸着他柔软的发顶,极为温柔。空气里却是极为安静,“碧潭,钊儿出生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曾怪我?”   “怎么会?”她不知为何,被他这样一问,仿佛之前受的委屈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眼泪竟然止不住了……   他起身,抬了手,将她眼角的泪都拭了去。   她一下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了他的腰,满是哽咽地问:“允帧,你告诉我,这次……是不是凶多吉少?”   “碧棠,我们从来就是在刀锋上行走,哪里有什么凶吉?”   她的泪水沾染在他胸前的银扣上,蓦地抬了头,断断续续地说道:“允帧……你……能……不去吗?你能不能为了我……就一次,不去……好不……好?”   他叹了一口气道:“碧棠,我怕是别无选择。”说完,他便往外走去。   “我们的钊儿呢?允帧,我和钊儿要怎么办?”她猛地唤了他问。   他的脊背忽的僵住,顿了顿才道:“碧棠,忘了我……”身后的人忽的坐到地上放声哭了出来。   ……   窗外的雪越落越深,马蹄没在其中,连声音也极小。近了青浦大桥的时候,一行人飞身下马,踏雪而行。他们背上都负了炸药,踩得那脚下的雪地一片“簌簌”的响声。   青浦的江风很急,“呜呜”的风声宛若啼哭。汹涌的江水拍打着两岸,沉黑若漆,宛若他们的眼。   跨江的大桥隐藏在夜色底下,像只巨兽死后躺下的尸体。   陆覃之一行六人排做一条线,趁着夜色潜入水里,高举过炸药游至江心。将那炸药依次捆在桥墩子上,然后都藏在那水里,只等着那袁世凯过那桥的时候,一瞬间点燃炸药。   ……   夜半,宋文甫没有回来,陈碧棠的心底却是一刻也平静不下来,她脑子里只有青浦两个字。陆覃之要杀的人应该是袁世凯不错了。只是为何宋文甫还没回来。她越想越急,身后一片冰凉,竟像是被冷水从头淋至脚尖。   历史上的袁世凯不是这样死的,难道他们要杀的人是宋文甫?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连忙起身,换了双雪鞋就出了门。汽车滑过夜色,飞速地开往青浦,这两个人她都不愿死掉。   飞奔下楼,唤了管家,取了车。   “车夫回家过节去了,没人会开这车。”   “我会开,钥匙给我!管家你也上车!你,你,还有你!也都上车。”她随手指了门口站着的几个人,从车厢里取了枪,一人一把。   那车开得极快,到了青浦的不过花了二十多分钟。   “夫人,前面有几匹马,并不见人。”   陈碧棠停了车,下车看了看,那地上还有些没有被雪掩盖住的脚印。寻了那脚印,竟然到了江边。她往江水里看去,因着天黑,竟然是一片沉静,看不出端倪。   打开手边的电筒,照了照,才看到那桥墩子上竟然绑着一个个小包裹……   她连忙走到那江边唤了一声“允帧”,那藏在水里依旧是一片沉静,她的心也是一片沉静。她倏地退了鞋子,一步步走进冰凉的江水里,骤然的刺骨寒意,侵袭过来,引得她一阵剧烈的咳嗽。   “陆覃之,我知道你在这里,求你出来。”   陆覃之藏在那水里,靠着那潜水的管子呼着气,心中却是大恸。他不能见她,他知道只要她见不到自己就会回去,只是这水甚是寒凉,只怕她回去又要生病了。他只求她在袁世凯来之前回去,否则……   “陆覃之,你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水里!你快出来!”说着说着,她竟哭了起来,他大抵是要将自己交代到这里的了。   水底是一片长久的沉寂,她忽的看到桥的那头,一盏明黄的灯远远地照了过来,一辆漆黑的车徐徐开过来……那车的款式是宋文甫的最爱……   全国上下也不会超过五辆。   她大骇,飞快地往岸边走,脚下被礁石一绊,猛地落水,陆覃之恨不得立刻游到她是那里去,可是他不能!   终于上岸,她顾不得浑身的水,猛地冲上车,开了马达,使劲地按动了喇叭。 作者有话要说:   ☆、你到底选谁      宋文甫看到自家的车,忽的一愣,忙招手让司机停了车。   陈碧棠也顾不得其他,往那桥下大喊道:“陆覃之,你们被骗了,千万不要点火!袁贼并不在此!我陈碧棠拿性命担保!对面来的车里并没有袁世凯,只有宋文甫,求你们想清楚!”   陆覃之突然发放施令,一行人都上了岸。   “哗哗”水声后,陈碧棠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她一步步迈过那桥,牙齿间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宋文甫听见她的声音,急忙推了车门,走近她,见她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眼底滑过一丝愠怒。   “碧棠,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也顾不得其他,“文甫,事出紧急!那桥下都是炸药。”倘若她生一场病,能换了两人的平安,她又怎会不愿?   她一下将他拖进车子里,剥了她带水的衣服,裹了自己的外套,踩了油门就往回走。   她瞥见车外,陆覃之一行人,浑身湿漉漉地站着。连忙握了他的手道:“文甫,你等等!”   “碧棠,你今晚要救的人,究竟是谁?”   “我都要救。文甫,你还看不出来吗?袁世凯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又故意让你沿着他设计好的路走。不过是想掀起你和孙的矛盾!他想置你于死地,才故意让人暴露了你的行踪!”   他将车子停靠在陆覃之的脚边,猛地推了车门出去。   “陆覃之,好久不见?怎么一见面,就让我看到了个落汤鸡?”   “自然是抵不过,宋先生您的风度翩翩。”   “哈哈!陆覃之,你今晚是要杀我的?”   “碰巧,不是!杀你,根本不用这么大的仗势!你应知我要杀谁!”   “可你不想杀我,我却是想杀你!来人!”身后的车里忽的闪出一群人,端了枪将他团团围住。   陈碧棠大惊,推了车门出来。   陆覃之远远地看着那人,眼底的光一片柔软,宋文甫忽的道:“碧棠,你现如今是在乎他多一些还是我?”   宋文甫微微揽着她的腰,陈碧棠远远地拧了眉道:“文甫……你是我的丈夫……也是我孩子的父亲,我自然是在乎你!怎么会在乎了外人?”   他忽的笑了。一摆手,身后的人将枪都收了。   “陆覃之,听说孙先生最近很着急,我们宋家也正在寻找一个盟友。不知你是否愿意充当了这中间的人。”   “自然愿意。”陆覃之心里明白,仇人不是永远的。况且孙先生早就说了:世界潮流浩浩汤汤,顺者昌,逆者亡。这宋文甫不过是打算要顺了这潮流罢了。   “那好,你们随我来。”   陈碧棠被宋文甫夹在腋下,带进了车里。一到宋宅便让她去换了衣服,为了显示他的诚心,他也让仆人寻了衣服与那几个人。   因着双方的益一致,商谈起来也是极为迅速的。陈碧棠按着女主人的方式招待着家里的客人,宋钊裹在被子里睡得极为香甜,墙上的石英钟敲打了一下,已经到了凌晨。   那一行的人却是毫无睡意。宋文甫见自家妻子一直熬夜相陪,心里滑过一丝不舍。   “你们暂且在我宋家住上一晚,明日,我们再继续商讨。”   那些人点了点头,他也不再说旁的,卷了陈碧棠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捏了捏。“碧棠,今日你太累了。早些休息罢。”   陈碧棠朝他笑了笑道:“你不来,我怎么能安心睡了。”   身后的陆覃之看着那俩人的背影,心里一片酸涩。他知道从宋文甫和孙家联合的那刻起,陈碧棠将再也不能回到他身边了。   ……   第二日一早,陆覃之和宋文甫在客厅里议事,陈碧棠牵着宋钊的手,一步步从楼上下来。宋钊上身穿了白色的小衬衫,外面墨色的背带的小西裤,最外面被她过着一层厚厚的棉袄,却还没扣扣子。眉清目秀的小娃娃,陈碧棠教他唱了一首儿歌,他断断续续地哼着。小脸蛋粉扑扑的,红润的唇白胖胖的手。   他身边站着的是穿着宝蓝色的广袖旗袍的陈碧棠,外面罩了一件白色的皮草,所有的碎发都井井有条地盘好。陆覃之的心底忽的一片柔软,她的头发终于长长了。   再看那小娃娃,他的心底涌起一阵狂喜。这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和她的孩子,怎么能不激动?   那小娃娃颤颤巍巍地走到底下,忽的甜甜地唤了一声“爸爸!”   陆覃之差点应答了他,理智压过了情感,才将那抹狂喜压了下去。   宋文甫起身,走近,抱了他亲了亲,宋钊抱着他的耳朵,揉了揉,又唤了声“爸爸”。   宋钊抬眼看到一屋子的人,一时间好奇。   陈碧棠捉了他的手,叫他喊叔叔,那孩子看着陆覃之一时间入了神,忽的兴奋地叫着,又唤了句“爸爸”。惊得她浑身一震,四周的人忽的笑得极为欢腾。宋钊不懂什么原因笑,龇着牙床子,一直“咿咿呀呀”地唱着歌。   陈碧棠连忙解释道:“我家钊儿还小,只会说个爸爸,妈妈。”说着就要出门。   那宋钊却不愿,非要让陆覃之抱他,见他一直不出声,宋钊忽的抿了唇,作势要哭了出来。陆覃之自然也是有眼色的,自然不会当真抱了他,走近,捏了捏他的脸道:“宝宝,穿的这样好看,快出去玩吧。”   宋钊却是不死心一般,拧着小眉头,十分委屈地吐着泡泡说道:“抱抱!”   旁边的人忽的说道:“覃之,你就抱抱他吧,我看他喜欢你喜欢得紧。”   他刚一抱了他,那孩子就抱着他亲了一口,之后一个劲的傻笑。陈碧棠心里忽的掀起一阵狂喜,这就是剪不断的血缘。   宋文甫看着她和那人眼底的眼底,却是漆黑一片,忽的开口道:“早些去店里吧,早去早回。”   她点了点头,从陆覃之的怀里接了宋钊,指尖不经意间碰到那人的手腕,脸竟然有些发烫。   ……   宋文甫自那次事件之后,故意命人回去将那桥给炸了。宋家在北方的兵,一点一点被撤回到上海。   同年三月,忽然传出宋教仁被刺身亡的消息,彻底震动了革命党人。革命党人对袁家的本性日益看清,不满也日益累积,孙中山不久返回上海。   陈碧棠的病情恶化,咳血又成了家常便饭。她怕喝苦药,总也不好。大夫说的天气变暖就会好却没有实现。   四月份开始,袁世凯非法签订善后大借款,意图扩充军队,准备南下内战。   宋文甫和陆覃之一行南上北下,疲劳不已。整个春天,陈碧棠都是咳嗽不止,到了宋钊生日的那日,她特意寻了各色的小物什让他抓,他选来选去选了一张地图。   李玉芬见了笑道:“宝贝这是向往建功立业呢!”   陈碧棠笑了笑,她不希望他成了权力的角逐者,只希望他一世长安。宋文甫的家书,基本是一月两封,多是说在各省的相关事宜,偶尔提及陆覃之。她回信也是琐碎,宋钊最近长了几颗牙,学会了哪些话,她都巨细无遗地写了与他。   他越来越明白一句话:“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   七月份的时候,南京城反袁的呼声比天气还热。江苏不日宣布独立,但选举出的南城司令竟然遁走上海。讨袁军在徐州受挫,败退南京。   七月下旬,上海的指挥部竟然被租界当局解散。陈碧棠闻讯,大惊。自此与宋文甫断了联系。   因着战乱,Dreaming home 的生意却是一日比一日差,纵使陈碧棠想出各种方式,依旧不行。电车常常会被强行停在了路上,原本定了餐的人也不一定按时到达。   时间常常被人停止在路上。大街小巷的人都是深色匆匆,生怕被袁军当做了革命党人捉了去。   陈碧棠瘦了一圈,加之忧心忡忡,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宋钊也多跟了李玉芬。   八月初,宋文甫见局势不对,撤离了南京,返回上海。陆覃之率2000多士兵与北洋军展开血战,未果,被袁世凯通缉。   宋文甫回到家时,见她骨瘦如柴,大惊。   “碧棠……怎么这般不爱惜身体?”   “不碍事……咳咳咳……”她小心将咳了血的帕子藏到了身后。   宋文甫连忙起身倒了水与她,“咳得这般厉害,你有看过大夫吗?”   她点了点头。“大夫怎么说?”   “说不碍事的。”   宋文甫不信,唤了大夫来,当着他的面替她诊断。   “怎么样?”宋文甫瞪大了眼,皱了眉问他。   “夫人肺中郁结之气度日,加之忧心过多,夜里睡得不足,病情略有恶化。” 作者有话要说:   ☆、怀疑      陈碧棠见只他一人回来,心里有些慌。“陆覃之他们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他去了广州。”   “宋文甫,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碧棠,你应该知道,他从来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人!怎么,你这么快就又开始心疼他了?”   她拧了眉道:“文甫,你是不是故意想借了袁世凯的手杀了他?”   “碧棠,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不堪!倘若你那般在乎他,或者是你认定我是坏人,又何必同我说这些话?陈碧棠,你应当记住,我宋文甫才是你的丈夫。你该担心的是我是不是死了或是活着。”他眼底忽的染了怒气,提了衣服大步上了楼。   陈碧棠颓丧地滑进沙发里,指尖蓦地有些颤抖,宋文甫少有这样的怒气。她有些不适应。   李玉芬带了宋钊来,宋文甫忽的蹲下身来,抱了他亲了亲。“乖儿子,可曾想爸爸了?”   宋钊奶声奶气气地说了个:“想。小娘也和妈妈也想爸爸的。”   这次回来,宋钊大一些的时候,长相更加清俊。丹唇皓齿,眉眼间一片灵气。那双眉毛,生的极为好看,飞入额间,乌黑的大眼睛遗传了陈碧棠,乌黑清澈,像是两粒带了水的紫葡萄。   宋文甫看他一身极为好看的洋装,忽的笑了笑。   “宝贝,这衣服是谁买的?”   李玉芬忽的笑道:“是我做的。外面买的衣服,钊儿穿了不好看吗,也不舒服。”   他抬头朝她笑道:“我不在家的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一直期望有个像钊儿这样的孩子。”   他站起来,一脸正色地道:“可是,我说过,钊儿会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   她低了头,忽的说了个“是。”   “不是让你不要住这里的吗?”   “姐姐身子骨不好,怕钊儿无人照应,所以这才叫了我来。”   ……   吃了晚饭,李玉芬敲开了他的书房门,见他正凝神在看一本史书。   “文甫,我做了些糕点与你,在外这么久,想来你也累了。”   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人,他和陈碧棠长得有六分的像,这便是当初娶了她的原因——聊以慰藉相思之苦。   “玉芬,你会喝酒吗?”   她点了点头。他起身寻了酒来,“陪我喝一些。”   她接过杯子,低了头浅啜了一口,这酒很辣。宋文甫见她这样喝,忽的挑眉笑了笑,李玉芬听见他笑,猛地一仰头,皱着眉头,将那杯子里的酒都喝了干净。   “喝慢些,这酒的后劲很大的。”   他的话刚说完,就见她脸上起了一朵火红的云。他心里满满都是那人的样子。她又喝了一杯,身子有些软,竟靠着那书桌旁边,渐次蓄积了一汪清澈的泪。   极为小声地唤了一句“文甫……”   声音里有着那人从没有过的软糯,他忽的抬了唇角,微微笑了笑。   “你喝多了。”   她忽的大哭了出来:“文甫。我才没有喝多,我的脑子清楚着呢!你娶我不过是为了气她!对……不……对?呜呜呜,可是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娶我?娶了我却又不愿见到我……你可知……呜呜呜……文甫,我那日在姑苏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多方打探,我才来了上海……可是……你竟然已经娶妻子了……”   宋文甫眼底浸润了一片极为柔和的光,“你喝多了,我送你回房吧。”   她一下甩开了他的胳膊,扶着身后的桌子,摇摇晃晃地说道:“我没醉,宋文甫,我们是一样的人。我喜欢你,却得不到。你喜欢陈碧棠,也得不到她……哈哈!我们是一样的!”   他拧了眉反驳道:“谁说我得不到她了?我们有了钊儿。”   她忽的笑,一双极为像她的桃花眼里,滑过一丝讽刺的笑,猛地扳过他的头,垫着脚尖要吻他,他眼底一沉,一侧身避开了,她歪着身子一瞬滑往地上滑去。宋文甫反应快,一下打横抱了她。   走到大厅时,正巧遇到了刚刚上楼的陈碧棠。她抬眼看到他怀里抱着的人,粉面含羞,却是一身的酒气。再看看他,忽的不说话。   宋文甫连忙解释道:“碧棠,她只是喝多了。我送了她回房,一会就回来。我……”   她心底有些吃味,说道:“便是不回来,我也没事,这些日子,钊儿一直同我睡的。我又不是古代等待帝王宠幸的妃子。你去哪都是你的自由。”   她的话刺痛了宋文甫,他忽的想到了李玉芬说的那句话,他的确是得不到陈碧棠的心。   ……   是夜宋文甫果然没有去陈碧棠的房间,而是留在了李玉芬的房里。她借了酒精的作用,大了胆子勾着他的唇线吻着,他却没有丝毫的欲望。她竟然笑了笑,极为娇羞地唤了他一声“宋先生”接着竟然是许久没有听到的“宋三疯”。   他眼底的火忽的一下燃烧了,扳过她的头来,细细地吻着她的唇,拽了她的舌,不住地吮吸。纤细的腰肢被他握在手里,软的出水来。一下解了她的发带,如瀑的头发倏然坠落,漆黑如瀑布。   将她放到床上,动情地吻着她,不住地唤了她:“碧棠……”   李玉芬似乎是酒醒了些,猛地用力推开了身上的人。“宋文甫,我是李玉芬,不是陈碧棠!”   他一时清醒过来,所有的欲望都瞬间熄灭。他点了一支烟,在黑暗里散发着幽幽的一缕橘红色。   ……   夜里落了一场大雨,上海一夜之间凉了下来。院子里的月季落了大半,一地残红。   宋文甫早就醒了,等着楼下发出巨大的关门声的时候才睁开眼,那人已经去了Dreaming home,她果然是不在乎的……   李玉芬醒来,见他还在,半阖着眼睛问道:“文甫,你有没有觉得钊儿长得很像一个人?”   “像谁?”他这样问的时候,心底竟然浮起了一个人的影子。   “对了,陆覃之是不是碧棠姐姐的亲戚。”她徐徐起身,捉了他的手说道。   他有些愠怒,一下拂了她的手道:“你在胡说些什么?钊儿哪里长得像那人了?”   “我只是这样觉得钊儿的眉眼和那人长得有些相像,刚好陆先生也是南京来的,我猜想姐姐是不是和那陆先生是亲戚。”   宋文甫忽的想起那日宋钊唤了陆覃之“爸爸”的事,眼底的光一片沉黑,起身去了Dreaming home。   她看见他眼里的愠怒,她嘴角忽的荡起一抹不分明的笑,又在床上呆了许久才起来。   ……   Dreaming home比往日要冷清些。   陈碧棠刚开了个短会,便进了厨房里。宋钊也跟了她一起,她揪了一小团面给他,他拿在手里,捏玩着。胖嘟嘟的小手,学了自己母亲的样子,一会捏个鱼,一会又捏个人。   陈碧棠看他捏人的时间很长,蹲了身子问:“宝贝捏的是谁?”   “捏的爸爸!”   陈碧棠忽的笑了,看着他手心里的小面人,看那小面人的手里还有个小面条,不禁好奇问道:“那这个是什么?”   他垂着头极为认真地说道:“是爸爸的枪!”   她忽的眼角弯了弯,她第一次见到陆覃之的时候,他的腰间就藏了一把枪……   她兴致大发,取了个面团,在手里捏个小枪递给他:“宝贝,爸爸喜欢的是左轮手枪哦!”   厨房的门忽的被推开,“陈碧棠,你倒是说说,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左轮手枪?”   她眼底忽的滑过一丝慌乱,顿时就收了回来,“想来是我记错了。怎么玉芬竟然没有同你一起来吗?”   宋文甫故意暧昧地说:“她昨夜太累,睡得迟一些。”   她垂了头继续打碗里没有打出的鸡蛋,舒了口气道:“哦,那是该睡睡。”   他一下捏了她的下巴道:“陈碧棠,你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些对吗?你不在乎我娶别的女人,也不在乎我和谁生孩子对不对?”   她不看他的眼睛,只顿了顿手里的工作,取了面粉撒进去。他眼底满是伤痛,抬手一拳打翻了她手中的瓷盆,没有搅拌均匀的面粉落了一地。   陈碧棠连忙对身旁的奶娘说道:“将钊儿带出去。”   宋钊他们一出去,他的声音就有些歇斯底里:“陈碧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他眼底的光像一只受伤的猛兽,看得她心里一阵寒意。   她忽的笑了,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呢?文甫,我们在一起不是第一天了。”   “陈碧棠,那你倒是说说。钊儿长得像谁?”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自然是像你宋文甫!”   “呵呵,我怎么觉得他越看越像陆覃之。”   陈碧棠忽的笑:“不错,他的确是陆覃之和我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知天命   宋文甫猛地退后一步,靠在那墙边,喘着粗气,脸色一片苍白。   “宋文甫,你现在满意了吗?”她的眼底忽的起了一层薄薄的水色。   “你……你骗我。”他眼里有难以掩饰的钝痛。   “是你不信我!我的确爱陆覃之。可惜钊儿不是他的孩子,可我恨不得骗了他姓陆!每次我想好好和你宋文甫一辈子的时候,你总是轻而易举地打碎了我自己编织的梦!你爱我?呵,你不是也和那李玉芬上了床?你娶她是要气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她长得有多像我,我看着她总是有种照镜子的错觉……怎么那女人在你耳边又说了什么?”   “你住口!”   “宋文甫,我其实一点也不想见到你!也不想见到钊儿。”   “好,那以后便不见。从今天起,Dreaming home你也不用再过来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离开宋家。”   她一下脱了额头上的帽子,笑着道:“乐意至极。”   他气极,顿了顿道:“那钊儿以后还是不要跟着你好了。不论他是谁的孩子,我都会疼惜。”   “随便。”她压制住心里涌起的痛,尽量将口气放的平和。   门外的宋钊等了许久不见他们出来,扯着嗓子哭喊着“妈妈”,李玉芬不久到了,揽了他在怀里、哄着。宋文甫拉了门出去,陈碧棠一下瘫坐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里,大哭了起来。   ……   宋钊被宋文甫带了住到了东郊的屋子里,小洋楼里顿时一片凄清。   这是她幽居在宋家的第十一天,她开始思念宋钊,怕他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怕李玉芬待他不好。宋文甫不来,她也出不去。身体里的郁结之气,却是一日强于一日,咳嗽也是一日严重过一日,日日咳血。有大夫来她,她却不见。   陈碧棠写了信,让那卫士送与宋文甫,只是所有的信都被李玉芬扣押了,一封也没有到达到他的手里。   她趴在窗前,看着满园的花浸润在连绵的秋雨里。蓦地抽了藏了许久的字帖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模仿。那人的字刚劲有力,一笔一画间均是情浓。   夜里她常常觉得身边有人,努力睁开眼,眼皮子却是分外的沉重。梦里似乎有人摸了摸她的脸颊,指尖一片温凉。再醒来,屋子里依旧是空荡荡一片。   ……   宋文甫这天晚上来的时候,她忘记关灯,桌上摊开的纸上,是她写的一行行隽秀的字。翻来覆去却只有那句“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他眼底的光柔和着。往后翻,她看到页页纸上均沾了血。极至最后一页时,那纸上她就着那血写了“允帧”。他眼底的喜色骤然收紧,转作一抹钝痛,陆覃之……   原来她是在模仿那人的字,原来她无论何时都忘不了那人。   他看着睡梦中的人,神色不明。提了笔在最上面的那页之上,写了下:“三月三日分别日,一寸相思一寸肠。尽至览君丹青字,肠断三分未可知。既念君,又恨君,不如不见,不如不见。”   ……   陈碧棠醒来,瞥见到桌案上的字,忽的泪眼婆娑着,牙齿咬着唇上一片血腥。   慌乱着下楼,那人早已不在,她唤了一声“文甫”,一头栽倒在地。   晚间她才醒来,眼底一片模糊,看了个人影,立在窗边,下意识地唤了他一句“文甫”。   那人走近,细长的指尖抚了抚她的额头,笑着道:“你醒了?”   她这才看清来人,一贯的英伦风打扮,微卷的头发,白皙的皮肤,竟是那许久未见的李柏然。   她连忙笑道:“柏然,许久未见。看来,我的病已经加重了。”   李柏然忽的有些气:“陈碧棠,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将你的身子折磨成了这样?明明只有二十多岁的身子里,所有的器官都在衰退。你当我是华佗吗?”   “宋文甫呢?”   “他去了租界,晚上就回来。倒是你,说说看,你已经连续咳血多久了?”   她转了身子过去,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三个多月。”   “你果然不是听话的病人。”   “柏然,近来我老是感觉眼睛看不清东西,五脏六腑都难受。你告诉我,我是怎么了?”   “你……你……”他的眼底忽的蒙了一层水色,曾经那般活泼的人,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他作为医者都伤悲。   “看来,我是要命不久矣了对吗?”   “胡说,我会治好你的。”他有些赌气般的说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太清楚不过了。我还有多久可活?”   “你的身子已经完全掏空,之前生孩子的时候,元气也大伤。之后,你竟然又胆敢受了一层寒凉……”   她一下笑了打断他道,“柏然,说个数字吧。”   他转了身说道:“至多三年。”   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墙上的钟徐徐地走着,“柏然,谢谢你。只是,求你,这些都不要告诉覃之。”   “为什么?仅剩的三年,为何不随了自己的心愿?你要将剩下的日子都耗尽在这里?我可以带你出去。”   她摇了摇头道:“钊儿还小,我怎么能走?剩下的日子我想日日伴着他。可我这病恹恹的样子,哪里又适合照顾他?文甫他恨我,而且也没有时间来照顾钊儿。李玉芬她定然不会好好地照顾了他。所以,能不能请你收了钊儿做徒弟,让他跟着你学医,交些他做人的道理。”   “这……”他忽的拧了眉,不知怎么回答她。他常年在外义诊,怕是没有时间照顾宋钊。   “我死后……钊儿……咳咳咳……已经六七岁了,你且教他到14岁,便让文甫送了他去黄埔军校。这中间的六七年,麻烦你……照顾他……”   “好。我答应你。”   “覃之和我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至极。”   ……   宋文甫得知了她的病情,眼底忽的滑过一丝沉痛,“你们都出去!”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喝了一整夜的酒,接着开始疯狂地砸东西。李玉芬站在门口守了他一夜,听见里面桌椅发出剧烈的响声,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宋文甫哭得这么伤心,胸中大痛,眼底织起一片水色。他哭了多久,她便在门前守了多久。   第二天一早,他推门出去,见她倚靠在门边,忽的解了腰间的玉佩与她。“Dreaming home从此是你的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她忽的叫了起来,“宋文甫,你就那么在乎她?她生病,你就日夜陪伴着;她不理你,你就夜里偷偷去看她;她不爱你,你就找了我做替身。可笑的是,她明明不爱你!你知道的!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还有钊儿分明就是陆覃之的孩子,你到底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玉芬,当初是我不对,不该拖累了你。所幸,你还是清白之身,早些离开我对你也是好事。”   “我不要,你当我是什么?宋文甫。我偏不离开。”   “随你!这屋子以后都是你的。”   早晨的阳光洒落进来,镀金的柱子上却是一片凄清的光。柔软的地毯铺到走廊的尽头,那墙边摆着几盆波斯菊,此刻却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走到楼下,忽然听到楼上响起的强声。脚下的步子却是一顿,心里沉了三分。   飞快赶上楼去,见她倒在方才的站立过的地毯上,淡蓝色的地毯上开出了大朵的红莲,她一身宝蓝的衣服已经被血晕染开来。   他连忙走近,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血浸染过他的指尖的时候,引得他一片颤抖,“你这是……做什么?玉芬……”   她抬了胳膊“文甫,你这是第一次这样抱了我。”   他似乎有些执拗地说道:“错,是第二次……”   “宋文甫,你看,你还是回来了……哈哈……你是为了我李玉芬回来的……为了我……”   “不要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   “文甫,我虽然是风月场出生的女子,但我却是一个杀手,我怎么会弱到,连自己也杀不死?三年前,我曾要杀了你,可是你竟然请我喝了一杯清酒……”   他的心忽的一窒,三年前,他却是在一家西餐厅里遇到了一个长得很像陈碧棠的人,他那时想念那人,想多看一眼,便邀了她喝了一杯酒……   “只是曾经为了杀你而接近你,不料你却成了我穿肠而过的毒药……”   怀里的人渐渐冰凉,他不知为何,竟落了一颗泪来。大约是死掉的人得到了解脱,活着的人却要品尝孤独。   ……   第二日,他竟然将所有宋家军解散,再也不曾出门,搬进原来的家里,一心一意地守着陈碧棠。 作者有话要说:   ☆、情深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担心,结局是好的……QAQ好像没有读者看,就当我没说好了……   宋家军解散第二日,上海一时间人人自危,革命、自由都成了飘浮在眼前的泡沫。宋家院子便被一行人团团围住,“宋先生,您不能这样做。”   宋文甫笑道:“怎么,这些都是我宋家的家事,各位有什么疑义?”   “宋都督,你应该知道这不是你一家人的事,民主革命还没完成,您不能……”   “我宋文甫向来自私,抱歉……”宋文甫一下摔了门,将一行人挡在了门外。   ……   屋子里,陈碧棠裹着厚厚的小皮袄,坐在窗前教宋钊唱一首现代流行的儿歌,“Twinkle twinke little star,how I wanna what you are. Up above world so high , like a dimound in the sky.”   她的眉眼间都是笑意,他从未觉得她有这样的好看。拉了张小凳子坐在她近前,她教,他和宋钊一起学。时间从未来如此静好过。   “这首歌叫什么?”   她笑道:“小星星。看来宋先生的英语不及我哦!”   “谁说的,这叫青出于蓝。”   “不,这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咳咳……”他连忙取了口袋里的帕子与她,她擦了擦继续道:“前浪死在沙滩上。”   两人都故意忽略到刚才帕子上沾了的血,他一下抱了她道:“看来你屁股又痒了!你总有这些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   “这不是稀奇古怪,这叫推陈出新。”   “那你之前说的那个杨过小龙女,又是推了什么陈?”   “额……秘密。”她笑得妩媚。   ……   晚间的时候,宋钊抱着碗吃饭,忽的说道:“妈妈,我想小娘了,小娘做的麻婆豆腐很好吃。”   宋文甫的手蓦地顿住,一根青翠的豆角落了下来。   陈碧棠笑着说:“那就让爸爸接了小娘和我们一起住吧。”   他一下离开座位,抱了他的胳膊道:“爸爸……好不好?我唱今天的歌给你听……”   他喉头滚动,顿了顿道:“小娘她回了重庆老家,怕是要过很久才会回来的。”   他睁了双大眼睛道:“多久回来?”   “很久。”宋文甫眼里攒聚了泪,陈碧棠故意不去看。   宋钊有些失落,垂了头,一片失望:“啊?小娘还说要带我去吃那里的火锅的……”   陈碧棠见宋文甫不对劲,抱了宋钊在腿上,“乖宝,我们明天就去南京,南京的火锅也很好吃。”   “南京不就是外公呆的地方吗?”   她刮了刮他的鼻子道:“乖宝真聪明,外公还没有见过你,你记得帮他扛个烟杆子。今年我们就在外公家过年。”   他一蹦一跳地说道:“好耶!南京!南京!”   宋文甫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涌上心头的涩意,“好,明日我们便去南京。”   ……   这日风轻云淡,金陵城内是难得的好风光。年关将近,无数小商贩趁了机会引了无数的小玩意在街头摆摊。   宋钊蹲在一个卖腾编玩具的摊子之前,看得呆了,一时间竟然迈不动步子。   “妈妈。你看,那个花,一样。”   陈碧棠顺了他手指的方向去,竟是一朵绿色的蔷薇花,忽的笑了笑。宋文甫取了钱将那花买了回去,又让那人编了一朵波斯菊。古旧的城墙上流泻下来的阳光,洒在她的发端上,一片温暖。   陈父见到她,眼底一阵狂喜,拄着根拐棍,道:“棠儿,你回来了?”   “父亲!”她下了车,拉紧了帽檐说道。宋钊一股脑从车里钻出来,走到陈父面前,极为乖巧地唤了他一句:“外公。”   陈父看着眼前粉妆玉砌的小娃娃,一阵欢喜,蹲了身子,抱了他:“宝贝告诉外公,你叫什么名字?”   他颇为害羞地说道:“宋钊。”   陈父喜欢的紧,抱着他亲了又亲,“哈哈哈,今年过年要热闹了。”   ……   陈碧棠往里卖看了看,道:“母亲去了哪里?”她上次回家的时候,陈家将原来的住宅全部变卖,换了一处小洋房,只有陈母和陈父两人住。   “她想念韦恪想念地紧,夜夜担心他出事,这不有去烧香去了。”   “哥哥他……”   陈父看了看宋文甫,似乎存了些不放心。   陈碧棠忽的笑:“父亲不必担心,文甫已经解散了宋家军。”   “什么?你竟然……你这孩子……”   宋文甫忽的笑道:“争来争去,却要失去我最珍贵的东西,我觉得不值得。”   他沉声道:“可是这是乱世,你不争,也总有人要置你于死地!”   “父亲说的是,所以,我决定带碧棠出国一段时间。”   “去哪里?我才看的报纸,洋人哪里比我们这乱得多!”陈碧棠听他这样说,心里也是疑惑。   “过些日子我们就去日本。碧棠,你答应要同我去富士山的,还记得吗?”   她点了点头,他竟然还记得这个!   陈父顿了顿又继续道:“那里倒还算安全些,等过了这风头再回来也没事。韦恪也正好在日本,你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   终于登上前往日本的船时,宋钊看着蓝汪汪的大海一片欢喜,手舞足蹈着。宋文甫一只手抱了他,另一只手牵着陈碧棠,十指相扣。   陈碧棠忽的笑道:“想不到几年之前,你我一起去日本,今日我们又将故地重游。”   “是啊,我还是在这船上同你表的白。那时候我可是背着父亲出来的,日本并没有什么家族企业。”   “那你那时候怎么装得像是很忙,只能偶尔见我一次。”   “那时候的确是忙,你不知道,我刚把你送到这里,便有立刻乘船回了国。来来回回,有好几次……”   “文甫,你对我一向这样好……可是我……”   “我知道,钊儿能和我们一起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岛国春天来的迟一些,由南向北,樱花依次开了又落了。他们先到了大阪,再转了火车去了东京。   日本菜,陈碧棠向来吃不惯,宋文甫竟每天做了饭与她。宋钊每天跟着她学习认字,很是乖巧。   ……   陈碧棠夜里总是咳嗽,宋文甫一听见她咳嗽,便起身寻了温水与她,漫长的夜,他总是默默地守着她。这天夜里,她突然发起了高烧,竟开始流鼻血,神智也不甚清明。   宋文甫抬了帕子将那血擦了去,指尖却是止不住的颤抖。她有些说胡话,“允帧,我肚子疼。允帧……求你别死,允帧……允帧你在哪里?”   宋文甫知道她在做梦,心里却还是一片酸涩,她的潜意识里觉得陆覃之是危险的,即便是病入膏肓的时候,她的嘴里唤出的也只有那人的名字。但无法,他哪里能同一个病人争吵?她被梦靥折磨着,怎么也叫不醒。   只搂着她在怀里,一面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肚子,一面吻着她的额头道:“棠儿,我就是你的允帧,我就在这里。你莫要怕。”   怀里的人终于醒来的时候,额头上织起了一层薄汗。抬眼看他,他似乎许久没有合眼,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茬,眼底也是疲惫。   她张了嘴,声音却是一片沙哑:“文甫,我睡了多久。”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道:“不久,只一天。你一直在做梦,说了许多的梦话。”   “那我梦里都说了什么?”   他抵着她的额头道:“你说你很爱我。说你舍不得我走。”   她将头埋进他的臂弯里,打了打他,瓮声瓮气地说道:“不可能。”   他将她从怀里挖出来道:“棠儿,可是我爱你。我舍不得你……棠儿……”说话间,他抱着她的额头,眼泪落到她的额角上,喉头一阵滚落。   她抬了手,将他的眼泪都擦了去,可是他竟像个孩子一般,越哭越凶……   她笑,“文甫,我还有两年多的时间的。每天都陪着你,好不好。”   他捉了她的手握在唇边吻了吻:“不够……这样的日子不够,每过一日便少一日。如今每过一天,我都数着,怕过的多了便没了,我无数次的祈祷时间能停止,而我可以一直这样看着你……”   她的眼角也蓦地湿润着。   宋钊见自己爸爸都哭了,自己竟也抬了小手揉了几滴眼泪出来,粉生生的小脸蛋皱巴巴地拧作一团,像张小破布。   陈碧棠心里一酸,捏了捏他的脸蛋道:“钊儿,你哭什么?”   他奶声奶气地回答道:“爸爸哭,妈妈哭,宝宝也哭……”   她一把搂过他吻了吻:“傻孩子……”    ☆、遇见你   雨落了一场又一场。樱花终究是积攒了一地,渐至入了土。她的身子也终是好了一些。宋文甫怕她贫血,隔三差五就给她炖一些补血的食材。   “文甫,我们什么时候去富士山啊?我好想家。”   他笑:“明天就去横滨。怎么又想吃辣椒了?昨晚我不是才做的水煮鱼吗?你和钊儿都辣哭了。”   她摇摇头,撅着嘴说道:“我老是听见他们说日本话,头疼得难受。”   “哈哈,好。”   其实她怕死在日本,俗话说叶落归根,她也如此。   ……   去富士山之前她精神超好,宋文甫将她和宋钊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路上他们都有说有笑。靠近雪山的时候,她见了那雪,心里欢喜拉着宋钊走起路来也是一蹦一跳,猛地吸入一口冷气,咳嗽不断。   宋文甫皱了皱眉,握了她的手心道:“棠儿,我们远远地看着就好了,就不上去了。”   她一下捉了他的胳膊道:“那怎么行?咳咳咳……好不容易才来这里的!”   “可是你的身子……”   “不过是吸了一口冷气,咳咳咳……哪里就那么严重了?”   他忽的笑道:“我背你。”   不及她答应,宋文甫已经一下背了她,将她露在外面的一双手,放到脖子上暖着。宋钊觉得好玩,一路在前面跑着又唱又跳,在那雪地里映出一长串的小脚印子。   “钊儿,我们看谁第一个到上面。”话一落,那孩子便撒丫子跑欢了。   陈碧棠扯了扯他的耳朵:“就知道欺负小孩子。”   “不欺负白不欺负。”说着便飞快地往上跑。   陈碧棠看着那尖尖的山顶,忽的有些晕,揽着他脖子的手竟然愈加无力,他一凝神,那地上竟然落了几滴鲜红的血来。   他大骇,连忙唤道:“棠儿……”   在前面跑得飞快的宋钊见没有人追来,转身看了看,见自家的父亲抱了母亲,使劲的掐了人中,眼底一片猩红。吓得腿忽的一软,连忙跑回来。   陈碧棠渐渐醒来,神色清明了些,摸了摸他脸上的泪。“怎么又哭了?我们到山顶了吗?”   他摇摇头,复又背起她,抬了手牵了钊儿,“我们不去了,我不想去了,我们回家。”   ……   宋钊一路走得累极,眯着小眼睛直打盹。宋文甫要抱他走,他却摇了摇头不愿。终于到了火车上,宋文甫抱了宋钊到怀里睡着,陈碧棠恹恹地依靠着他的肩膀上不久也睡了。   车厢里忽的走过一抹极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的笔挺的西装,漆皮的鞋子,一片光泽。从他们身边走过,蓦地又回头看着他。   冰冷的笑、俊挺的眉、刀刻的脸……宋文甫心底蓦地一沉。   那人一步步走近,双手插在黑白条纹的西裤里。抬眼看着他肩上躺着的人,忽的眼角蜷了蜷,原本冰凉的眼也一瞬间柔和了许多。   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好久不见。宋文甫。”   他忽的笑道:“陆覃之,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他们对面的人下了火车,陆覃之便坐了下来,“哦?你们怎么会一齐来日本?”   “不过是带他们出来玩玩,顺便躲避躲避老袁。你呢?又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快了。”见他抬了手要点烟,宋文甫连忙摆手道:“棠儿最近身子太差。”   陆覃之挑挑眉,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复又将那烟收了。   ……   快要东京的时候,陈碧棠才转醒。见到眼前的人,忽的有些哽咽。   宋文甫知道她的心,却不揭穿,握住她的手,复又抬了眉问:“覃之,你准备何时回国?”   “怕是要到年底了。”   宋钊慢醒来,睁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人,眼底一片清澈。却是陆覃之第一个发现,两人对视看了许久。   陈碧棠这才看到他,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道:“乖宝,醒了?”   他极为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唤道:“叔叔好。”   陆覃之忽的笑,抬了手捏了捏他细腻的脸,“钊儿生的越发清秀了。”   陈碧棠隔着一方桌子看着对面的人,心里一阵酸涩,再见面不知又是几时了……   ……   一回国,李柏然就又被请了过来,号完她的脉,忽的死死地拧了眉。   她瞪大了眼睛问:“怎么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碧棠,你最近可有流鼻血?”   她摇了摇头,宋文甫却一脸严肃地说道:“有过的。”   陈碧棠忽的眼里蓄积起了一层水色,“难道说连三年的时间都不到了吗?”   他撇了头过去道:“碧棠,抱歉。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的快。”   宋文甫指尖忽的一阵颤抖,眼里一片悲戚:“会不会是哪里出了错?”   “不会……”   宋文甫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坚硬的背一下抵在了门上,大口地喘着气……   ……   在陈碧棠的要求下,他们再次返回南京城,一家三口搬去了陈家。   外间的世界战乱不断,宋文甫却从不出门,日日在家守了她。每天必做的事就是和她一起修剪院子里的花草。   陈碧棠每天无论多难受都要教宋钊识字,每每这时候,宋文甫都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陈碧棠怕自己死了,宋钊没人照应,让他再娶一位妻子,他却不愿,捧着她的手道:“我宋文甫这一生只爱了你一人,倘若娶了旁人,也是害了那人,钊儿我自会照顾,你莫要担心。”   “文甫,有件事,我从未对你说。”她看着他的眼睛。   他大约知道她要说的话,舒了一口气道:“你说。”   “关于钊儿的身世……他的确不是你的孩子。如今我倒是想为你生一个孩子,可是……”说着她眼底的泪又涌了出来。   他捧了她的脸道:“我知道。可那又有什么关系,碧棠,你的孩子就是我的。我爱钊儿从不少于你一分。”   陈碧棠靠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她不过是又一次利用了这人对自己的爱,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说道:文甫,对不起。   ……   1914年底,又一个年关将近。这一夜,南京城里落了极厚的雪,行至深夜,陈家的门忽的响起。无数带了枪的人忽的将陈家团团围住,一瞬间陈宅上下灯火通明。   带头的人穿了一身军装,立在低了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受督军之命,捉拿叛国贼。”那声音太过熟悉,陈碧棠的心像是沉入了无边的地狱,是他,是她那日思夜想的陆覃之……   陈老爷拄着拐杖,立在门口,看着一支支漆黑的枪支,面上却是说不出的威严。   “不知您可带来了证据?”   “你运输给洋人的那些军火不就是证据。”   “我陈家多年前,迫于生计,确实做了运输的生意,可年代久远,如今,陈家早就不做了。”   “陈老爷,你可识得这个?”那人眯着眼,将手腕上的一串暗红的柱子在手心里甩了甩,那是陈韦恪的随身之物,陈碧棠的心里像是压了千斤重的巨石,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韦恪……”陈老爷身子一震,曾将手里的最后一批军火运给了自己的孩子。   宋文甫揽着她的腰,不卑不亢地说道:“陆覃之,想不到,你竟然做了袁世凯的走狗吗?”   “呵,宋文甫,你也是那陈家的同谋,”那人打了一个响指,“来人,将这两人带回去。”   陈碧棠手心里攥着方帕子,一脸的惨白,连忙说道:“允帧……他们,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丈夫……你……能不能念在旧情……”   他看着她眼底一片“呵呵,我们的旧情。陈碧棠你是指你偷走军饷又逼我同你结婚的情吗?还是你写了休书与我的情?”   “你……你竟都记得了?”陈碧棠倏地往后一退,脚下一阵踉跄,猛地咳了一口血来。   宋文甫大骇,睁大眼睛道:“碧棠……”   陆覃之眼底一片漆黑,转身道:“速速压了叛国贼回去。”   她忽的骂道:“陆覃之,你这个冷血怪物!”   ……   高而耸立起来的围墙,威严里透着一丝不苟,在这沉黑的夜色里依然带着不可磨灭的威严和不可一世。她裹着厚厚地一层羊皮袄,怀里抱了个暖手炉。   开门的人见是她,点了点头行了个礼,随即说道:“先生此刻不在府上,您还是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我为您找个车吧……”   她颦着秀气的眉道:“总管,今日,陆覃之在家我便见,他不在家,我也会等了他回来。”   那管事的有些头疼,身后忽的走出一个人。   那人俊眉星目,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线衣,一双细长的手插在灰白细条格子的裤子里,修长的腿一丝不苟地裹在裤子里,一步步地走到明亮的灯光下,站在高处俯视着她,却是极为绅士地说道:\\\\\\\\\\\\\\\"碧棠,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陆覃之粗来手撕吧QAQ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碧棠身在乱世,所有的一切都是无奈。陆覃之不是坏人,继续看吧QAQ   “怎么,陆覃之,如今见你一面都这么难了?”她站在那台阶下,凝眉看着他,似要将他从心底剜去。   “怎么会?”他笑着摆了摆手手,那总管才放了行,“都下去吧。”   见那满院子的人退了下去,陈碧棠才抬了步子一步一步走到台阶上来,解了挡风的羊皮小袄,又理了理被风卷得有些乱的头发,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来:“陆覃之,请你放了我的父亲和丈夫。”   他眯着眼道:“陈玉棠,你就这么在乎宋文甫的生死?”   许久没有人唤过她玉棠,她的眼里忽的积攒了一汪泪,却又被她压了下去:“我说过,宋文甫他是我的丈夫。”   他一下握住了她温凉的指尖,暧昧地捏了捏,半阖着眼睛说道:“哦?玉棠,要救他也要拿出你的诚意来,不是吗?”   他不再说话,领着她走到屋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烟,那一点火光愈红,白色的烟圈在橘色的灯光里荡漾开来,宛若穿了白裙子的鬼魅。   空气里一时间安静地出奇,身后金色的壁纸前面挂着的钟摆,一下一下的敲过,每一下都敲打着他的耳膜。   那烟在他手指尖燃了一半,陈碧棠忽的走近,夺了他指尖的烟卷,照着他的样子吸了一口。却是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挑了挑眉,眼底结了气:“你做什么?”   “抽烟。”她回答地云淡风轻。   “你……你明知……简直胡闹!”他见到那日咳血的样子,心中一阵钝痛,一下拔了她手里的烟,扔在那黑白格子花纹的地毯上,军靴踏过,将那绒毯烧了一个黑窟窿。   “那又有什么关系?你陆覃之能做的,我陈玉棠怎么就不能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些拿她没办法。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更加吃惊。   “陆覃之,是不是只要我和你上了床,你就放了他们?”   她每次说出一个字来,都将他狠狠地镇住。那样柔弱的的女子竟然说出这样大胆放肆的话来……   “是。”他本是要逼了她知难而退,谁知她竟走近一步,极为柔和地说了个“好”。   他蓦地皱了眉,笑道:“陈碧棠,你莫要后悔。”   只见她转身,将裹在外面的狐裘小袄退了,露出了里面的鹅黄色的旗袍,衬托她的脸更加清丽。几步走到他放酒的一方墨色的玻璃柜子前,抬手取了一只郁金香杯子,复又倒了些红酒,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举了杯子在唇边抿了一口,晃了晃那杯子,暗红的酒液和她那晶莹的眼睛一样潋滟。   她挑了挑眉道:“怎么陆覃之,你不爱我了吗?”   他不说话,心却跳若擂鼓。   她一步步走近,银白色的小高跟鞋从那地毯上游移而过,那地毯陷了下去又凸起来,陆覃之看着那地上不断凹下去又凸起来的地毯,心也跟着沉沉浮浮。   她走到她跟前,逼迫似的说道:“你不敢?”   他倏地侧了身子,细细地凝望望着墙角的那株开得极为艳丽的梅,不说话。   她却是不依不挠地追问:“还是说,陆覃之,你根本就是不行。”   他有些烦躁,俊挺的眉轻皱着,漆黑的眼里盛着幽暗的光。她那卷而翘的长睫在瓷白的脸上落下扇子一般的斑驳光影,那小扇子随着她的步子,轻轻地晃动着,撩拨着他的心都有些犯疼。   “真是烦人,玉棠,你可不要后悔。”他猛地走近一步,一下揽了她入怀,手里的红酒因着剧烈的晃动洒了一些出去,在黑白色相间的绒毯上晕染出几朵细腻的小花。   “允帧,酒洒了呢……”   她领子里的熏香一下萦绕着入了他的鼻尖,指尖是她那丝质的旗袍的细腻触感。   陆覃之半眯着眼抬手,抱过她纤细的手,送到唇前,喝了一口。   “这酒不错,可惜了。”他一下将那杯子里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随手将那杯子掷在脚边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碧棠不及他高,抬了脸看着他,只见他喉头倏地滚落,性感至极,她的脸蓦地红成了盛夏的红莲。忽的大了胆子柔声唤了他一句:“允帧……”她知她心里对他还有情。   身边的人闻声,指尖忽的靠上她的下颌,抬了她的脸。陈碧棠这才看清他眼里的情绪,那磁石一般的眼睛,她看得有些呆,要将她的心魂都吸了进去一般。陈碧棠一瞬间的反应是要逃。   那人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的低头,快她一步封了她的唇,接着是一大口的红酒从唇间递了过来。唇之后是舌,撬开她的贝齿,卷着她的舌吮#吸着。他使的劲很大,拉扯得她的舌根都有些疼。   她的心猛地跳地飞快,看着这个动情地吻着自己的男人,她倏地有些欣喜若狂,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但这个吻里却夹杂着浓浓的占有欲,让她步步沦陷着。她为了救自己的丈夫而来,却和前夫在这里苟且,甚至,她还贪恋着这个人,她有些恨自己。   耳边忽的响起一句温柔地呢喃:“乖,闭上眼睛……”   她的眼睫倏地有些颤抖,浸润了水泽,引得他笑出了声。她似乎是有些气,牙齿一用力,试图阻挡他的唇舌。他痞痞地冷哼一声,舌头一下滑过她的牙根,引得她牙根发麻,不得已投了降。   陈碧棠再想抵抗时,他一下拔了她盘头发用的翠玉簪。墨黑的发,顷刻间打着卷着从发顶倾泻而下。   他黑濯石一样的眼睛凝望着她笑道:“这样更好看……”   他的眼里带着她从未看到过的幽深光泽。   那双眼睛似乎是带着魔力一般让她顿时心跳加速:“你……”   她的话还未及说完,陆覃之一下打横抱了她……他的身子往后一倾,满室的灯光都顷刻间熄灭了。   高跟鞋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   过了许久,黑暗里,她枕着一头青丝偏了头问他:“陆覃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放了他出来?”   他不作声,蓦地起身,黑暗里一束火红的光滑过,那一瞬间,她看到他赤身立在巨大的玻璃窗前,似是一尊雕塑。   再回神时,他已经打开了灯,手里端了个白瓷的杯子与她:“喝些水吧……”   她接过那杯子细细地啜了几口,他转身,她却蓦地握住他的手,又说了一句:“允帧,求你。”   “你满足了我,他就能出来。”他暗暗笑自己的无耻。可他的姑娘粉若桃花的脸庞,眼里光一下深于一下,他到底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陈碧棠勾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细细地吻了他的唇。刚刚熄灭的火焰,又一瞬间被点燃……   她贴着他的耳边道:“陆覃之,我恨我爱你……”   他笑:“那至少还爱着。”   “可我恨不得杀了你。”   他低头封住了她的唇,将她所有的话都吮吸了去。他们之间的爱与恨,哪里算的清?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来的时候,陆覃之就醒了。还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六点钟他就再也睡不着了。身旁的人,还在睡梦中,他故意在昨晚的那杯水里加了些的镇定剂,一时半会她还不会醒过来……   他看着怀里娇俏的姑娘,瓷白的脸颊粉扑扑的,她的皮肤很薄。细碎的光撒在她的脸上,薄薄的一层淡金色绒毛,像只粉嫩嫩的水蜜桃。   他忽的笑了,小心翼翼地抬手,在那脸上细细的抚摸着。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不想起床。他忽然有点后悔昨晚往那杯水里加镇定剂了。他的姑娘睡着,可他好想吻她。低了头,在她的眼睑上细细地吻了吻。   陆覃之看着她脖子里的淡淡吻痕,忽的想起昨晚,蓦地浑身发热。   连忙起身,赤了脚,提了鞋子出去了。   陈碧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的时候了,浑身都像散了架似的。身边的人早就起了身,空荡荡的被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顿时心里就慌了……   蓦地起身,披头散发,赤着脚,寻遍整栋房子也没看到他。那总管只说了一句话:“先生去长沙了,让您先回。”   “长沙?陆覃之他去长沙做什么?”   “军统于他并未完全放心。”去长沙是让他送死,也是试探他的忠心,只是他不能同她说。   “那我的丈夫呢?他们在哪里?”她眼底忽的一片猩红。   “恕我无法相告。”那总管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她气,忽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陆覃之他在长沙哪里?”   “抱歉,无可奉告。夫人请回吧。”    ☆、陈为救宋,献身陆,那什么的时候,她取了他衣服里的枪打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我最喜欢这种俗梗了,虐完他们,我心里好爽   陈碧棠匆匆忙忙回到陈家,宋钊却是极为乖巧地跟着陈夫人学习认字。见了她回来,一下扔了书,抱了她,憋着嘴,极为委屈。   “钊儿……”她唤低了头,吻了吻他的脸颊,“宝贝,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一趟,你在外婆这里呆上几日,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我要和妈妈一起去,我要照顾妈妈!”他忽的鼓着腮帮子,眼里蓄积了一汪眼泪,他懂了一些事,知道陈碧棠病重。   “乖,就几日,我和爸爸就回来……好不好……”她也怕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抱着他哄骗着。   “陆叔叔是坏人!等我长大了要好好收拾他。”他捏紧了小拳头,赌气一般地说道。   她听他这般说陆覃之,忍了许久的泪,一下落了下来,“乖宝,陆叔叔再坏,你以后也不许打他。”   “可是他捉了爸爸还有外公!”   她有些着急,语气也有些生硬:“宋钊,我现在要去找他放爸爸出来,你乖乖呆在外婆这里。听到没有?要是不听话,乱哭的话,一个月都不许你吃小鱼丸!”   他低了头将眼泪逼退回去,说了个:“哦!”   ……   抵达长沙的时候,天气晴朗,却依然有些冷。李柏然给的药,她每日都按时吃了,也还是咳嗽不断。   陆覃之在明处,她只问了几个人便得知了他的住处。到了他的住处的时候,她看着那高高的院墙,有些愣怔。他和她之间隔着的不就是这样一堵墙吗?   守门的士兵,见她绕着那院子乱看,“军事重地,休要乱看。速速离去。”   她却不依,走到那门边说道:“我找陆覃之,请你放我进去。”   冰凉的枪杆子一下拦住了她的去路,“怕是不能。”   见那人不依,她就在那门前撒起了泼,引得一群路人驻步围观,识趣的小兵一溜烟跑进去禀报了。再回来时,那小兵放了她进去。   可进去了,也是让她在一旁冷清的小屋子里等候。等了许久,不见他来,她有些急。沿着那长廊走到了尽头,绕了一圈才到主厅的后面,那里面有人说话,屋子后面没有人看守,她侧着耳朵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忽的有人怒气冲冲地说道:“黄先生,你看来不怕死。”是陆覃之的声音,她抬了头往里面看,见他举了枪抵住了黄正言的额头。黄正言她认得,是同盟会的主要骨干之一,也是他们昔日的战友。她捏紧了手心,他竟然冷血至此吗?   那黄正言瞥见了玻璃窗外的她,咬着牙道:“陆狗,你既然背叛了孙先生,就不要在这里说废话,一枪毙了老子也好叫世人看清了你。我死不足惜,我会带着我知道的秘密勇赴了黄泉。你等着老天爷收拾吧。”   陆覃之气急,一拧眉,将子弹上了镗,“你还有脸说这些?我现在就成全了你。”   见他不开枪,黄正言继续说道:“怎么?你不敢杀我了?”   陆覃之只冷哼一声,接着是巨大的枪声,那人便应声而倒……血沿着他的额心往下淌,那人死前深深地看了窗外的她一眼,眼里却带来阴森的笑。   陈碧棠大骇,脸色一瞬间转白,却不敢出声,一下捂着嘴,瘫坐在地上,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她的陆覃之怎么会便成这般模样?过了许久她依然抱着膝盖大口地喘气。怕他生了疑,连忙提了裙子往小屋跑。   终于到了那屋子里,她却是止不住地咳嗽,捂着嘴,手心里竟是一片血,刚拿了手帕擦了,那人便走了进来。瞥见她急急匆匆地收了手帕,陆覃之一下捉了她的手,将那帕子取了出来,红如莲的血迹,他目光一窒。   他拧紧了眉头道:“怎么咳血咳得这般严重了?”   她不敢看他的眼,小心翼翼地抽了自己的手出来,低了眉说道:“乘船累了些,所以才会严重了些。”   他的语气转冷,“陈碧棠,你就那般在乎宋文甫?在乎到连命也不要了?”   她不说话,他愈加气。骤然捏紧她的手腕,沉黑的眼凝住她道:“陈碧棠,我再问你一次,他和我只能选一个活命,你选谁?说!”   她抬了眉看到他的眼里去,“自然是他!陆覃之,你就是再问我十遍依然是选他宋文甫!”   他笑地一片冷森:“呵呵,可你还是生了我的孩子……”他忽的低了头吻住了她,带了是嗜血的狠,带灵舌卷了她的舌不住地吮吸,撕扯地她的舌根一阵酸麻,她竟情不自禁地靠在他的怀里,她从来抵挡不住他。   她恨自己对他有了感觉。   他忽的贴近他的耳边说了句:“看吧,陈碧棠你还爱着我。”   她听着他这样说自己,眼底起了一层薄雾,指尖掐进肉里,她恨自己。他似乎是发现她在虐待自己的手,执了她的手,轻松掰开,引得她去握住他的腰。   趁着她不注意,舌尖一转,进了她的耳廓,湿滑的触觉引得她的背一阵酥麻,她要逃,那人却不放,顿了唇在她耳边说道:“玉棠,你要救他就要讨好我。”   她只得任由他的舌尖在她耳朵里作乱,水泽声隔着耳膜传来,似要烧尽了她骨子里的水,嗓子里禁不住嘤咛出声。眼泪落了大颗,却也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亲着、啃噬着……   他感觉到她胸腔里的起伏,眼底的光一片漆黑,心中像是扎了一枚钢针,痛的他难受至极,心里一沉忽的拦腰抱了她往里面走……   进了卧室,他一下将她抛进大床里,转身将屋子里的所有的窗帘都拉得死死的,没有了光,她忽的有些怕。今天的陆覃之是她此生都不曾遇到过的可怕,她想起曾经看到的一本关于吸血鬼的书,觉得他就是书里那吸血鬼……   他俯下身来吻她,夹杂了狠戾和绝望。胸前的扣子一粒粒被他剥开,遇到难解的他直接将那扣子拔了去。陈碧棠拱着身子,要躲,他一用力,死死地压住了她……   陈碧棠死死地咬着手背,直到手背出了血,直到疼痛强过那些欢愉……   一室的欢愉渐渐平静。陆覃之执了她的手吻了吻,这才发觉她手背上一片血腥之气。再看,竟然深深地嵌入一排红紫的牙印儿……   他转了身,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大口,才长舒了一口气道:“我会写信回去,宋文甫不日就会出来。只是,你还要再陪我几日。”   她将头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道:“你说话算话不?”   “自然。”   “陆覃之,你为什么要背叛了孙先生?”   他忽的笑道:“人各有志罢了。”   陆覃之每天都要卷了她在怀里入睡,却不再强迫她。他怕看到她哭。   之后的几日,他就是有军务在身,也带了她一起。这天夜里,手下的兵或捉了几个革命党人来,个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最小的不过十四岁,陆覃之把玩着手里的一枚弹珠,连头也未抬说了个“杀”字。   陈碧棠心里一片酸涩,这些还是半大的孩子,都还稚气未脱,她一下子想到了宋钊,心里一片酸涩。   伏在他耳边说道:“陆覃之,这些都是孩子吗,你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陈碧棠,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群孩子被带出去,那样本该聚集了欢笑的脸庞……   她手心里一片汗意,她恨透了身旁的人,凝着他腰间的配枪,一双桃花眼里藏了无数看不清的情绪。   陆覃之似乎是看穿了她一般,忽的捏了她的下巴朝向自己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是。我在想钊儿倘若知道有你这样的父亲,他会不会亲手杀了你……”   他忽的笑出声来,却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是夜,他对她百般怜爱,陈碧棠由了他,伸手摸到她褪下的衣服,冰凉的枪支滑落到手心里。陆覃之知道,却依然不停下手上的动作,指尖解了她的衣扣。陈碧棠的肌肤碰到冰凉的空气的同时,她忽的将那枪抵住了他的眉心。   “陆覃之!你住手。”他忽的轻笑出声,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用牙齿咬了她的衣服上的盘扣。   她挣脱不及,将那枪调转了方向,“嘭”的一声,她听到身上的人“嘶”了一声。她脑子里轰然乱了,她竟当真向他开了枪,“覃之,伤到哪里了?”   他不理她,低了头,吻得更加热切。身子一沉……   她所有的话都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空气里满是血腥的气味,陈碧棠挣脱不了身上的人,伸手去摸,才发现他的大腿上一片温热的湿意,连身旁的被子也是她知道那是血。   “陆覃之,你流血了!”   “玉棠,这世上要杀我的人无数,只你,只有你,我无法抵抗,只能束手就擒。”只一句话他便陷入了黑暗。   ……    ☆、总会别离   那大夫包扎了许久才将他腿上的给血止住了。   “怎么样了?”   “他的这腿早年受过伤,如今才好了些,能走路了,又受了这一枪,伤了经脉,怕是以后都要靠着拐杖了。”   陈碧棠心里忽的破了个大洞,她还记得那年他腿受伤后的样子,如今将他彻底变成残废的人竟然是她吗……   可陆覃之醒来只同她说了一句话:“陈碧棠,陪伴我的时间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她肿着一双桃花眼,站在那床沿边上,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陆覃之转了身不再看她:“陈碧棠,你现在不走,以后都别想走。宋文甫和你爹,一个也活不成!”   她看着他还带着苍白的唇,挪不动步子,她知道此次一别,恐怕便是一生。蓦地从脖子里解了那块他赠的小金锁,交到他的手里,“这个……这个还给你。”   他眼底一片伤痛,握住她的手道:“既然给你了,我就不想再要了,留给钊儿吧。”   陈碧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强压下各种复杂的情绪出了门。她听见门口的人对自己的非议,却屏蔽了听觉,大步往前走。   陆覃之看着她的背影,眼圈忽的红了,将头埋进被子,不让旁人发现他落下的泪。从他放了宋文甫一刻起,他的命就不在他手里了。如今放她走了,他亦可以安心地踏上死途了。   可没过了多久,他猛地起身,也顾不得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破裂,抬了腿一下追了她出去。只见一眼,一眼就好。可见了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里的那枚针扎得更深了……   她走后第七天,负了伤的他被看押。   ……   陈碧棠抵达南京的时候,她脑子里盘旋的都是那人的影子。   三月的天气,她穿的不多,身子竟也不觉得冷。沿着凄清街道往回走,猛地撞到一个人。抬头一看,竟然是多日不曾见到的方博,她忽的一愣。   “小姐……”他见了许久不见的人,眼里一片欢喜。   “方博!”她眼里一下亮了亮,捉了他的胳膊问:“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   “我入了国民党,还是陆先生帮我做的介绍人。也是他让我有了革命的理想。”   “陆……陆覃之?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她眼底竟起了雾。   “他怎么了?”   “他如今早就不是原来的陆覃之了,他变了。”   “怕是你对他误会太深。”他使了个眼色吗,捉了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了角落里。   一见周围的人没有了,她一口气问了一堆问题:“陆覃之他怎么又会在袁世凯那里?他为什么又捉了文甫?打压没落的陈家?为什么……”要骗她?   他忽的笑道:“莫急,听我慢慢说与你听。”   ……   陆覃之为了找出革命党人中的叛徒,自己“投奔”了袁世凯,那人是试探他,所以才故意让他去捉了宋文甫。倘若他捉了,显示了自己的忠心,倘若他捉了再放,他的境地会如何?她不敢想象。   她心底忽的坠入了冰窟,指尖一阵颤栗。是她央求了他去放宋文甫,难怪那时候他问宋文甫和他只能活一个他选谁,难怪……   她捂着嘴忽的痛哭了起来,她为什么要说选宋文甫。还有他腿上的伤,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她对那人的不信任,她倘若是有一丝的脑子,有一丝的不愿相信,那人也不会……   “方博,陆覃之……他……还有救吗?”她喉头哽咽着问道。   “要是陈韦恪愿意出手的话,想来还有救。”   “我要见哥哥,他在哪里,求你带我去!咳咳咳……”   “你莫要激动,他如今就在南京,见他不难。”   ……   陈碧棠回到了趟家,宋文甫和她爹果然都被放了出来。宋文甫见了她,忽的抱头痛哭起来。   “棠儿……”她活着就好,他怕,“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陆覃之他怎么会那么轻易放了我们?”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支支吾吾道:“哦!我去寻哥哥想办法的。呵呵,陆覃之他竟然放了你们。”以他宋文甫的骄傲,他怕是宁愿自己死也是不愿她用那样的方式救他的。   他捧着她的脸道:“棠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连连摆手,“没有的事。”   他抱着她的额头吻了吻,半是撒娇地说道:“没事就好。只是你相公我要破相了。”   她这才看到他脸上多了两道鞭伤,结了的痂落了,留下两道疤。   她心里装了事,一脸的心不在焉,听着他一直说话,忽的有些不耐烦道:“不过就是一小块疤,碍着什么事?有人为了你连命都要没了!”   “棠儿,你说什么?”   她眼圈一红,不说话了,她不该迁怒于他。   他也不生气,拉了她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道:“棠儿?怎么了?同我说说。”   “今天,我还要去见一次哥哥!”   “好,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她怕他多心。   ……   陈碧棠看着许久不见的陈韦恪,忽的百感交集。站在堂前唤了他一声“哥哥”便忽的落了泪。   “怎么了?”他走近,擦了她眼角落下的泪水问。   “哥哥,我这次前来,却有一件事要求了你。覃之他,他……你能不能救救他?”   “救是可以吧,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如今老袁逼迫的紧,革命军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覃之在出发之前就应当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可是……哥哥,我不要他死,不要他死……”她越哭越凶,终是蹲在他脚边哭得泪人。   他眼底的光沉了沉,“棠儿,我会尽力的,你莫要担心。”救陆覃之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他陈韦恪以命相抵,这世上确没有什么值得他流连的,何况革命军少了陆覃之,不行……   四月底,陆覃之平安回到南京,却传出了陈韦恪被诛杀于长沙。   陈碧棠得知陈韦恪的死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曾出门。一双眼睛整个哭成了两枚大桃子。宋文甫同她说话,她也不理。无奈之下,他只好骗了宋钊去哄她,谁知她竟连宋钊也不理,每日他端来的饭菜,她只吃了一两口便没了胃口。   “棠儿,韦恪他若是见了你这般,怕是不能安心地走了。”   “文甫,是我杀了哥哥。是我……倘若不是我让他去救陆覃之。倘若不是我去求他,他怎么会去送死?”她抬了手不断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宋文甫大骇,眼底涌了大片的水泽,他抱着她哽咽地道:“棠儿……怎么会是你呢?傻棠儿……”   “怎么不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自私……”她越说越激动,忽的吐了一大口血,一下昏倒在他的怀里。   宋文甫浑身发凉,抬了指尖,试了试,见还有气,才舒了口气道“棠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的声音很轻。   她昏睡了三天,宋文甫便守了她三天,一日也不曾落下。她再醒来的时候,眼睛却因着哭久了,看不清楚东西。宋文甫日日陪了她,“棠儿,我做你的眼睛。”   她病得厉害,却是难得的乖巧,窝在他的怀里说道:“我想看”   ……   不久,南京城迎来了梅雨季节。陈碧棠最不喜欢雨天,可是宋钊却是喜欢得紧。穿着小皮靴子,也不打伞,来来回回地在屋檐下玩耍。他一身显眼的大红色,陈碧棠到底还能寻着他的方位。   宋文甫要骂他,可是陈碧棠却不让,“小孩子的天性。”   “可是会着凉。这小子最近天天呆在雨里。”   “钊儿的身子不弱,你以后莫要将他养得娇惯了。”   摸了摸她的眉道:“我知道。”他听她近乎遗言的说话方式,心里一阵绞痛,顿了顿才说道:“不要说以后,以后你都会在我身边,对不对。”   她笑了笑,唤道:“钊儿,过来。”   宋钊连忙进门,在自己母亲面前乖乖立正站好。   陈碧棠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看都湿透了。”宋文甫取了衣服来,替他换了。   “爸爸,怎么又是大红色的,这是姑娘家的颜色,我不要穿!”   宋文甫忽的眼底一沉。宋钊连忙低了头不说话了,他知道他爹让他这样穿的原因。   陈碧棠却是心软地将他揽进怀里,“钊儿喜欢什么颜色?”   他抿了抿唇道:“钊儿就喜欢红色……”   “瞎说,我记得你最喜欢的是蓝色。以后,不要你喜欢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   他捏着她的衣角道:“我今天开始就最喜欢红色了。”   宋文甫心里一酸,这孩子他什么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随风去      炎热的夏季到来的时候,陈碧棠却咳得更加厉害,肺腑之间的疼痛也是一日强于一日。宋文甫总是含着泪守了她,她梦里总是唤了那人的名字,可他从不生气,一遍遍地把她从噩梦里唤醒。   有时候,她夜里会连夜的高烧,李柏然干脆住进了陈家。   几场秋雨之后,南京城彻底凉了下来。这天夜里依旧是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清脆的雨滴落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她窝进他的怀里,“文甫,听说栖霞山的枫叶红了,明天我们去看,好不好?”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好。明日就去。”   “可是,好讨厌雨天呢。淅淅沥沥的,肯定又是雾蒙蒙一片了。要是晴天,你就读那本《呼啸山庄》给我听好不好?我想听你用英语念……你说英文最好听了呢,宋先生。”不知怎么,她最近喜欢唤他宋先生。   “我保证……我保证……明天是晴天,而且你说的那本书,我学英文文学史的时候曾经背过。”   “那好,你可以背给我听了。可是……文甫,为什么我总感觉大限就在这几日了。”   他因了她的话,喉头滚落着,“谁说的…你会长命百岁的!”越说越哽咽……   他的泪落到陈碧棠的脸上,她抬手拂了去,“文甫,我其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你相不相信?”   “相信……我……我相信……”她说她不是人类他都接受。   “我只是飘荡在这个世上的一缕魂魄,我来自一百年以后。”   ……   第二日果真是个晴天,一夜的雨只在树上留下了一丁点的露珠,他牵着她一起往那山上走,怕那雨珠冻着了她,打了把伞与她。   可是她的体力到底是不行的,没走几步就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将手里的伞递了给她握住,俯身背了她。她最近瘦了太多,身子太轻了,他背着她竟像背着个小孩子一般轻松。   “宋老师,你背首情诗给我听吧。”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她嚷道:“再来一首。这个太短了。背个长一点的嘛!比如《诗经》里面的。”   谁知他竟然背了首《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   身后的人似乎是累极了,趴在他背上长久的不说话。终于到了山顶,漫山遍野的红枫仿佛是一场大火燃烧着一般。   “棠儿,到了。”唤了半天,身后的人才勉强睁开了眼,“允帧……你不乖,刚才的诗都没有背完呢!”   他胸中一窒,忽的又落了大颗的眼泪下来,胸腔里一片哽咽。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看这里真好看。我们那个时代的时候,这里要花上十五块钱的门票才能进来呢!”   她趁着在他肩头的功夫想摘几片枫叶,可是胳膊上完全没有力气,只好作罢。宋文甫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只手背了她,一抬胳膊,摘了一整枝红叶与她。   陈碧棠很是开心,捏着那叶子满脸的笑意,“宋老师,快背《呼啸山庄》。”   “If you also exist in this world, then this world, regardless of what, has to me is meaningful. But if you not, regardless of this world has how well, he in my eye is also only a wilderness. But I likely am a fox soul wild ghost.”   “文甫,我不在了,你还有钊儿,你不是孤魂野鬼,这个世界也不是无色的……”   他忽的顿了步子,问了这么多年不曾问过的问题:“棠儿,你可曾……可曾爱过我。”   她揽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道:“文甫,我这一世爱了两个人。对你就像这漫山遍野的红叶,大概随着对他却是那山间的石头。”树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作尘土,但石头却不是……   他眼里含了泪:“你倒是会说,我们早些回去吧。”便是做了落入尘土的叶子他也是心甘的。   “好,你要一直背书才背到家才行……”她的声音极为疲惫。   身后的人一直不说话,他背着她一步步往下走。她指尖的那株红枫蓦地落了下来,头顶的伞也失去了支撑的力气,摇摇欲坠。他连着唤了她几次都不见她醒来,心中大痛。   “‘And if she had been dissolved into earth, or worse, what would you have dreamt of then’I said.‘Of dissolving with her, and being more happy still’he answered……”   山间来往的人很少,纯正的英文一句一句,他将眼底的泪又逼退了回去,“棠儿……你再睡一会,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   宋文甫走到山下却没有开来时的车,背着她沿着那路一步步往回走。   “棠儿,你今天可真是安静,而且还这么懒,你说你喜欢陆覃之,可是他却没有这样背过你吧,而且他长得也没我好看,所以说,是你眼光不好……”   他忽的笑道:“你看看,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对不对?”   一路上的人都频频回头,看着那个自言自语的男人,那人一身纯白的西装,身上背了个面无血色的姑娘,那姑娘似乎是染了病,面无血色,连抱着他脖子的力气也没有,那人一只手握着她的一双手,一只手托着她。   第二日,陈家传出丧女的消息,可却不见挂白。宋文甫不让,他说她没死,不要挂白。   李柏然来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了。   “文甫,碧棠她……还是入土为安吧。”   “不要,柏然听国外有最先进的技术,能保证死掉的人不坏掉,对不对?”   “宋文甫,她已经死了!”   “你懂什么?她同我说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是一百年以后的人……她还会回来……”   ……   十年后,宋文甫上了年纪,精神有些颓唐,将教导宋钊的事都交给了李柏然。   这日宋钊习了一天的书,李柏然忽的同他说道:“钊儿,你母亲在在世的时候曾要我教导你医术,你也学了这么久。该出去见见爱你外面的世界了。我和黄埔军校的一位导师关系不错,介绍了你进去,可好?”   “好是好,只是,李先生,我父亲最近身体愈加不好,我不想离开他太久。”   “钊儿,你父亲,只是太过思念你的母亲,忧心过度。况且这不仅是你母亲的遗愿,也是你的机遇。我教你的都是些救人的玩意,医术再高明,却也只能救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你去黄埔军校却是要学救了这天下人的本领。”   宋钊这天下午去看宋文甫的时候,他守在那人的床前,抚了抚她的头发,极为温柔地念着一段英文小说。宋钊走近,他却当做没看见。   宋钊沉了眼道:“父亲,母亲她是听不见的。”   “她能听得见,我知道,我知道的。嘘,你出去吧,打扰你母亲午休了。”   “父亲……”   “钊儿这这眉眼真是越长越想棠儿了,棠儿你看,是不是?”   宋钊有些泄气,低着头道:“先生让我过几日就去上海,我要去当兵。”   “哦,去吧。”   “父亲,可我舍不得你。你一个人在家里,太过孤单了。”   “谁说的?你母亲每天陪着我多好。”他抱了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   “可是她早就死了。你为什么不让她入土为安?你等了她十年了,她何曾回来过?”   “我说了,她没有死,你个逆子,滚出去。”宋文甫执了桌角的杯子,狠狠地向他的额角摔过去。他竟不躲,瓷白的额间瞬间滑过一抹鲜红血。   宋文甫眼底一片眼以,喉头一片哽咽道:“你!出去!”   ……   一月后,宋钊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通过了黄埔军校基础的章法测试,正式成为一名普通的士兵。帮他们特训的教官是国名党内部最厉害的将军。   宋钊心里装了满满的期待,日本人的种种恶行,让他深恶痛绝,他也期待着能有朝一日能有李柏然说的那种本事。   那将军名叫陆覃之,这个人的名字,他在最初的测试上面,听人说过,说他像陆覃之。   那教官一步步地走近他们这群人,他才发现这人的腿不利索,借了双漆黑的拐杖。但却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们要做这中国革命的骨干,做我们中国人的脊骨。敌人来了,我们能打回去,便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的脊骨打倒。我们要做最棒的将领,挽救我族的存亡。怕死的,现在就出来!”那人忽的举了手里抢往天上,猛地开了一枪。   宋钊心里一时激动,脱口而出道:“我们不怕死!”   浩荡的兵营里,忽的响起刚阳的喊声:“我们不怕死!”   陆覃之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却忽的移不开眼了……那双眼睛,和他的玉棠简直一模一样……   低沉的声音忽的说道:“谁让你说话的?你出来!绕着操场跑一百圈。纪律是军队的核心,没有纪律就没有战斗力。”   人群忽的鸦雀无声了。   宋钊似乎是赌气一般地说道:“是”,接着极为认真地绕着那操场一圈一圈地跑。   太阳全然落下的时候,天寒地冻,陆覃之让他们回去,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操场上一直没停下来的小兵,眼底暗了暗。   他不知为何,看看那个兵,再看看四周光秃秃的树干,竟走到了那跑道上。   “小兵,你过来。”   “你可知你今天错在哪里了?”   “错在纪律。”   他摇摇头,“你错在太过锋芒毕露。”   “我从来不觉得锋芒毕露是贬义词。”   他忽的爽朗地笑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宋钊!”   他一瞬间喉头滚落……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番外:   陈玉棠的所有感官都一瞬间退去,灵魂离开了肉体,宋文甫背着陈碧棠一路往下,嘴里依旧是念着那《呼啸山庄》的英文。   陈玉棠飞奔下山去,连着唤了他好多遍,他却全然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念着,眼底却满是悲伤。干脆抬了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谁知他竟然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这才明白自己已经只剩下一缕魂魄了……   “想回去吗?”冷森的话语忽然从身后响起。   她猛地回头,身后竟然是那日在马来见到的蒙面人。   她要走,那人却捉住她的手腕不让,“你想回去吗?”   “你是谁?为什么会看到我?”   “我是你的执念,或者说我就是你!”她说话很是冷森,在寂静的山林间回响。   她拼尽全力挣脱了那人的手腕,手指猛地带过她脸上的黑纱。那下面露出了一张瓷白洁净的脸,陈玉棠一下呆住……   “你是……你是……陈碧棠?文甫!文甫!”她往那山下喊了无数遍也没有人理她。   再转眼,身边的人竟变作了陆覃之。俊挺的眉,墨画的眼,红润的唇,她的眼眶一下湿润了。   “覃之……是你?”   那人忽的走近,揽了她在怀里满是温柔地道:“碧棠,跟我回去。我们相守一生……”   她闭着眼道:“好。”   满山遍野的红枫一瞬间退去,耳边全是林间树叶被风吹过“沙沙沙”的声音,眼前一瞬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再睁开眼,自己竟然坐在图书馆书架间的过道里。一排排的书架的空隙下面望去,认真准备考六级的孩子坐了满满一室。   她胸中一窒息,猛地起身,腿上的那本书“啪”地落在了地上。那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玉棠,我正有事找你呢。”那姑娘是她的同学,她有印象,只是不记得名字了……她回来了?   那姑娘见她发呆,走近将手里的一张卡片递给了她。   “这是?”陈玉棠一事不明白她的意思。   “文学院那个人写给你的。”   “文学院?谁?”她站在那里,双腿有些麻,所有的感觉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她不信那些事梦!   “玉棠,你这才同人表白了几天就不记得了?”   她也不管身旁的人说什么,连忙捡了那本书疯狂地翻着。那书的背面写着:“此书是其丈夫根据陈碧棠的手稿整理所得。”   指尖有些颤抖,翻开那书的扉页时,她蓦地落了大颗的泪。“我知你回了那个时代,我只能这样让你看到我,我在等你,棠儿。”   扔了那书,疯了一般冲到了三楼的史地图书馆。点开的电脑搜索,打了几个字:“陆覃之”。显示结果:“您找到0本符合要求的书。”再输入宋文甫,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输入宋钊的时候,竟然有书《民国最具传奇色彩的将军——宋钊》。她沿着那一排排的书架走到最里面,才寻得了那本书。   抱在手里,翻了翻,提及他身世的内容很少,只说他早年母亲陈氏去世较早,父亲醉心外国文学和西式料理,对他管束较少。书里着重写了他在黄埔军校时期的学习经历,她边看边哭。   那书里有许许多多的他长大时候的照片,一生戎马。她就坐在那过道里,一页一页地读着那本传记。   但及影响他一生的军旅生涯的陆氏将军时,笔触极短,说那将军腿伤不好,长期心情抑郁,终是跳楼而死。她将那书中的插画全翻了个遍,总算找到了那个陆氏的将军的照片……   她捂着嘴,忽的哭成了泪人,那不是梦,那不是梦!她的允帧……   翻遍整个史地图书馆,她也没有找到关于单独陆覃之和宋文甫的任何记载。   她终于回来了,可却将一颗心留在了民国。她想回去……   那本古书被她放在床头,日日夜夜地看,怎么也不曾像那时候一样回到那个时代。她知道那不是梦,可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七月底她回了家,爸爸妈妈都是原来的样子,她觉得这个世界里时间竟然好像停止了一般。她照镜子的时候,看着自己圆圆的脸,有些愣怔。在那个时代,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八月初,她背着硕大的包,孤身一人去了西藏。   弯弯曲曲的滇藏公路,像是通往圣途一般。越往上走,天越明净,越澄澈,她的高原反应越强烈,对那人的思念也愈加地浓。   终是到了布达拉宫的时候,她跪在那地上和无数个虔诚的拜佛的人一样,默默许下了心愿。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绕着那宫殿走一圈又一圈,每到一个路口,她都闭上眼睛,想象那人在身边时候的样子,再睁开,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   走完了第十圈,她忽的拼命地往下落眼泪,许多游客看着她,她连忙从口袋里往外取纸巾。翻了半天,口袋里装着的防止高原反应的药忽的掉了出来。刚好她站的地方是个小坡。   她连忙追了那瓶子去捡。   不远处一身漆黑西装的男子捡了那瓶子,她匆匆接过,连忙道谢,也没有看那人的脸。   “陈玉棠。你不记得我了?”   她抬眼,逆着光将那人看清了去。飞入鬓的眉,形如墨画,冷冰冰的墨色眸子,看不出喜怒,仿若沉浸在水里的黑濯石,卷曲的睫毛在硬挺的鼻上落下柔软的光影,半抿着的唇刚毅却说不出的性感。   “陆……覃……之。”   那人走近,将她揽进怀里,低沉地说道:“玉棠,唤我允帧……”   全文完。写小说与你们看,是我最大的快乐。我是顾子行,我在晋江等你。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新人]须】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